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尾腊月,深冬飞雪。
整座健陵城银光素裹。
戌时不到,寻常百姓却紧闭家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哒哒——”
“哒哒——”
雪地里发出大大小小的马蹄声,
城中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小孩被吵醒。刚发出呜咽声,却被大人捂住嘴躲在床下:“嘘,不哭别哭。”
而此刻应该守护他们的帝王,却缩在寝宫角落。
南少帝穿着五爪龙袍瘫软在地。他的脸色惨白,双腿止不住的发抖。
自己的面前堆积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暗红的血流发出阵阵恶臭。
他的怀中死死抱着先帝开创南隆朝时用的定国刀,眼睛紧紧盯着打开一条缝的寝宫门。
风吹门开,门外一脸惊骇的余公公脚步蹒跚,缓慢向他走来。
有铁锈的腥味。
“白……白翎夜呢。
“他答应孤,答应了……娶了康乐公主,就……就放了孤。”
南少帝匍匐在地,龙袍沾着鲜血:“对,要守信,守信!”
他自说自话,最后朝着门口大喊。
当看清楚走进门口的人后,他把见证过南隆朝兴起的定国刀扔在一边,跪在地上缓慢爬向门口。
来人把手上没气的余公公扔在一边。
他满脸温和,俯视着南少帝。
随后蹲下,微笑的抓起五爪龙袍的一角,轻轻擦拭手上沾血的长剑。
“白翎夜?今晚可是他的大喜日子,同我破了宫门,当然是去洞房花烛了。”
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眼神却像黑夜中的野豹。
南少帝面色铁青,用力撑起身子,却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乱臣贼子,宵小之辈,其心可诛。白翎夜,你们不得好死!”
手起刀落,一阵寒光。
男人看着晕过去的南少帝,满脸嘲弄:“南少帝突发恶疾,就……”
“先送回太子宫?”
……
皇帝宫中血流成河,另一边的公主府也一片红艳。
红灯笼挂在压满雪堆的树梢上,喜字窗纸沾上白色雪霜。
然而在如此喜庆的氛围下,公主屋内却传出克制的抽泣声。
“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粉衣丫鬟裙的竹儿低头守在喜床旁边。
屋内摆设碎了一地,桌上酒壶倒在一边,里面银银“女儿红”早已经流尽。
用来盛饮合卺酒的葫芦碎在地上,中间链接的红绳子不知扔在何处。
姜南风眉头紧皱躺在红喜床上,耳边不断传出的哭泣声让人头痛欲裂。
她用力抓紧身侧的红褥被,一身白色婚服血迹斑斑。
屋内已经破裂的瓷片再次掉在地上,接着耳边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没救了】
【不,她动了,还可以……】
少女长而密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中,投影到下眼睑。听到声音后,不禁又微微颤动着睫毛。
谁没救了?
可以什么?
姜南风幽幽转醒,眼前却一阵朦胧,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她缓慢伸出左手,在眼前随意晃动。
能看见,没瞎?
她有些恍惚,再次揉擦双眼。
屋外响起三下鼓声,少女转头看向窗户,随后焦急询问:“请问?”
刚刚昏迷时,自己分明听见有人在对话。此刻,房内却只有她和一位小姑娘。
难道真是幻听?
竹儿赶忙跑到床边:“公主额头的伤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这几天不太平。
“但换一种想法。不管是谁,不都是公主的哥哥吗?”
姜南风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表情差异:“都是?谁的哥哥?”
话音刚落,她的太阳穴发出刺痛,耳鸣更加严重。
随之自己的眼前出现一块白色面板。
【宿主:姜南风】
【身份:南朝公主】
【已知背景:坏消息——亲哥哥被奸臣设计被迫禅位,好消息——新登皇位的人,是宿主另一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任务:——】
姜南风忍着头疼,双手在空中乱抓,面板不断后退。
于是她上前一扑。
“撕拉——”一声,机械的声音瞬间停止,面板也消失在她眼前。
“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么大一块白板?”
姜南风皱眉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右手不自觉摸向腰间,想要找到带|枪|的|腰包。
竹儿查看房间,蹙眉摇头。
姜南风的耳边出现嘶嘶啦啦的响声,消失的白板再次出现。
【宿主,任务开启。】
【听从安排,服从安排,完成任务。将获得一次重回现实世界的机会。】
【否则……直接抹杀】
少女的眼前走马观花,白板中的文字全部钻入她的脑中。
直到信息接收完毕。她才明白,自己穿越了。
穿越到史书记载的南隆朝。而原身的主人,却是野史中早死的康乐公主。
虽然在野史中出现,但也只是匆匆几笔带过的人物。
一生无记载,真正让人看见,还是康乐公主在南少帝被废之后,不出半月便被入赘的驸马杀害的消息。
而杀害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南隆朝赫赫有名的第一将军——白翎夜
面前的白板再次消失,姜南风触碰额前火烧火燎的地方。
她用力打开木窗,反复强调冷静。
刚刚一时慌张,打断了系统。此刻自己既不知道任务,也不知道怎样再次召唤它。
但依照剧情发展,她应该先活着。
姜南风走到木桌前,开始一件件拆除头上编插的金银首饰。
“竹儿,有镜子吗?还有这几天为什么不太平?”
