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自己对父母的感情这一块儿看得比较淡,这可能跟我三四岁的时候就离家去到红云观生活了四五年的时间有很大的关系。想一下蒋秀云、忘尘、慧敏我这三个师姐跟我的情况也都差不太多。
蒋秀云当初家里闹饥荒,她自己又得了病。正好赶上师父王圣月路过蒋师姐家,治好了她的病,也带走了她的人。之后很少听她说过家里面的人,据她说家里人都死于饥荒。
忘尘就不用说了,身世之谜算是解开了,她也看开了。作为紫竹庵现在的住持,她可是对自己的生母忌讳如深啊。
这三位师姐中,最惨的要算是慧敏师姐了,她先是因为是女孩子被父母半卖半送给了紫竹庵当初的住持王文兰,后来她为了亲情跟自己的父母回了家。可是残酷的事实再一次打了脸,慧敏的父母为了给患眼病的儿子治病,又一次出卖了满腔热情奔赴而来的慧敏。
就是那次被她自己的父母出卖,慧敏心灵上和身体上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也导致了她的流产。我还记得和慧敏最后一次去乡下的家里看她父母时的情景,我们在她家破财的房子里看到了她的父亲,而且还给她父亲留下了些钱。在车里我也看到了慧敏的亲妈跟她那个接近失明的弟弟,只是慧敏再也不想跟奔跑过来找她的母亲相认,含泪驱车离开了。
“小刺猬,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呢!”慧敏在我的怀里轻声地说,而且还把头埋得更深了。
这和以往她女强人的形象大相径庭了,至少蒋秀云绝对不会跟我这样撒娇。
我故意逗慧敏说:“我咋有病了,我没病!”
慧敏并没有被我给逗笑,估计她知道我的用意,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你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国外,我的父母和弟弟都在国内,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我们都见不到他们。你是见不到,我是不想见。”
“慧敏,我觉得吧,你没必要非得躲着你爸妈他们,”
“你别说了,我跟他们已经恩断义绝,你别劝我了,我不想跟他们再有任何联系!”
慧敏没让我继续说下去,她的心里应该还没有过那个坎儿。我并不是非得要求慧敏跟她的父母和弟弟缓和关系,只是她谈到自己的家人还那么激动,这让我挺为她着急。
“我可不是要劝你去见他们,只是看你一提到他们就这么激动,我看着有些难受,也有些心疼你。”我安抚着慧敏的情绪。
慧敏没说话,我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颤抖,知道她哭了。
“小刺猬,我们去睡吧!”过了好一阵子,慧敏情绪缓和了过来。
我妈张盼娣还真是个办事儿的人,没过几天儿就把王市长偷摸儿存在国外账户里的钱给取了出来。账户里的钱没有慧敏想像的那么多,不过几百万还是有的。对于这些不义之财,慧敏毫不犹豫地把钱投入到了保健酒的推广和红旗乡酒厂的设备改造上。
随着保健酒的销量日益增加,慧敏就更加忙碌了起来。也是随着红旗乡保健酒声明远播,不仅红旗乡酒厂让更多的人认识了,刘慧敏这个人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一天中午,慧敏回来吃饭的时候,从董氏地产打来的一个电话,彻底破坏了慧敏吃饭的心情。
“怎么了慧敏,公司那边儿出事儿了,还是,还是那些钱……”我一下子想起了从国外汇过来的那些钱来了。
“不是,都不是!是我爸我妈带着我弟弟找到董氏地产去了。”慧敏心乱了起来。
“师姐,你别怕,该来的事情一定还是回来的,想躲也躲不过去!”我安慰着慧敏,“谁让慧敏你这么出名了,现在电台电视台这通推广,想让人不知道你都不行呢!”
“别跟我整这些没有用的,现在他们找到公司去,不就是想跟我要钱么!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了挣钱的工具了么?”慧敏在我面前发起了火来。
我知道她那是情绪转移,就想着让她把心里的负面情绪发泄一下也就好了。
我笑了笑说:“你想说啥就说吧,只要你觉得心里好受。”
慧敏看着我对她笑,就对我说:“对不起啊小刺猬,是我没搂住火儿,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我叹了口气说:“没事儿,你不跟我发脾气跟谁发脾气啊!”
“你觉得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儿精神病?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只是,只是一提到他们,一提到我父母我就有点儿控制不住。”慧敏解释。
“没事儿,你这才哪到哪儿啊!我爸我妈以前也经常吵架,你这算是正常的。”
“那你为啥不和我吵架呢?”慧敏问了我一句。
“呵呵,见过我爸妈吵架,所以我就不想吵了!”我回答。
“小刺猬,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慧敏的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
“红旗乡不是有房子么,先让他们去那里住吧!先把他们给安顿下来,之后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找点儿什么活儿。”我很替慧敏着想,“你要是不想见他们,就由我出面吧!”
