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听闻谈疏萤托人问过腹中胎儿性别,是个男丁?
男丁好啊,方能完美继承江屿白的「遗传」!
……
前日谈疏萤才寻我闲聊,次日的官府招标会上,我便遇上了那个重生以来,我一直刻意回避的人——江屿白!
我心猛地一跳,虽说此生是谈疏萤与他结亲,但……
他这等人哪有什么伦理纲常可言,若是被他看中,保不准他会再次对我下手!
因此我一直装作温顺、示弱,尽量不引人注目。
万万没想到,就在我自信又从容地向众人阐述我家铺子的方案时。
江屿白,他竟也在堂下!
我满以为结束了一天公务,可以稍作休憩了。
却被他堵在马厩附近,无人往来之处……
男人魁梧的身形如山压来,将我困在墙角与他之间,我顿觉呼吸困难。
前世被眼前这个男人鞭打、凌虐的画面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从前,他每每打我我就报官,为了让我听命,他会将我囚禁在柴房。
将饭食置于地上,逼我如畜生般进食。
我起初剧烈挣扎,他则是兴致盎然地窥视着我,从我的反抗中获取快感。
三日过去,我饿倒在案边,也未曾丢掉我的尊严。
也是那一次,让江屿白对征服我的执念达到极致。
他时常会做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恶行。
不许我穿戴整齐、不准我踏出院门、逼我跪着受他责骂……
人前他是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君子。
人后,他将我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对江屿白的畏惧已深入骨髓。
见我身体微颤,江屿白眼中的兴味愈发浓厚。
「姐姐……怕我?」
深吸一口气,我才找回声音,恢复那副柔弱姿态,将惧怕压于眼下。
我深知,江屿白最厌恶没有个性的木偶人。
所以我半点不敢反抗。
「马厩太冷了。妹夫你怎在此处?疏萤可在左近?」
说着我便想借着寻妹妹的由头脱身,却被他一把拉住衣袖。
他俯身,在我的手腕处轻嗅了一下。
「姐姐今日似乎……与平日所见大不相同?」
在看清他那双深邃又饱含探究的眼眸时。
我的心猛地下沉。
完了!
千防万防,还是躲不过!
难道重来一世,我依旧逃不开被江屿白看中的宿命吗?
8.
他究竟看上我哪一点?
为何我改弦易辙,仍难逃他的纠缠?
我用力挣脱了江屿白的钳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若退避无用,便只得迎头痛击!
厌恶地拂去被江屿白触碰过的衣襟,我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鄙夷。
「江屿白,疏萤有孕在身,你却还有此等轻浮之举,可曾顾及她的颜面?不怕我出去公之于众」
江屿白却倚在墙上,摊了摊手。
「嗯,姐姐自便。」
无耻之尤!
不想再和这种人多说,我转身就走。
江屿白却在我身后再度开口道:
「姐姐如此倾城,我当初怎竟未曾留意?」
「我心有所感,姐姐……终将为我所有!」
此番遭遇,令我愈发紧锣密鼓地筹谋对付江家。
多亏往昔我活得窝囊,江屿白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他书房中的机密、他与商贾往来的对话,几乎从未避讳过我。
闭目将所有细节尽数回忆,再睁眼时,我已胸有成竹。
……
虽我未将江屿白轻薄之事告知谈疏萤,她却还是得到了消息。
被我娘连番催促唤回府中时,刚推开门,便听见谈疏萤啼哭不止。
她最擅假泣博怜,以取得爹娘同情。
「娘亲,有人勾引屿白……」
她夫君又生出外心了?
我心中暗暗冷笑,怎的谁与她为伴谁就移情别恋?
直至谈疏萤取出一幅画像,我才收起心中轻蔑。
那是——那日在马厩,江屿白拦住我的场景!
不知是谁暗中潜伏,幸而因角度缘故,我被江屿白挡得严实,全无露脸。
「谈秋,你们商行也参与这场招标,可知那狐媚子是谁?」
谈疏萤虽如此问,可她眼神分明在问我——「可是你?」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着实敏锐。
我却不能让她知晓真相。
「江屿白家财万贯,风度翩翩,自有人前仆后继,我又怎知这回是哪个?」
听我如此说,谈疏萤果然以为往昔我也如她一般,遭遇过江屿白被他人勾引之事,暗自咬牙切齿。
我娘则不住替她咒骂:
「勾引人家夫君,小心全家横死!」
「这狐媚子定是家母早逝,无人教导!」
「我看她娘肯定也是个不安分的,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女!」
「……」
9.
