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不敢直视皇帝,心中开始打鼓。什么意思?都说棋讲究的是金边银角石肚子。皇上非要落子在中盘天元。若不是棋艺一流有恃无恐,就是告诉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该拍他的马屁赞他豪迈呢?还是不理睬?
任脑子里各种念头蜂拥而出,她只敢规矩地再在边角落下一子,形成燕双飞格局,护住一角地盘。
带着沐浴后的芬芳,围上纱绫的腰子,罩上鸦青色的水洗纱大袖衫,系上同色系浅湖青的百褶长裙。裙上绣着绮丽的折枝花纹,幅摆一圈卷云饰,用金丝银线绣成,微沉地压在脚面上。
“好好,转过身子让娘再瞧瞧!”徐夫人欣喜地瞧着盛装后的锦曦。
短身大袖衫与长裙的搭配显得锦曦越发地窈窕。轻轻一转,六幅长裙似秋水微荡,迤逦地露出一种纤弱的风情。
“锦曦,你是大脚,记着别走太大步,这样轻步,最多只微微露点儿脚尖出来就好,别让人瞧见你的脚!”徐夫人瞧了瞧,又吩咐侍女道,“去把长裙裙边改改,再放一分出来,一定要遮住小姐的脚。”
“娘!”锦曦有些无奈,试衣便试了一个时辰,一边试一边改,还有完没完?
“这是进宫,若是让别人知道你是大脚,魏国公府的脸往哪儿放?”徐夫人嗔怪道。她拉着锦曦坐在铜镜前,小心挽起锦曦一半的发丝,用支金丝攒花簪细致地绾好别起。铜镜里便出现一个云髻如雾,眉若修羽,眼似横波的美人。
锦曦轻叹了口气,眉梢微拢,又淡淡舒展开去。
徐夫人抽了口气,“锦曦像足了小妹,明艳逼人……”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锦曦知道她又想起了姨妈之死,拍了拍母亲的手,展颜笑道:“娘,这不好好的吗?女儿无灾无病,只是进宫面圣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锦曦啊,皇上要见你,还不是为了太子和燕王同时求娶,看不上也就算了,若是你的言行出了差错,魏国公府不是平白遭人耻笑?唉,当年送你上山,怎么就忘了缠足这一茬呢?”
“皇后娘娘不也是天足?没准儿啊还喜欢锦曦不是小脚呢。”锦曦尽力地安慰着母亲。可视线所及之处,满屋子的女人都是三寸金莲,看上去的确秀美。
珍贝也掩嘴轻轻笑了,“还是小姐好,走路都带男儿风范,珍贝跟着小姐怎生都走不快,羡慕死了。”
徐夫人嗔了珍贝一眼,叹道:“皇后与皇上那是乱世结缡,一样上战场的,可非平凡人家女儿可比。现在天下太平,这女人若是一双大脚,怎么嫁得出去?”
“娘,你总不能叫我现在缠足吧?”锦曦呵呵笑了,要是如珍贝一般走路也慢悠悠的,还不急死。
“锦曦,你可要给我记住,不准大步!珍贝,给我弄根布绳来。”
锦曦大惊,“干吗?”
“娘想了想,还是拴上绳子好些,免得你一不留神步子大了,这脚要是露了出来,整座南京城都会笑话魏国公千金是大脚!”徐夫人觉得这个办法好。
锦曦哭笑不得,“我不习惯,一跤摔了怎么办?”
“你就得小心,不能摔!”
“娘!”
徐夫人一心不愿让人知道锦曦是天足,下定决心要这么办。
等到打扮停当,锦曦站起身轻抬了下脚,苦着脸道:“娘,这才能走一尺,是不是短了点儿?”
徐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瞧瞧娘。”
她脚步微抬,竟每走一步都在一尺之内,长裙压脚,行走间带出风摆杨柳的款款风情。“看到没?你啊,就是习惯了大脚,一步走出去,竟和你大哥一样,这怎么能行!”
锦曦试着抬了抬脚,一个趔趄,忙扭动身子站定,叹了口气,还不如像僵尸一样蹦跶着走路方便。她弯下腰就要去解足踝的绳子,“不行啊,娘,我以后练习可好,这样,我怕真要摔跤出丑了。”
徐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准解,这是面圣啊!锦曦,你只需记得脚上有这根布绳,走路小心,会有宫侍搀扶你,就好了。万一你忘了,这一步迈出,就是笑话!娘不准!”
