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星姐姐,你是说这个吗?”
“阿越随手扔给我了,我想着是阿越给的,就留了下来,原来是沈星姐姐的呀?”
“我说呢,怎么冒着一股穷酸味。”
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沈蕊手中的玉佩,伸手想要抢回来,“还给我。”
沈蕊往谢越身后躲了一下,娇声:“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沈星,你够了。”
谢越冷然的声音响起,“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我再也忍不住,抬手一巴掌甩在了谢越的脸上。
“谢越!”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那是我最看重的东西,是证明我也是有妈妈的人的凭证。
十八岁那年,我当时不能接受自己被抱养错的事实,不愿意见亲生父母。
后来,是我的闺蜜虞沁知道了这件事情,偷偷去拜访了一下他们。
之后过了一阵,他们就走了。
他们本就身体不好,沈蕊在认亲后,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他们一次。
加上又得知我不愿意认他们,觉得是自己没本事,郁结于心。
没几天,就相继而去了。
而这块玉佩,就是虞沁带给我的。
我当时后悔极了,将玉佩视为最珍贵的东西,并将它送给同样珍视的谢越。
“沈星,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阿越?”
“不就是块玉佩吗?给你就是了。”
虞沁在我的眼前将那块玉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它,碎了。
我的心猛地一疼。
有些呼吸不上来。
我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推了过去。
虞沁摔在地上,捂着微凸的肚子不停叫疼。
“那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唯一的东西……”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星,你疯了?”
谢越抓住我的手腕,“你怎么那么能折腾?一会儿骗我回去要钱,一会儿来这儿伤人,很好玩是吗?”
“谢越……”
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的头愈发疼了,身子更是摇摇晃晃的,一点都站不稳。
“你不要再装了,什么生病,我不会再信你……”
他话还未落地,我就五脏肺腑生疼,忍不住咳了一口血。
鲜血落在地上,像盛开的鲜花一样灿烂。
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沈星,你又在装什么?”
“沈星,我不会再信你……”
“沈星,你怎么了?来人,救护车——”
他不耐烦的语气逐渐变得慌乱、焦急……
后面的我便听不见了。
朦胧中,我好像看到了那个骄阳下因我感冒就着急疯魔的少年。
11
消毒水的味道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昏迷着,耳边不断灌入他的声音。
“为什么醒不过来?”
“你们医院不是有国内最好的团队吗?”
“不是有顶尖的医疗技术吗?”
“你们想要什么先进设备,我都能从国外给你们弄进来,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她活!!!”
我听着他的声音愈发暴躁。
听着我的主治医生和他接触。
“谢先生,您好,我是谢夫人的主治医师。”
“之前她都是在我这里看病的。”
“这是她之前来看病的单子,您看一下。”
一直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是递纸时发出的声音。
我听到主治医生一边递纸,一边嘀嘀咕咕。
“怪了,即便是没有再继续治疗,这身体也不至于坏到这个程度啊,难道是进行剧烈运动了?”
“什么剧烈运动?还有,为什么一个月前药突然断了?”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响起。
“哦,就是类似于跑步、跳绳一类的剧烈运动,当然也包括走路,走得时间长了也不行。”
“那……若是同房呢?”他的声音颤抖地格外厉害。
“同房?”我听到医生震惊的声音。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们不会……”
紧接着,医生愤怒的声音响起:“同房那更是万万不行的。”
过了一会儿,医生平稳了心气,继续道:“至于为什么断药。”
“一个月前,她本来和我说会继续治疗的,她说她想好好活着,这世上还有她眷恋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回去后没几天突然给我发消息,说她不治了,没钱了。”
我听见医生叹气的声音。
“可惜了。”
“若是能继续治疗,其实她可以再活一段时间的。”
12
一个月前,刚好是我在医院看到了谢越陪沈蕊去妇产科那时。
我试过要好好活着的。
一个月前的医院,我试过一次。
回家后躺在床上起不来那次,我也试过一次。
可惜,老天并不垂怜我。
医生话说完后,便是一片沉寂。
我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了,只听到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
吵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老婆我错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起来骂我呀,这次我绝对不会还嘴了。”
我的手被他紧紧地抓着。
我能感觉到他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给我找好的医生。
国内外都有,只要是能请来的,他请了个遍。
结果都大差不差。
无能为力。
他的精神状态似乎越来越差,时不时地就会发脾气。
直到虞沁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的事情,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
见面就给了谢越一巴掌。
“行了你,现在开始装起来了。”
“这三年你是怎么对她的,需要我给你细数一遍吗?”
