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几天，东方千梦身子好了起来。
生死她已置之度外，她放不下的，是爷爷。
她关注着东方财团的新闻，有天，听到东方董事长身体越来越差，由林董华暂时接管的公司出现严重的财务危机。
这在商界是个大事，很多人猜，东方财团这次怕是过不去了。
爷爷一生的心血，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她会有多么不甘。
吃了午餐，东方千梦起身，默默回了房间。
她把窗帘拉好，让屋子里不那么明亮耀眼。
她在手机上输入爷爷私人的号码，这串号，她是烂熟于心的。
她犹豫许久。
要不要打，要不要打。
要是爷爷知道她现在的遭遇，会不会急怒攻心，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
可她，太想和爷爷说说话了。
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她看着发光的手机屏幕，点击拨号。
声音响了很久。
那边应该是晚上，爷爷是不是睡了？
她视线低垂，忽然，电话通了，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是爷爷！
她眼珠亮了亮。
可是，这声音沧桑了许多。
她想说话，张嘴，泪水打湿了膝盖。
“喂？哪位？”
那边又问。
东方千梦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头跟着沉默。
良久，老人轻声问，“是梦梦吗？”
东方千梦愣住。
她的神经被彻底击垮，泪水奔涌而出，“爷爷……”
她尚未痊愈的嗓音配着哭腔更显鬼魅，在房间里幽幽地响。
“梦梦，真的是你。”老人显然也激动了，说话的声音颤抖着，“我就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们说你失踪了，孩子啊，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爷爷有多担心你啊！”
“对不起，爷爷，梦梦错了，对不起……”她哭着，不停道歉。
“梦梦，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没事。”东方千梦敛住哭声，说，“倒是您，您的身体最近怎么样啊，好点没有？”
这时，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她听到有门推开的声音。
“爸。”
东方千梦身子一僵，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是林董华！
“爸，这么晚了，在给谁打电话呢？”林董华问。
“怎么了？”电话里的声音忽然很远，像被人放在了什么角落。
东方千梦全身都出了冷汗。
“爸，您还没出院，别那么累，公司现在有我呢。”林董华笑呵呵地说。
爷爷……在医院里？这么久了，他身体还没康复吗？
“有你？”东方国良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公司在你手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干的那些好事，我一笔一笔都替你记着！”
“爸，您记那些事干嘛呀。”林董华从容不迫，并不生气，“你怎么不记记我的好，对公司的付出和贡献呢？”
“你对公司有什么贡献？”东方国良反问他，“就凭你那点头脑，公司到你手里没几个月就出现财务危机，你当我真在这医院里，对外界的传闻一点都不清楚吗？”
“清楚的不仅是您！”林董华抬高声音，他的笑里满是讽刺和忍无可忍的愤怒，带着几丝毁灭一切的冷酷和残忍。
东方国良被他震住了，以前，他从来不敢这样对他说话！
电话里，林董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东方千梦可以想象他是怎样一步一步逼近东方国良。
比起她可怕的容颜，那个男人，更像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
不……不要！
她在心中拼命呐喊。
不要靠近爷爷！
“我现在，也很清楚！”林董华走到东方国良面前，几乎咬牙切齿。
“你清楚什么？”东方国良并不退让，怒瞪着他。
林董华笑了，“当然是清楚我在你们东方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无论我做什么，有多努力，你，始终把我当员工，当奴隶，而不是真正的家人！”
“你！”东方国良气极，“你原来，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今天，可算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林董华笑得讽刺，“就因为我是你们东方家入赘的女婿，你一直看不起我吧？如果不是这次住院，你怎么舍得把公司交给我管理呢，需要我的时候就利用上，出了错，也让我一个人承担吗？看来小侄女儿说得没错啊，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东方家养的一条狗！”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从牙缝里吐出。
“你说什么！”东方国良震惊，他瞪大双眼，大吼，“千梦的失踪，和你有关系！你把她怎么样了！”
“爸您别急啊！”林董华大笑两声，“您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不！
不要！
不要伤害爷爷！
电话另一头，东方千梦惊恐不已。
她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瞳孔缓缓地扩散。
“你把她……”看着林董华猖狂到扭曲的脸，东方国良不禁压低了声音。
可是，当他想到那个电话，他忽然心安了。
他一辈子征战商场，什么风雨没有见过，就算对方强他十倍他也不曾退缩！可如今，他老了，竟会对身边最亲近的人看走眼，这难道不是老天给他莫大的讽刺？