锦曦正欲争辩,一名侍从急急走进房内,“夫人,老爷在催了。”
“裙子改好了吗?”
“好了,夫人。”侍女伶俐地咬断线头,小心地给锦曦系上。
锦曦无奈地小步移动着脚,生怕又扯住绳子绊倒。珍贝抿嘴笑着扶住锦曦,“我的小姐,你习惯了就好啦,珍贝小脚也一样走路呢。”
就这样,一行人慢吞吞地走到府门口。锦曦看到马车,实在忍不住,为难地望着母亲,“我怎么上去啊?”
侍从端来一条踏足凳放下。珍贝扶住锦曦小心地迈上一只脚,锦曦赶紧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稳,再看看面前的车轿,足尖一点竟跃了上去。她没看到母亲的脸黑了黑,得意地坐进轿子,“好了,娘,没问题了。”
“锦曦啊!”徐夫人见她轻跃上轿,心脏都要停了,大家闺秀怎么能跳上跳下?她忍不住又要念叨。
徐达好笑地看着夫人,想她也是一片苦心,便道:“夫人,不会有什么的,回去吧。”
徐夫人答应着,又急步走到轿前,掀起轿帘叮嘱道:“锦曦,你万不可把绳子给我解了!娘,娘也是为你好。”说着眼圈竟然红了。
锦曦叹了口气,笑道:“知道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人现眼。”
车轿稳稳前行,锦曦看看自己,再伸伸脚,望着足踝间那段绳子出了半天神。想动手解了,想起母亲殷切的眼眸,又放弃了。
“魏国公这边请,皇上等候多时了。”
徐达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安心,便跟着太监先行进殿。
锦曦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移动着脚步,腰板挺直,目不斜视。眼角却不时扫向宫女脚下,见宫女都是小脚,不禁羡慕,小脚还能扶着大脚走!她想,若是出丑就先绷断了绳子再说。她一边想一边看着皇宫。
不知道转了多少处宫室,终于到了坤宁宫外。等了片刻,一个太监尖声传报道:“徐锦曦觐见!”
锦曦心里马上紧张起来,轻抬脚步以小碎步移进殿内,不敢抬头,跪伏着行礼,“锦曦见过皇后娘娘,请娘娘金安。”
马皇后端坐殿内,只觉一抹青影轻飘飘地移进殿内,听到清脆的一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吧!”
“谢娘娘!”锦曦磕了个头便要站起,马上想起脚上拴的绳子。偷眼望了望皇后,双手用劲一撑,大袖衫盖住了身体,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屏风后的朱棣看到这动作,扑的一声便笑了,赶紧掩住嘴。马皇后听到后面的声音,清了清嗓子,掩饰道:“过来,让哀家瞧瞧。”
锦曦低着头慢慢走近。
朱棣为锦曦刚才那个用力直直跳起的动作惹得发笑,憋得险些成了内伤。他搞不明白锦曦为何要这样起身,表面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可他的眼睛比马皇后犀利多了,一眼就瞧出锦曦几乎是像木偶似的直立。
这会儿他见锦曦移着小碎步低着头慢慢走近,只觉黑发如云,窈窕纤弱。朱棣愣愣地看着,如今的锦曦怎么也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抬起头来。”马皇后柔声道。她见锦曦移步,慢吞吞地走近,行进间清丽至极,已有了几分好感,生怕吓着了她。
锦曦眼眸低垂,瞧着离皇后越来越近,目光便落在皇后凤裙掩不住的一双天足上。听到皇后温柔的声音,便听话地抬起头来。
马皇后微微一怔,听到屏风后面有吸气的声音,知道朱棣被锦曦的容光所摄,赶紧又咳了一声。
锦曦秀眉微动,她听到屏风后有呼吸声,难道是皇上偷偷看她?这么一想,锦曦便紧张起来。
“来人,赐座!”马皇后见锦曦轻移步,以为她是小脚,站不了多久,便吩咐下去。
锦曦依足规矩,坐了小半锦凳,微低着头等待马皇后说话。
“锦曦是十月生辰是吗?”
“回娘娘话,是十月生辰。”
“平时喜欢在家看书?爱看些什么书?”