“你滚!她不想看到你,滚啊!”
我不知道虞沁是怎么把谢越赶走的。
我只感觉到了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沈星,你个大骗子。”
其实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诉她的。
只是,虞姨身体不好,又在国外治病,本身就需要大量的钱。
我告诉虞沁,不过是给她添堵罢了。
本是想等着虞姨身体好些了再说,结果没想到自己要先走一步了。
我能感觉到。
一连几天,虞沁寸步不离。
她每天都会和我说好多好多话。
大多都是回忆童年时光。
可惜了,我和虞沁从小学就同班了,早就认识了,包括谢越。
我们的童年时光中掺杂了太多谢越的影子,虞沁将其讲出来还要避免提到谢越,为了圆故事脑洞大开。
我知道,她想让我好好活着。
试图用我们的情分多留我一点点时光。
我想着,她那么念着我,我总是要好好和她道个别的。
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我醒了。
13
虞沁说,她在国外认识了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是华裔留学生,对她很好,非常爱她。
家里也很有钱。
她说,我不用再委曲求全地从谢越手里拿钱给她妈妈治病了。
是的,这三年来我从谢越那里拿的钱,其实就为了给虞姨治病。
因为,虞姨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六年前,我被沈家赶出家门,又和谢越分手,无处可去。
是虞姨收留了我,待我如亲女。
可三年前,虞姨突然得了重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虞沁家境一般,根本就无法治病。
我和她日夜不停地干活,就为了赚钱给虞姨治病。
也就是这时,谢家起复。
得知了虞姨的情况后,谢越说,只要我嫁给他,他会将虞姨送到国外进行治疗,费用全包。
所以,三年前,她们出国了。
这三年来,因为知道国外消费高,所以每次我从谢越那里拿到的钱都寄出国了。
“沁沁,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不会的”,虞沁抓住我的手,看着我一脸认真。
“我是真的喜欢他,也就是因为他在国外照顾我妈,我才能这么快回国看你。”
沁沁找到了她的爱情。
真好啊。
可我看不到她穿婚纱的样子了。
趁着沁沁去接热水的功夫,我走出了病房。
我不想一直待在病房里,可沁沁担心我,不让我出去。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四肢健全。
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归。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我溜达到院子里,曾经觉得无比刺眼的阳光现在竟是无比暖和。
突然,我腿一软。
眼瞅着就要摔了,一个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我抬头,后退几步。
“非要如此吗?”
我不说话,低着头看着我脚上穿着的拖鞋。
这鞋是沁沁买的。
沁沁眼光真好,不像我。
“你当初……”谢越的嗓音有些嘶哑,“为什么不告诉我?若你早告诉我,不会酿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说了啊。”
我的声音轻飘飘的,难以捕捉。
“只是你从来不信我。”
谢越被噎了一下。
我不想与他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是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最后那句拉长了声音,带上了些许乞求的意味。
我回以礼貌的微笑:“不好。”
14
我记得,三年前,我求他不要动沁沁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说的。
三年前,他盘活了濒死的谢家,谢家名望再上一层楼。
当时,我被虞姨治病所需要的大笔医药费折磨着。
他的出现,宛如一抹斜阳,照亮了我的世界。
他说,他想娶我。
我很高兴。
我告诉沁沁,我喜欢的人他回来了,他回来娶我了。
我准备把当初的事情和盘托出,我想告诉谢越,我没有不喜欢他,没有离开他,当初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可当我满怀期待,按照他给的包厢号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
是把我赶出沈家的真千金沈蕊。
我指着沈蕊,眼睛却是看着谢越。
“谢越,你故意的?”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声音带上哭腔。
“是故意的又怎样?”谢越在看到我的刹那眼中没有半点惊慌,往后一靠,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
“沈星,怎么?你不会当真了吧?”