罢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更不惧怕林董华，他最放不下的，只有一件事。
“不管你对千梦做了什么，不管她在哪儿，我相信，她很坚强，她一定会勇敢，好好地活下去！”东方国良抬起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
“真是让人感动。”林董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只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你这番话了，要坚强勇敢，也只有去那个世界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东方国良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你想得到公司？”
“不不不，爸，这您就猜错了。”林董华说，“公司现在财务危机，我要这烫手的山芋来做什么，当然是把手里的股份全部卖掉。”
“你敢！”东方国良怒吼，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林董华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阴冷，“你可知，你的病为什么拖到现在还没好，因为我在你的点滴里下了药。”
“你……你，你说什么……咳咳！”东方国良呼吸急促，他咳嗽得越来越凶猛，到最后，趴在床边上喘气，脸色由红变白。
“是慢性毒药，它会一点点吞噬掉你的生命！”林董华残忍地笑着，“今晚，我给你加大了剂量，爸，您就放心吧，一会儿就过去了，琉璃和阿婧，我都会为您好好照顾的。”
“林董华！你！”东方国良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从喉咙里艰难地喊着，“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林董华一挑眉，“比起寄人篱下，像狗一样没有尊严地活着，有点报应不算什么，我送您去见您最心爱的小孙女，爸您应该感谢我才是，从今往后，您就彻底解脱了，家里和公司的大小事务，您放心交给我吧，我会认真管理的，不让您失望，行不行？”
东方国良看着他，脸因为呼吸困难变成了铁青色，他双手紧紧抓住床单，不一会儿，便没了所有的动静。
“爸爸，咦，你怎么在这，爸爸呢？”这时，东方婧走了进来。
“我刚到，爸爸他，已经……”林董华抑住哭声。
“你说什么！”东方婧愣了愣，然后尖叫起来，“不可能！爸爸他！怎么会！”
另一边。
东方千梦轻轻挂掉电话。
好吵。
她将电话里的内容全部录音。
她睁着双眼，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
她的瞳孔空洞无神，没有一丝亮光，她也不知道她在看哪里，只知道，她就这么看着，一直看着。
她全身没有一点血色，唯独单薄的嘴唇，已被咬得残破不堪，鲜血淋漓。
血液染红了牙齿，她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长发凌乱地散开，她像失去牵引的人偶，坏掉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没有阳光的屋子一片黑暗，少女动动喉咙，轻声唱起了歌。
她声音还很沙哑，在被窗帘挡住的房间里响起，诡异无比，直叫人毛骨悚然。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这么看着前方。
她柔柔地唱歌。
“……您牵我走弯弯的小巷，风吹过落叶的地方……您说孩子，勇敢地去闯，去看世界的模样……长大的世界充满了伪装，牛奶糖不再是犒赏，说故事，捉迷藏，爱到失望，犯错却没人原谅……”
“不管你对千梦做了什么，不管她在哪儿，我相信，她很坚强，她一定会勇敢，好好地活下去！”
她听到了。
这句话。
她的手紧抓床单，后又松开。
她拼命忍耐，牙齿还是将口腔咬破，铁锈的味道在嘴里疯狂弥漫，良久，她从床上缓缓坐起。
宛若一个小小的吸血鬼。
东方婧。
东方琉璃。
林董华。
如果可以，她真想将灵魂卖给恶魔，也要拖着这些人面兽心的魔鬼一起下地狱！
她不原谅。
绝不原谅！
属于她的一切，她全部都要夺回！
她的心脏像被狠狠撕裂了一个大洞，那里血肉模糊，痛得她无法忍耐，她的嘴唇是惊人的白色，她不原谅，绝不原谅！
“啊——！”她喉咙嘶哑像要滴出血来，她如一个受伤的野兽一样嚎叫，这不是她！这不是她本来的声音！
她双手用力扯下她脸上的纱布！
这也不是她原本的脸！
她不是她了！她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包括灵魂，和爷爷一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她破碎的咆哮引来一阵阵急切的敲门声！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快开门！”
女佣们一声声地喊，“小姐，先开门，到底怎么了！小姐，别吓我们啊！”
门忽然被打开！
“啊！”女佣们都被狠狠吓了一跳！
虽然和这位东方小姐在一起相处了些时日，但对她这张狰狞恐怖的脸总是不习惯的，尤其她没包纱布，就这么赤裸裸地直直出现在她们面前，简直和怪物没有区别！
她唇边还有血迹，谁也不知道这位东方小姐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问怕是也不会说。
少爷说过，东方小姐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不能受外界的任何刺激，所以，即使女佣们心惊肉跳，也很快恢复了淡定，生怕她们受到惊吓的反应刺激到了这位情绪不稳定的东方小姐。
东方千梦动动嘴唇，经过刚才的大喊，声音更像野兽般嘶哑难听，“陈伟霆呢？”
“少爷他，在书房！”一个女佣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不知道书房在哪儿。”东方千梦沉声说，“你们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