“回娘娘话,看《烈女传》、《女诫》,也没有多看别的,只识得几个字罢了。”
朱棣在屏风后面越来越迷惑,这个轻言细语、举止柔弱的美人真是谢非兰?他隔了纱屏又不好探出头,只觉得明明是谢非兰的脸,可又不完全像,一颗心突上突下,既觉得她此时美得让人抽气,又觉得有种极陌生的感觉。不知不觉脸往前贴,只听咚的一声,额头竟撞上了屏风。
声音极大,锦曦吃惊地掩住嘴,遮掩笑起来的嘴。若是皇上发的声响,怎么敢笑?
“小清,去看看,哀家那只猫又调皮了。”马皇后面不改色地吩咐道。
侍女小清赶紧应着,走到屏风后面,见朱棣正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忙福了一福,指了指外面。
朱棣摇摇头,顺手把怀里的猫递给小清。
锦曦忍住笑,端坐着看小清抱了只雪白的猫出来,团团地窝着,可爱得很,眼睛便跟着猫打转。
“锦曦,来,陪哀家去御花园凉亭坐坐,老闷在殿中也不舒服。”马皇后生怕朱棣露面,站起身来。
锦曦见她伸手,忙大步向前去扶,脚步一带,一绊,整个人便往地上倒。她暗呼糟糕,正要使出轻功稳住,想起不能让皇后知道她会武,便非常不雅地摔倒在地上。
等她抬起头来,面红耳赤尴尬地望去,她听到屏风后面闷闷的笑声,再看马皇后用宽袖掩住了嘴,内侍全低着头忍笑。锦曦哀叹着,娘啊,你可害死我了!她沮丧得想哭,直想找个地洞去钻,想到皇后还在等她,赶紧从地上撑着跳起来赔罪,“娘娘恕罪……”
马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只伸出手来。锦曦赶紧扶住了她,心中忐忑不安。
马皇后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任由锦曦扶着她往外走。她本是大脚,走路步子快,锦曦扶着她却行得慢,又再也不敢迈大步了,心里连声叫苦。
走出殿外,马皇后突然停住,喝退了左右,打量了锦曦半天,看得她浑身不自在。锦曦正在疑惑马皇后要做什么,就听到她轻声问道:“你脚上拴了绳子吗?一尺长的绳子?”
锦曦的脸瞬间涨得绯红,讷讷不敢言声。
马皇后拍拍她的手,笑了,“我曾经也这样做过,不起作用。”
锦曦吃惊地看着马皇后,对上一双慈爱温和的眼睛,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得,今日就这样吧,不用解了,皇上怕要等急了。我喜欢你,锦曦。走吧。”马皇后窝住锦曦的手,放慢脚步走向御花园。“皇上面前可小心了,别再摔着,嗯?”
“是,谢娘娘!”锦曦轻声道,心中感激莫名。没想到马皇后这么和蔼,心里又犯嘀咕,皇上等急了,那屏风后面的又是何人呢?
朱棣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空无一人的坤宁宫,想起锦曦摔倒的样子,又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
“锦曦,你真美……原来你也有害怕紧张的时候!嘿嘿!”朱棣喃喃自语,不知为何心有些飞扬。
他想起锦曦明丽的面容,纤弱的身影,莲步移动间长发飘飘,心中涌起一种怜意,原来她换了女装竟如此美丽!难怪太子对她念念不忘。他又想起锦曦男装时俏丽的模样,那股飒爽英姿,不由得痴了。“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呢?”只一愣神,朱棣又坚定起来,“我要你,不管是哪一个。”
他想起对太子的承诺,谢非兰与徐锦曦两张脸在脑海中交替出现,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太子放弃,只要自己想,锦曦必然会嫁他。想到这里,朱棣不由得又惴惴不安起来,若是父皇母后知道锦曦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是否会不喜欢呢?
“三保!”他出殿来唤道。
“主子!”
“你去打听一下,皇上娘娘对魏国公长女如何看的。”
三保点了点头,机灵地眨眨眼,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朱棣盘算起来,心想,等我娶了你,看你还敢忤逆我!恐怕只能是今天这副淑女模样,一不留神穿着长裙还会摔倒,朱棣的嘴边不自觉地便浮起了笑容。他暗自决定,以后,你就乖乖地做我的王妃吧!凭那些武功,还想揍本王,门儿都没有!