小姑娘抹着眼泪寻找铜镜:“有,有镜子。不提伤心事,公主只要记住,拜了堂就是已经成婚。
“驸马一定要保护公主的。”
姜南风把头上的金首饰全部放在桌上。才把头发盘成丸子,用最简单的钗子固定。
她拿过竹儿递上来的铜镜,看到自己清清爽爽的头发,才满意的把铜镜又放回桌上,开始思考小姑娘的回答。
已经成婚了,就是今天?
很好!
开局就是死局,锅瓢盆都没有,只有一个“完”。
这种情况,只能逃啊!
不逃等着受死吗?
姜南风双眼一沉,满脸想要骂人。她赶忙提起碍事的裙摆,一刻不停往外走。
可走到一半,又感到不对。
她转头询问愣在原地的竹儿:“既然大婚,公主府的人呢?”
竹儿错愕:“大将军不是当着公主的面,把前来祝贺的大臣送回去了?”
姜南风听完,眼珠一转喃喃自语:“公主府,真安静啊~”
竹儿见自家公主任命般的感叹,哭的更大声:“公主真惨,结婚都只有竹儿陪着。在皇宫也是,竹儿一定不会离开公主的。”
少女得到满意答案后,前脚刚踏出木门,又收回来。
她看着狐疑的小姑娘,于是扶着额头,靠在木门上。
“你方便去叫一下大夫吗,我有些头疼。”姜南风边说边挪回床边,取下挂在屏风上的绒毛披风。
竹儿愣愣点头,不敢多停留。
房门一开,青庐里的烛火全数熄灭。
姜南风咬咬牙,硬是没拿一样值钱的东西。
她随意找了一块红布,把掉落在地上的糕点全部装起来。
少女迅速把披风往身上一盖,也跟着走出房门。
此刻的公主府门口一片萧瑟,只有喜庆的红帘还坚持在门上,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竹儿匆匆走过,一行脚印前往健陵城内的闹市。
“哒哒——”
姜南风刚要走出公主府大门,却听见风雪之中带着马蹄声。
她缩回身子往后一退,蹲在公主府门口。
马蹄声越来越大。最后是一位男人叫停竹儿的声音。
“你在干嘛,不知道有宵禁吗?”
小姑娘低头发抖,声音越来越小:“公主头疼,奴婢想找大夫……”
姜南风赶忙盖上绒帽躲在门口,只留下两双漆黑的眼睛,查看不远处的情况。
亥时三刻,健陵城内再无烛光。
身穿盔甲的士兵双耳深红,笔直站在风雪中。
士兵的最前方,有一位骑着黑色战马的男子。
此刻,他的身后却有一长条的火光。
路口的小兵跑到黑色战马旁嘀咕几句。
姜南风抓紧身上的绒毛披风,疑惑对方这么晚还来公主府?
于是抬眸望向男人,可对方与自己一样穿着素白色婚服,腰间却绑着佩剑。
要命的是,对方是白翎夜!
更要命的是……
此刻他正眯着眸,看向躲在门口的自己。略有打量过后,反而轻轻一笑。
被发现了!
姜南风二话没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大雪中的冰渣刺在脸上,钻心的疼。
她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竹儿尖叫着冲到少女身边。
不一会,身后再次传出不急不缓的“哒哒”声和整齐的脚步。
姜南风被竹儿抱在怀里,耳边响起小姑娘的哭泣和求饶声。
“白大将军,公主是与我一起找大夫看头伤的。
“你不能伤害公主。”
少女没想到戏剧化的一幕来了,还真是虽迟必到。
她的双手用力抓起地上堆积一层的白雪,袖子里的糕点撒了一地,脚踝处隐隐做疼。
窜天的火光与白茫茫的大雪,照在白翎夜暗沉的眼眸中。
姜南风心中懊恼,埋怨自己怎么不早点出来。
白翎夜没有下战马,笔直的身子向前倾了倾。他眼眸深邃看向地上直视自己的姜南风。
男人的语气淡淡:“南少帝让你嫁给我,既是羞辱,也是想一命换一命。”
他停顿数秒,身后鸦雀无声,雪夜里只有风声。
好好的入赘,硬生生被他说成了“嫁”,是有多委屈。
姜南风十指埋在雪地里,骨节处通红。
时间分秒消逝,久到她以为没有下文,却听见白翎夜清冷的声音传入耳边。
“你说,谁死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