“你若是真的想嫁给我,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我强挤出一抹微笑:“你是想报复我吗?”
“不用考虑了。”
“谢越,我不喜欢你了。”
我说罢,甩门而出。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真相什么的,我不想说了。
没必要了。
可我没想到,后来我会那么快又见到谢越。
他跟我说,可以将虞姨送到国外治疗,费用他全包了。
只要我嫁给他。
我踌躇了,他继续道:“别拒绝我,不然的话,我会不开心的。”
“我若不开心了,你那位阿姨有没有医院接收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虞沁,我记得她是学的是表演吧?”
“大学期间演了不少剧,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了,你说若是突然曝出什么黑料……”
我记得我当时抓着他的衣角,红了眼,求他。
“别动虞沁和虞姨,好不好?”
他勾唇一笑:“不好。”
“不过,只要你嫁给我,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嫁了。
灵魂也在日渐消弭。
15
沁沁回来后发现我不见了,气得不行。
见我回来后,哭着破口大骂。
“沈星,你是不是想死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
“你要是没了,你让我怎么办?你个没良心的……”
我听不得这些话,蹲在厕所偷偷抹眼泪。
“沁沁是坏蛋,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嘛,外面的空气好舒服的。”
等我出来后,虞沁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沁沁。
还给我弄了画板,叫我打发时间。
一张又一张蓝色的图画出现。
沁沁似乎知道了什么,告诉我,等我好了,一定带我去看大海。
其实大海那种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在曾经的十八年里,只要我想要,什么都能有。
大海更是看过无数次。
只是,在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再去一次。
听说人死后,骨灰扬到大海,来世会潇洒一辈子。
我来世想那样过活一辈子。
在沁沁的鼓励下,我开始努力做一些对病情有好处的训练。
医生说,我上次差点摔倒是因为病引发的肌无力,要我好好做训练,到时候就能和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我恢复得很好。
可有人却不开心了。
趁着虞沁离开的时候,沈蕊找到了病房。
“沈星,我求求你了,你把谢越还给我好不好?”
“你看我的肚子,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真的忍心他生出来没有爸爸吗?”
“沈星,你怎么那么自私?你抢了我的人生十八年,现在还要抢走我孩子的父亲吗?”
许是我没有回应,沈蕊一句比一句尖锐。
她激动地想要上来拉扯我,却被谢越一把拽开。
也就是这时,我才知道。
他从未真的离开过医院,一直都在暗处看着,可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怒斥着沈蕊。
“沈蕊,谁让你过来的?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过来打扰她?”
两人的争吵声有点大。
震得我的耳膜生疼。
我摸了摸耳朵。
血色在指尖绽放。
真好看啊,像星星一样。
我不着痕迹地将手指在病服内层擦了擦,笑着看着虞沁着急跑来,将他们两个人都骂走。
“我们家沁沁累了吧?来,喝点水。”
我记得从前,那个喜欢张牙舞爪的人是我。
每当我和旁人争吵的时候,她总喜欢在旁边,用柔柔弱弱的声音帮腔。
最后再笑眯眯地递上一杯温水,说:“我们家星星累了吧?来,喝杯水,暖暖嗓子。”
16
我的身体到底不是一些简单的训练就能好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消逝,虞沁的眼眶也越来越肿。
她还骗我说是在片场被人用拳头捶的,要我好起来去帮她报仇。
即便是在国外,虞沁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在国外演戏。
回国后,她接了几个国内的剧本。
她说,她以后要在国内发展了,要我好起来,看她虞沁的名字席卷全国。
可,对不起啊沁沁,我好像真的撑不住了。
沁沁又说,她要结婚了,她男朋友已经从国外回来了,正在筹备婚礼。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我的精神愈发萎靡。
有一次,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虞沁站在我的面前。
一身洁白的婚纱,头上戴着漂亮的白色皇冠,那皇冠俗得很,都是很多年前的审美了,可在她头上,很好看。
“星星,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嫁人好不好?你看那个新娘头上的皇冠好漂亮啊。”