马皇后带着锦曦与一群侍女、太监来到凉亭时,朱元璋正和太子在下棋,身后两名宫侍轻摇羽扇,扇起凉风徐徐。
远远地就听到朱元璋的大笑声。待走得近了,马皇后温柔地笑了笑,“皇上总是赢,岂不是太无趣?”
“儿臣见过母后!”太子恭敬地起身行礼,目光却落在马皇后身旁的锦曦身上,不禁掠过一丝惊艳,怔怔地没有再言语了。
锦曦目不斜视,跪地给朱元璋请安。宽大的长裙如湖水漫开,抬起头来时,两名掌扇的宫侍也呆了呆,手中轮扇的节奏也被打断了。
显然朱元璋的心情很好,眼睛在太子身上转了一圈,又暗了下去,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你娴静在家,酷好读书?”
“只识得几个字罢了。”锦曦没得到允许不敢抬头,低着头轻声回答。
“听说,”朱元璋顿了顿接着道,“栖霞山庵堂的师太说,你参悟佛理,对弈自有一番心得?”
锦曦还从没在地上跪这么长时间,听朱元璋语气越来越淡,轻描淡写中却道出早已调查过她的迹象,她拿不准朱元璋是否知道她会武功,当年师傅教她,也是在后山无人时教的。锦曦没有抬头,看不清朱元璋的表情,她只是有种直觉,朱元璋对她没有多少好感似的,难道是因为太子和朱棣同时求娶,他担心伤害到自己的儿子吗?
心中瞬间转过各种猜测,口中却温顺地回答:“山中清寂,偶尔对弈。”
“起来吧,与朕下一局。”
“是,皇上!”锦曦刚要起身,猛然想起足上还拴了根该死的绳子,她又磕了一个头,看似用手撑着站起,捏着裙边时却毫不犹豫地抽掉了一只脚上的绳子活结,轻盈地站了起来。
现在锦曦最担心的就是行走时千万不要踩着掉下来的绳子,也千万不要让人看到她脚上还拖了半截,唯一能做的就是迈着小碎步挪到朱元璋对面。
“坐吧,来,皇后与太子也来瞧瞧。”
锦曦执黑先行,脑中已飞快寻思,是该和皇上论个输赢,还是下成和棋。她选取了最保守的下法,在左下角轻落一子。
朱元璋并未看棋盘,只盯着锦曦,一枚白子落在了正中天元上。
锦曦不敢直视皇帝,心中开始打鼓。什么意思?都说棋讲究的是金边银角石肚子。皇上非要落子在中盘天元。若不是棋艺一流有恃无恐,就是告诉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该拍他的马屁赞他豪迈呢?还是不理睬?
任脑子里各种念头蜂拥而出,她只敢规矩地再在边角落下一子,形成燕双飞格局,护住一角地盘。
朱元璋落子如风,眼睛几乎没看棋盘,嘴里却说:“想当年,朕与天德商讨战法,天德行兵最是诡异,又屡出奇兵,确实有勇有谋啊。”
锦曦的心里咯噔一声,皇上这是意有所指,是说自己从燕双飞占去边角联想到父亲攻城略地的勇猛,布局平缓但只勉强能守而无后招谋略吗?她想了想,轻声道:“锦曦只懂一二,皇上多加教诲。”落子还是老老实实。
下至中盘输赢立现。白子气吞山河,霸住了整个中原。黑子只占边角,养了两气勉强活命。
锦曦于是弃子认输,“皇上气魄,锦曦高山仰止不能及也!”
“哈哈!天德有如此知进退的女儿,朕很喜欢!”朱元璋笑着,心中甚是痛快。徐达的这个女儿棋力一般,难得的是对着皇帝还能处之泰然,不带惊恐之色。
这样的女儿的确不错。他想起太子看锦曦的眼神又有些担心,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锦曦,你回府不到两年,听闻守谦与你最是合得来,你觉得守谦人如何啊?”
怎么问到表哥了呢?锦曦思虑了下,答道:“靖江王性情憨直。”她选用了个最折中的描述。
“听说,他最听你的话,守谦在南京城是出了名的骄横,怎么在你面前就成了憨直了呢?”
