一连数日，沈默和文倩都没有再说话。也不是刻意不说话，而是无话可说。平时经常邀约他们的钱张夫妇这段时间偏偏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在群里说话了。枸杞和小柯感觉到了主人们的异常，变得比平时更听话了。
有好几次，沈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文倩都无意与他交流。沈默自知理亏，虽然去年生日那天的事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但文倩毕竟不知内情。她平白挨了沈默一通刻薄，不把他赶走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这天晚上，沈默正在下厨，还是那道蚵仔煎。他这次用的鸡蛋、蚵仔、甚至青蒜苗都是最顶级的——如果文倩也想和自己说话，大概会过来吃的吧？
沈默小心翼翼地制作着，希望用自己高超的厨艺，把这场冷战终结。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沈默以为是天气冷，文倩打不开指纹锁了，结果一开门，一个陌生女孩哭着就冲了进来，失魂落魄地坐在了餐椅上。
她坐下后才意识到开门的人不是文倩，与沈默错愕地对视。
“姑娘，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沈默注意到，这姑娘的脸上有点红肿，好像受伤了。是附近的邻居？遭到了家暴？前来求助的？他犹豫着把门关上。
“你是育宠师吧？”眼前的女孩先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你是？”沈默很诧异，文倩平时独来独往的，没想到她的朋友居然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是阿薇，我以为文倩回家了，那……我还是先走吧。”
“等等……你先处理一下受伤的地方吧。”沈默已经从冰箱里取出冰块了，“你先敷一下。”沈默细心地用一块干净毛巾包住冰块，放到阿薇的脸颊上。
阿薇自从怀孕后，妊娠反应很严重，每天都像在受刑，可赵一帆依旧早出晚归，没有一句体贴的话。今天竟然还因为几句口角便对她动起手来。此刻，突然被温柔对待的阿薇忍不住拽着沈默的胳膊，委屈地哭了。
大门一下子开了，站在门口文倩看到沈默和阿薇拉拉扯扯这一幕，心急出声，“你们干嘛呢？”
阿薇不想让文倩知道小赵打自己的事，借故去了洗手间。
“你凭什么不经允许，随便收留人进来？”文倩压低声音质问道。她知道以她和沈默的关系，实在没资格介意他刚才的举止，只能拿《共同居住条例》里面的约定谴责他。
“我这是替你照顾你的朋友啊？否则你看我像多管闲事的人吗？”沈默压低了声音辩解着。
阿薇在卫生间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忙匆匆忙忙出来要告辞。
沈默想去拽她的胳膊，但是碍于文倩的眼神，他没敢伸出手，任阿薇开门跑掉了。
“她被家暴了，受伤了，刚才她不让我跟你说！快别让她回家！”沈默情急之下还是说了，文倩大吃一惊，这才赶紧追了出去。
阿薇以前总是跟文倩抱怨感情问题，文倩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了。所以文倩刚才看到她流泪没有很大反应，注意力全在她居然在沈默怀里。
谢天谢地，阿薇的车还没来。文倩一把从后面抽走了她的手机，帮她取消了订单，“走，我带你去放松一下。”文倩把手搭在她肩上，故作轻松地引她往家附近一个高档酒店走。她打算好好给阿薇陪个罪，让阿薇好好休息一下。
“阿薇，今天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道歉的话虽然尴尬，但是总要说出来。可后面的话却难以说出口。不是极度脆弱的情况下，谁又会拽着一个陌生人痛哭流涕呢，自己怎么把朋友想得那么不堪呢？还有，都说家暴男不能留着过夜，应该原地离婚。可这孩子也有了，证也领了，要是真离婚了，后面该怎么办？
酒店套房的沙发柔软舒适，散发着一种慵懒的调调，可文倩的心七上八下的，一刻也平静不下来。她在月子中心和了那么多年稀泥，都没有遇到过孕期家暴孕妇的，这次的事情属实太严重了。
阿薇却在不经意间已经舒缓了下来，神色自若地吃着酒店送的欢迎水果，闲聊着水果的滋味，一副已经放下了的样子。难道当了妈妈之后，神经都大条了吗？文倩疑惑不解。
“嗯。怀孕之后，记忆只有七秒。只要孩子是好的，天塌下来都无所谓。”阿薇道，“我想好了，生下孩子后，他要是能对我孩子好，我就既往不咎。否则就离，孩子我自己养。”
文倩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感觉阿薇现在已经比文倩还要成熟沉稳了。
“你最近怎么样？”阿薇倚在沙发上，打量着文倩。
“挺好的。”这段时间，文倩被顾婷婷搞得焦头烂额，她不确定别的小姐妹是不是已经把这事儿告诉了阿薇，但从她这里，一定要显得若无其事。文倩刚才的心眼子已经转了八百个来回了，要是阿薇离婚，就必须有一份工作，到时候如果顾婷婷还在，阿薇就未必能回来了，所以，她说什么这段时间也必须把顾婷婷给斗下去……
“你没跟我说过，沈默这么帅啊，还这么温柔。你们到底在磨叽什么？”阿薇的话让还在思考宫斗策略的文倩猝不及防。
“他啊，不可能的啦。小柯生完了之后，我俩就没关系了。”文倩有点心虚地说道，“我一向对人类过敏的啊，谈不了恋爱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明明你很喜欢他，他也在暗恋你啊？”阿薇一针见血地戳穿，“你今天吃那么大醋，我都吓到了，你可从来没这样情绪失控过。”
文倩想辩解，却说不出话来。
文倩犹豫了很久是留下来陪阿薇过夜，还是先回家，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后者。事到如今，有些道理，她终究无法体会，还是阿薇自己抉择比较好。
家里，只有小柯在酣睡，沈默和枸杞都不在，灶台上还撂着沈默做了一半的蚵仔煎。她疑惑地从阳台上往下看，只见沈默和枸杞还站在路边张望呢。
——这父子俩是站在寒风里等了多久啊？
“回家！不知道小泰迪最怕冷吗？”文倩赶紧下楼，跑过去大吼一声，把枸杞搂在怀里。
“对不起。”沈默回头凝望着匆匆赶来的文倩，低声说了一句。
两人没再说话，彼此的心意在这一刻只隔着薄薄的一层风，仿佛一吹就破。
寒夜里，两人越走越慢，两人都在暗暗思索着，自己真的不喜欢人类吗？自己真的那么喜欢孤独吗？如果有人陪自己走过孤独的寒夜，会更好吗？
到家后，文倩靠在阳台的躺椅上问道，“你说，如果到怀孕了才知道对方会打人，怎么办？”
沈默无言以对。他对婚姻亦是悲观的，只不过他悲观的地方和文倩不一样。
“如果不谈恋爱，就可以避免。”终究还是文倩自问自答。
“嗯，如果枸杞做了绝育，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了。”沈默笑道。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麻烦吗？”文倩忽然抬眼凝视着他。
沈默认真想了一下，说道，“不麻烦，很开心。”
话到此处，两人都默契地觉得不该再深入聊下去。
文倩开了瓶酒，斟了两杯。
老城里毫无风景的夜色在酒意的熏陶下显得迷离了起来，文倩抿着酒感叹道，“还是微醺的感觉比较好啊。”
沈默点点头，“嗯。不会喝醉，不会宿醉。”
“不会头疼，也不会下头。”文倩补充道。
沈默品味着这句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