“切,那有什么好看的,珍珠一点都不大,新郎抠死了,沁沁,以后等你结婚了,我送你一颗大珍珠,特别大的那种,到时候镶在皇冠上肯定很好看。”
少年狂言犹在耳边,我看着她,笑了。
沁沁,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看着手机里仅剩的钱,苦笑。
我的全部遗产好像只够给你买一颗,比当年那新娘头上戴着的,稍微大一点的珍珠。
我把我仅剩的一些钱全部转给了她。
遗嘱什么的,我一个穷光蛋就没必要整了。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发誓,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新娘。
我动了那个我好些天没有再动过的画板。
我要将她这辈子最好看的一刻留下来。
其实,在我眼中,她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只是,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我只能记得她此刻的样子。
画完她穿婚纱的样子,趁着她去换衣服的时候,我强忍着身上的痛意,离开了医院,直接打车去了海边。
刚好,留下的钱够我打个车。
刚好,消失的人只有我。
沁沁,你很累了,不要再为我忙碌了。
婚姻大事,岂能仓促筹办?
对不起,还有,再会……
17
番外:
沈星死了。
死在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虞沁说,当一个人死亡的时候,她在世间的一切都会消失。
包括婚姻关系。
她胡说。
谢越不信。
沈星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其实,沈星住院的那段日子,他一直都在医院里,只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沈星面前罢了。
那日,他看着沈星走出医院,打车。
他开车跟了上去。
他本以为沈星是要去看海。
却没料到。
沈星朝着海直直地走了过去。
他察觉到了不对,朝着她疯狂地跑了过去。
可却看见她在海水涨到大腿时,直直地倒了下去。
再也没有起来。
他疯了似的去找她,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医生说,她本来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倒在海里时,她可能就已经没气了。
搜救人员说,那片海域的水活得很,怕是早就将尸体卷到别的地方了。
他不信。
她怎么能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呢?
他想起来了那块玉佩。
可那块玉佩早就碎了,请的阿姨在收拾屋子的时候顺手就给扔到了垃圾桶里。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不知道流落到哪个垃圾场了。
他不能接受,疯了似的去各个垃圾场搜找。
他做的荒唐事逐渐在圈子里传开,沈蕊也找上了门。
“阿越,沈星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在执迷不悟?”
“你当初那样对她,她不会原谅你的,你们已经结束了。”
“你看看我啊,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的。”
他抬头,双目血红。
声音冷静得吓人,冰冷的手指抚上了沈蕊的小腹。
“真的,是我的吗?”
“沈蕊,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他蓦地抬头,目光疯狂而又阴冷。
“如果不是你回来了,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妈不会去找她,要求她和我离开,沈谢两家会联姻,我们会幸福一辈子,有自己的孩子。”
“都是因为你!”
“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谢越的声音愈发疯狂。
谢越的手按在了沈蕊的小腹上,硬生生地将孩子弄掉了。
他还觉不够,动用了谢家的势力,吃掉了沈家的资产。
可沈家经营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拼死前的反击让谢家也掉了一层皮。
沈家濒死的反弹,再加上谢越的日益颓废、不闻不问,谢家逐渐开始走下坡路。
对此,谢家人自然坐不住。
谢母找上了门。
“阿越,你说你要为沈星报仇,让沈家破产,现在沈家已经破产了,那个沈蕊也被卖到国外生不如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谢越抬头,对周围恶臭的垃圾视而不见。
“妈,你忘了吗?害死沈星的还有谢氏啊。”
谢母一怔,声音尖锐:“你还要对我动手?我当初都是为了你好!”
“妈你想多了,是谢氏,不是你。”
谢氏支撑了三年,最终还是宣告破产。
谢氏的传奇总裁谢越消失不见。
街头上却是多了一个收破烂的。
这收破烂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只收玉制品。
好玉还不要,只收成色不好的玉。
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