锦曦一惊,这可叫她如何回答?她坐在朱元璋对面,只觉两道如炬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硬着头皮装傻,“啊!表哥素来对家人很好,锦曦少有外出,别的不知。”
“哦?守谦如何待家人的呢?听说仗着皇后疼他,在外可是跋扈异常!”
朱元璋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锦曦赶紧站起回道:“表哥最是舍不得皇上与娘娘,他性子直,得罪人也不知道。不明白的说他是仗了皇上皇后疼爱不知进退,明白如皇上当知表哥是何等人。”她一脚皮球又把问题推了回去。
朱元璋锐利地瞧着她。说话细声细气,举止斯文有礼,容色气度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只是这太子存了心思,就算已放弃,可将来呢?他还得好好想一想。
他站起身来,锦曦还是恭敬地低着头,做足了大家淑女模样,可背上冷汗已冒了出来。
只听朱元璋笑道:“朕不打扰皇后乘凉了,回宫。”
太子侍立其后,跟着离开,眼睛却恋恋不舍地在锦曦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
锦曦虽是低着头,却能感觉得到只要太子的目光一放过来,皇后与皇上的目光便跟着黏在了身上。她轻声道:“恭送皇上。”
锦曦的余光瞧着那明黄衣袂消失在视线外,也不敢抬头。
“好啦,锦曦,过来坐。”马皇后柔声唤道。
锦曦心里一松,抬步就走过去,没成想一脚踩到了那半根绳子,整个人又是往前一扑,她悲愤地想:难道又要摔第二次?突然胳膊一紧,身子便稳稳地立住了。
她一惊,回头看到朱棣正拉着自己,赶紧行礼,“锦曦见过燕王殿下!”
马皇后知道就里,用扇掩了嘴轻笑不已,没有责怪她,目光望向朱棣,“棣儿来得好快,你父皇与太子刚离开。”
朱棣眼尖,瞧见了锦曦脚下的绳子露出了一截,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踩住,“儿臣听说母后在此纳凉,正经过这里,便来请安。”
马皇后看了眼锦曦,见她脸色绯红,面带娇羞,更添了几分丽色。朱棣长身玉立,剑眉入鬓,英气勃勃。看着他们,马皇后很满意地笑了,“这是魏国公千金,你们见过的吧?”
锦曦不知如何回答,朱棣却抢先说了:“儿臣在凤阳曾邂逅过徐小姐。”
邂逅?锦曦想笑又不敢笑。马皇后见她站着,不忍心地唤道:“锦曦坐着吧,这大热天的,你身子又弱。”
“谢娘娘!”锦曦脚一动便被拉住,往下一瞧,朱棣的脚正安然地踩着那截该死的绳子,她抬头看了眼朱棣,他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锦曦马上笑道:“大夫说我长期坐着不动,最不利身体复原,锦曦还是站着回娘娘话吧。”
此言一出,朱棣马上松开了脚,撒娇似的走过去挨着马皇后坐了,还拿过宫侍手里的扇子殷勤地扇了起来,“母后,这下可凉快多了吧?”
锦曦回了皇后的话,就只能站着,心里气极了,又不敢露出半分,暗里把朱棣骂了个半死,有意无意间对上朱棣含笑的眼睛,趁马皇后不注意时恨恨地回瞪过去,这边还要赔着十万分的小心与马皇后搭话。
朱棣趁机把锦曦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直到马皇后见锦曦的脸越来越红,头埋得越来越低,就轻斥朱棣道:“忙你的去吧,别在这儿碍着我与锦曦说话。”
朱棣方讪讪地站起身行了礼离开,走到锦曦身边时还不忘轻笑了一声。
锦曦知道他是在故意讥笑她,却还要把礼做足,压住心里的火轻声细语地欠身道:“恭送燕王殿下。”
马皇后不知就里,越看两人越是对眼,太子已明确表示放弃,她又喜欢锦曦,心中对这门亲事已有了谱。
回到府中,锦曦回了爹娘宫中之事。徐达听了,皱了半天眉,听锦曦说起朱元璋言行,心中便有了忧虑。这时已是月兔高升,宫中早已落匙封门。一个太监却来到魏国公府宣徐达连夜进宫。
一家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知皇上有何要紧事需深夜宣进宫。
锦曦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回房换上夜行衣去找朱棣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