“我想好了,就像是你说的,躲也不是个好办法,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慧敏搽了搽眼泪,
“你先去红旗乡等着我吧,我怕你去公司那里,真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也不太好啊!”
“小刺猬你真好!”慧敏抱住了我。
“好了好了,什么好不好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啊!我还是快点儿过去吧,我们分头行动。”
慧敏也没吃几口饭,跟着我下了楼。我们开着车子一个奔向了董氏地产,一个奔向了红旗乡。
来到董氏地产的办公楼,在接待大厅里很容易就找到了慧敏的父母和她的那个瞎眼弟弟。出入办公楼的人都躲着他们三个人,我看到那些经过的人窃窃私语,自然明白他们在背地里叨咕些什么。
我走过去直接跟慧敏的父母说:“大叔大婶儿,你们别在这里待着了,跟我走吧!”
慧敏爸没说啥,慧敏妈却抢先跟我说:“我们不走,不见到我们家刘慧敏我们就不走!”
前台小姐见我过来,急匆匆地走过来说:“你是,你是小刺猬吧,我是公司的前台,我让叔叔阿姨去会客厅,可他们,他们不肯,他们跟我说,跟我说非得让刘总出来见他们。”
“我知道了,现在慧敏姐没时间,今天不回公司了!”我对前台小姐说,同时也是在说给慧敏的爸妈和弟弟听。
“你,你是?”慧敏爸似乎认出了我来。
“我那天陪慧敏去过你家,大叔你的记性挺好啊!”我拿出了一支烟,“哎呀,这里不让抽烟,要不我们出去抽吧!”
慧敏爸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说:“我们先跟这个后生走吧,他跟慧敏很,很熟悉的!”
“你,你就是慧敏现在的男人?”慧敏妈的这句话明显很不合时宜,不过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接受不了,“二柱儿啊,快点儿,快点儿给你姐夫跪下磕头!”
刘二柱还真是听话,听到自己的母亲这么说,连忙跪了下去,没想到却跪错了地方。
我被刘家的这三口人给弄得很是尴尬,我心里想多亏没让慧敏过来,不然遭遇到这种情况,以后还不得在公司里落下话柄让人笑话啊!
我本身就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妈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所以我对于农民也没什么偏见。可这并不能代表我对慧敏他们这一家三口的认同,我不是不认同他们的农民身份,而是不认同他们对慧敏之前的一些做法。我想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能够把自己的女儿卖了换钱的人,都不是人。
慧敏爸拉起了自己的儿子,扭头对慧敏妈说:“我们还是跟这个后生走吧!”
慧敏妈仍然有些不太愿意离开,仿佛这一走就再也没了希望看见慧敏一样。
我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径直走了出去。还好他们三个拖着大包小裹地跟了出来,这让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我想既然他们跟着我走出来了,就说明他们对我建立了基本的信任,于是我对他们说:“刘叔刘婶儿,我们上车吧!”
“我们,我们不跟你上车,我们是来找我的女儿的,她是大老板,我们不上你的车!”慧敏妈还是对我有些抵触。
“那你随便,这大热天的,车里有空调,我可不想在外面待着了。”我对慧敏妈采取了忽视的态度。
我看得出来,刘家做主的人是慧敏爸,只要慧敏爸跟着我上车,慧敏妈和刘二柱只能跟着他。
结果不出所料,慧敏爸上了车之后,慧敏妈扭捏了一下,也向着车子走了过来。
“把你们带来的东西放后背箱吧!”我故意做出了一副很鄙夷的样子。
我知道越是农民,自尊心反而越强。因为他们的卑微刻在了骨子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扭转过来的。我打开了后备箱,慧敏爸帮着慧敏妈把他们带来的那几个灰扑扑的包裹强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车里的空调确实是凉快,可很快我就觉得还是打开车窗比较好,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浓浓汗臭味儿,是那种好久没洗澡的汗臭味儿!