真是可怕,母亲她不住地咒骂,句句恶毒。
待她终于骂够,谈疏萤才恶狠狠开口:
「小三又如何?唯有我,怀着江家的宝贵嗣孙,只要江屿白的父母仍看重我,她们便动摇不得我的地位!但凡想要破坏我家庭的人,我定不会轻饶!」
她说着,目光阴毒地扫向我,话中意有所指。
很好,我们两个隔着两世恩怨,和我的一条性命。
她不想饶恕我?我亦不想饶恕她!
「不错,教训她们!不过宝贝女儿,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娘亲,我今日归来不单为了小三之事,还有另一桩更要紧的事……」
更要紧的事?
我仔细打量着谈疏萤,最终,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果不其然,谈疏萤从袖中取出一份诊断。
我仔细看了那份诊断一眼,顿时恍然大悟。
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上天待我不薄!
谈疏萤拿出的正是大夫对她腹中胎儿的诊断。
「娘亲,我腹中的孩子他……体质异常!」
我爹娘听后两脸茫然。
「什么异常?」
谈疏萤又是懊恼又是担忧地解释了许久,他们才终于有所领悟。
「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体内……有什么不对劲?」
「是啊!一般男子体内阴阳平衡,这个孩子他却不同寻常。」
「哦哦,那这不就是比寻常男子更强壮吗?萤儿,你应该欢喜才是。」
见我爹娘仍是一知半解,谈疏萤简直气急败坏。
「我哪里欢喜得起来!你们两个难道不知道这种症状的危害?我询问过大夫,这个孩子就是个天生的祸根,以后很有可能性情暴戾,会残害全家!就连大夫都让我考虑要不要留下他!」
听她这么一说,我爹娘显然也吓了一跳。
「那就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外孙再重要,也比不上女儿重要啊,日后再生便是,娘只要我的萤儿平安喜乐。」
又是这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我紧握双拳,低垂眼帘,生怕流露出厌恶之色。
往昔,我的孩子也是这般症状。
那时我初次遇此情形,慌乱不已,归家向父母倾诉。
可当时我爹娘是怎么说的?
10.
——「什么阳气过盛不过盛,从未听闻此等说法。那可是你骨肉,你腹中孕育的胎儿,竟想除去?你还是个人吗?」
——「你读的医书都喂了狗不成?大夫随口一说你便信以为真!」
——「若除去这个孩子,江家将你弃如敝屣,我们可不会再接纳你!」
——「安分些将孩子生下,莫惹相公动怒。天下多少女子在生儿育女,却从未见过比你更麻烦的。」
我当时只道他们愚昧无知。
原来......只是毫无慈悲之心罢了。
兴许正是因作恶多端,老天爷才不肯轻饶。
让我重获新生,又让我......如愿以偿!
因为前世大夫曾言——
「胎儿诊断有异,较常人多了一道阳气。谈氏女,这孩子的父亲可是脾性暴躁?」
此事与江屿白何干?
起初我不解其意,直至江屿白的父母脱口而出「怎又是阳气过盛?难不成是遗传......」时,方才解开心中疑惑。
江屿白,竟也是个阳气过盛之人!
难怪他暴戾成性、易怒好斗!
想必正因如此,江屿白的父母才格外看重子嗣。
阳气过盛者,生育艰难,这极可能是江屿白此生唯一的血脉,是他们江家人视若珍宝的嗣子!故而他们原先瞧不上我家,却在知晓谈疏萤有孕后,立即决定迎娶谈疏萤。
事后我也曾查阅相关医书,但因记载不多,且此类症状尚未被医者研究透彻。
有些大夫言此乃天生之症,非遗传之疾。
但也有大夫言,会遗传!
「姐姐,此事你更有经验,你说该不该除去这个孩子?」
见我半晌无言,只是冷眼旁观,谈疏萤终于按捺不住,向我发问。
我一脸无辜,「我如何知晓?我又未曾怀过身孕,连夫婿都未曾有。」
这一回,就连我爹娘都站在我这边。
「正是如此,莹儿,你是否糊涂了?这等事你姐姐岂能知晓?」
「她知道!她是重......」
话到嘴边,谈疏萤又止住了,打发走爹娘后,悄声问我:
「休要在我面前佯作糊涂!你前世的孩子不也有这般症状吗?你怎会不知?」以谈疏萤的歹毒性子,我若真开口,往后无论这个孩子是否有异,她都要怪罪于我!
一如前世我劝她少诉宋佑之过,多思宋佑之长。
11.