“刘叔。我们在车里抽烟,我想,我想还是把车窗打开吧,这样烟味儿能淡一些。”我找了个借口,这样大家都不会太尴尬。
“没事儿,你们抽吧!老爷们儿哪有不抽烟的,我都习惯了!”慧敏妈显得很是大度,这让我很是为难。
“还是打开窗子吧,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上的汗味儿都难闻死了!”慧敏爸似乎明白了我心里的想法。
“我说后生,你叫啥名字啊!我听慧敏她爸说了,说你是,是她的那个男朋友。”慧敏妈更想知道我跟他女儿的关系。
我被慧敏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敢跟慧敏妈说出我跟慧敏的关系,就连忙解释:“没有,慧敏跟,跟那个董氏地产的老板结婚了,我们,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啥好朋友啊,你们不就是相好儿么!我可听人说了,说了慧敏被一大帮人从她婆家给抢走了,你也去跟着一起去上崖村抢人了吧!”慧敏妈还认为上崖村的老郭家是慧敏的婆家。
“呵呵,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真就不好说什么了!慧敏当初被带去上崖村,那是犯罪你们知道吗?我们去上崖村是去解救慧敏,可不是什么抢人!”我有些愤怒地说:“我可是特意过来接你们去见慧敏的,你们要是觉得信不过我,现在就可以下车,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等下去。”
“别,后生你别这么说,我们没有信不过你。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被我们村儿的人给撵出来的,我们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坐在副驾上的慧敏爸给我讲了他们一家的遭遇。
当初慧敏跟我最后一次去刘家后,基本上对她的父母和弟弟算是恩断义绝了。慧敏的父母也知道对不住慧敏,也就没脸再去打听慧敏的下落。
要说事情总是有两面性,为了推广红旗乡的保健酒,作为酒厂投资方的慧敏,在电视上露面儿也是少不了的事情。
慧敏家没有电视,可并不代表村子里别人家也没有电视吧!加上村子里的人在省城工作的也不算少,这样没几天儿,全村的人都知道原来上崖村老郭家买来,后来又被人给抢走的媳妇刘慧敏,现在可是发达得不得了了!
这样平时很少来刘家的人也开始登刘家的门了,他们不仅仅想从慧敏爸妈那里打听慧敏的情况,更想从刘家那里得到些好处。
刘家哪儿有什么好处给别人啊,自己能生存下去就算不错了。去刘家的人无一不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更不幸的是,慧敏爸被村里通知说取消了他家困难低保户的待遇。取消的原因很充分,说是有人去村里给刘家举报了,举报的人说省城大老板的父母不该拿着国家的低保。
村长也没有办法,如果人家举报的人说的是实情,那么老刘家这个低保还真就不能继续拿了。
慧敏爸妈听了也很气愤,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真像别人说的那么有钱,就不应该让她的父母还在农村受累。就算你记恨过去遭受的苦难,可也不能因为你刘慧敏影响了刘家的低保户待遇啊!
老刘家一家人越想越是想不通,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刘慧敏才让他们受到了这样的不公正待遇。一家人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去省城找这个不孝女刘慧敏讨个说法。
听完了事情的大概,我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人真是不值得同情。
慧敏爸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可是距离到红旗乡还有一段路要走呢!一路上除了抽烟之外,我真不愿意多跟这家人说一句话。
“后生,你说慧敏这丫头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就知道自己一个人在省城大公司里享福,怎么就不想想她的爹妈和弟弟在农村受苦呢!”慧敏妈说得很不解气。
听了慧敏妈的话,我有点儿忍不住火气说:“你们当初花着卖慧敏的钱,你们就没有想过慧敏在上崖村受不受苦呢?”
“你咋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卖慧敏的钱?那是我们家收的彩礼钱,你去问一问,哪一家嫁闺女不要彩礼钱啊?”慧敏妈心有不甘地继续说,“慧敏要不是跟着你们这些人在城里胡混,彩礼钱怎么也得十万八万的,我们都白养活她了。不仅给我们老刘家丢人,就连她的师父,那个那个紫竹庵的住持王文兰都抬不起头来呢!”
对于慧敏妈的这个说法,我是真接受不了。要不是看在她上了些年纪,我真想上去给她两个耳光。
“你是说紫竹庵的住持啊!”我特意拖长了声音,“那个住持死了,现在的住持是慧敏原来的师姐忘尘。”
“是啊,你看慧敏就没那福分,如果能够留在紫竹庵,说不定现在的住持就是我家慧敏呢。”慧敏爸猛吸了一口烟。
慧敏爸的这句话更让我觉得他跟慧敏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好不容易车子开到了红旗乡的院子,我看到了家门前停了好多车子,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刚停好了车,就见有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我一看,带头的那个人不是郑三旺的保镖蛮豹么。
“小刺猬,你的任务完成了,这就是大哥要找的那几个人是吧!”蛮豹走过来挤眉弄眼地说。
看到蛮豹的样子,我心里有了底,知道这是三旺哥早有了安排啊!
“豹哥,车里的,车里的这三个人就事慧敏的父母和弟弟。“我很解气地把车里的三个人给出卖了。
“下来吧,都下来吧!”蛮豹向副驾的慧敏爸招了招手,“都特么给我滚下车!”
慧敏爸先下了车,看着他的样子怕得很,连腿都有些抖了。
蛮豹命令到:“你就是那个把女儿卖了换钱的老刘头吧,你叫他们下来,我大哥说要见你们。”
“孩子他爹,我们,我们不去见慧敏了吧!我们,我们回家,不去见那个不孝的女儿了。”慧敏妈拉着刘二柱就要往回走。
“来了就别想走了,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啊!”
蛮豹说着挥了挥手,几个汉子把刘家三口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