我是否一片真心,她从不在意。
她永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我与她一般,见不得人好。
因此,我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
「嗯,时间久远,我已无印象,可前世你不也见过你的小外甥吗?」
谈疏萤如梦初醒,仿佛下定了决心。
「不错!我是见过的!那孩子看起来与其他孩子并无二致,大夫也说了,只要好生教导,孩子便无大碍......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失去屿白......我不能......」
借口身体不适,我起身告辞。
却在归途中忍不住放声大笑。
且不论几率如何,单说「好生教导」。
前世我的孩子无恙,或许是因我早逝,病症尚未显露。
抑或是我悉心教导,引导他克制己身。
可这回......江屿白的阳气过盛的孩子是谈疏萤所出啊!
一个喜怒无常的父亲,和一个心思歹毒的母亲,共同抚养一个阳气过盛的孩子?
如火如荼!
谈疏萤终究没有除去孩子,孩子出生时,她还在宴席上夸耀。
「母子平安,从此又多了个疼我的人。」
她以为她可以过上一家三口和睦安康的日子了。
可我却知晓,一语成谶,确实又多了个让她「疼」的人。
她真正的磨难啊,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还未出月子,谈疏萤便遭受毒打。
不错,江屿白迟迟未施暴,不过是碍于孩子,怕绝后罢了,岂是因什么情爱!
孩子出生后,他终于无所顾忌,本性尽显。
可谈疏萤到底比我幸运。
见到女儿身上的青紫,我爹娘怒不可遏,气势汹汹去为女儿讨个说法。
江家人却不似从前那般和颜悦色。
「让她喂个奶,她处处喊疼,亲家,你不妨去别家打听打听,看谁家小媳妇这般金贵?好似谁没生过孩子似的!」
「怎么,她那处,勾引我儿子时我儿子可以品尝,我孙子就不行?」
被这样一噎,我爹娘愈发恼怒,甚至以和离做要挟。
「好啊,孩子是我们江家的血脉,女儿还给你们!凭我儿子的相貌和家世,你女儿若不识抬举,有的是闺秀愿意嫁进来!」
横竖拿他们无可奈何,一时气急攻心,我娘当场昏厥过去。
人被抬到医馆诊治后,便已经半边不遂。
12.
可我与谈疏萤守在榻前之际,她却无暇顾及母亲性命,反倒神魂不定地问我:
「谈秋,上世,他也曾对你拳脚相加吧?你为何不寻个由头离了他?」
是啊,江屿白……也曾对我大打出手啊。
我为何不寻个由头离了他呢?
回想起母亲当时与我所言,我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谈疏萤。
——「休了夫便是残花败柳,往后何人还肯娶你?」
——「男子都是这般,与这个休了,你能保证下一个就没毛病吗?」
——「江屿白家资丰厚,生得俊俏,能嫁给他你该三生有幸!」
——「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妥,不然他这般好的人,怎会突然对你动怒?」
——「我早说过女子要温柔贤淑,莫要三天两头闹脾气,你都已为人母了,还当自己是黄花闺女呢?」
谈疏萤,我可未曾欺骗于你!这都是你母亲的原话!
从你萌生互换人生的念头那一刻起,你便已无退路了。
像你这般送上门的猎物,故意伤害可以变作家庭纷争的婚姻关系,江屿白又怎会轻易放过?
为何上世我未曾休夫?
因为——根本,休不得啊!
谈疏萤在医馆未待多时便回了江府,只剩我一人在此守着。
倒也非我多么有孝心。
而是——大夫言我娘只要悉心调养,还有痊愈之机。
这怎能成?
所以在她醒后,我一直絮絮叨叨与她说着母女间的体己话。
「娘亲,你可知你的宝贝女儿如今过的是何等日子?」
我将上世,我所遭受的苦难一一讲与她听,只是在她眼中,遭此劫难的人是她的谈疏萤。
我看着她心如刀割,激动不已。
若她上世也这般心疼我,该有多好啊……
眼眶突然发酸发涩,泪水夺眶而出。
我扯着沙哑的嗓子继续说道:「你可知她为何,会过得这般凄惨?」
「我早知晓,江屿白是何等人物。也早知晓,当初客栈的房中,住的是他,可是啊……」
「是你那宝贝女儿硬要换的屋子。」
「是你那宝贝女儿执意要嫁的人。」
「连孩子,也是你那宝贝女儿非要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越说越兴奋,我娘亦是如此。
她躺在榻上不住地挣扎,像搁浅在岸边,张口吐沫的鱼。
终于,她不动了。
13.
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才换上一副焦急的面容,带着满面泪痕,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
「大夫……我娘她又晕过去了……」
这一次,我娘再无康复之机了。
注定要在榻上度过她的晚年了。
失去了父母的庇佑,谈疏萤比我上世过得更为凄惨。
或许是因还存一丝带着好奇的爱意,江屿白对我,并未如对谈疏萤那般狠戾。
可我却毫不在意,只是着手攻击江家的弱点、抢夺江家的生意。
……
与江屿白再度相见,是在一年后。
见对接之人是我,他噙着一丝笑意,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许久不见,姐姐。」
我也对着他笑,再无初次重生时,面对他的惧意。
我来得较早,此时周遭尚无他人。
江屿白便肆无忌惮地与我攀谈。
「姐姐与疏萤……关系不睦吧?」
我侧首看他,不发一言。
他也不在意我有无接话,只是自顾自地说:
「疏萤顽劣,从小到大,夺走了你不少东西吧?一支簪子、一个绣球、新做的衣裳、父母的宠爱,还有……一张房契。」
「我方才知晓,原来当初,该与我共度春宵的……是姐姐啊!」
「她抢走了姐姐那么多宝贝,该如何惩戒她呢?打断手脚可好?」
若是初次重生时,听闻江屿白此言我定会心生惶恐。
寻常人都怕权势,怕钱财,怕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或事。
可今非昔比,当他沉溺于虐待与发泄之时,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吞噬了他的大半底牌。
见我仍是无动于衷,他凑得更近,气息几乎拂上我的面庞。
「只要姐姐愿意,我也可替你纠正这个错误。我会与她和离,与姐姐在一起,这样姐姐就不必如此辛苦打理生意了,江家产业,我双手奉上,如何?」
话音未落,我的同僚便来了。
「谈姑娘,您来得如此之早?哦,江公子也到了?给您引荐一下,这是我们谈姑娘,此次合作主要由谈姑娘拍板……」
「什么?她竟不是寻常官吏?」
江屿白这时恍然大悟,无比震惊。
捋了捋鬓边的发丝,我冲他笑道:
「江公子,你方才所言——江家产业,你愿意双手奉上,还作数吗?」
看着江屿白愣在原地的模样,我嗤笑。
14.
阳盛之症,果然多伴智慧低下。
而我上一世何以被这等人所困,不过是时运不济,初入交际便被拐入婚姻,又无人愿施援手罢了。
若有他选......
又压低了几分,签下契约后,盘算着这笔酬劳。
我笑得肆意。
挣脱婚姻樊笼,我亦有广阔前程!
接下来两年间,江屿白在商场上屡遭我打压。
他在我处受了气,便归家对谈疏萤拳脚相加。
多日以后,我与谈疏萤偶然相遇。
她虽一目已瞎,一腿已跛,精神状态似已崩溃,颇有癫狂之势。
但喉咙尚未哑,还能对我大喊大叫:
「谈秋!为何!我明明与你交换了人生,为何你还是过得比我好!」
「你的夫君为何是这般!为何!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不要了......我不要这样的人生!你来做那该死的江夫人,我要做谈掌柜!」
我拍了拍她粗糙的脸,语气温柔:
「是你自己抢去的呀,傻妹妹。」
「还有......」亮了亮腰牌,我指了指上面的字,「该唤我一声东家了。」
......
再次听闻谈疏萤消息,便是她的死讯。
听闻她因教导孩子不当,被江屿白失手打死。
那孩子或因自身携带的症候,又或因家中教导有误。
年仅三岁,便阴狠毒辣。
谈疏萤那只眼睛就是被他用筷子戳瞎的。
他还故意将他祖母推下阶梯、给他祖父饮染料......
确似天生恶魔。
意识到儿子已无可救后,江屿白却毫无反省,反而责怪妻子。
「都因你无用!连母亲都做不好!若是谈秋......她定不会把我的孩子教成这般!」
至于我为何知晓这些?
自然是从私下打探中得知的。
江屿白终于撕下人皮,如野兽般咆哮嘶吼。
将镣铐晃得叮当作响。
官府还为众人讲解了阳盛之症的危害,呼吁百姓重视婚配。
......
吞并江氏产业那日,我坐在江屿白曾经坐过的官椅上。
回想前世,荣华,富贵,权力
谈疏萤渴望了两世的东西,如今终被我真正握在手中。
15.
她终究不明白——
靠人不如靠己,你立于桥上观景,观景之人亦会在楼上看你。
半山腰太挤,不如......
登上巅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