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吃完饭的员工将餐盘里的剩菜倒到厨余垃圾里，后门一开，一阵黏腻的油腥味飘了过来。
裴峥闻到后紧了紧鼻子，知道她以前闻了学校食堂的地沟油味会干呕，伸手揽着她快步走过了餐厅。
“叮铃铃！”
正在此时，裴峥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定睛一看不是裴若卿，盯着屏幕迟疑了几秒。
苏月茉自觉转过身去，刚要走远一点，衣袖被裴峥扯住了，冲她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她在场。
裴峥接听了电话，眉头微拧着，看上去在压抑着怒气，语气也冰冰的：
“消息挺灵通，我刚进来十分钟你就知道了。”
对方回话的间隙，裴峥抬手看了看手表，算了下时差，不屑地哼笑一声。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裴峥挑了挑眉，极不耐烦：
“我明天就回去了，想知道什么自己回国问，”
裴峥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度，带着嘲讽意味：“如果你敢回来的话。”
苏月茉看了他一眼，清晰的眉眼在灯影下透着硬气，脸颊的酒窝浅浅浮起一瞬，很快消失了。
她以前见惯了裴峥又痞又坏地在她眼前抖机灵，他这样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更迷人了。
电话“嘟嘟嘟”响起一阵忙音。
苏月茉瞥了一眼他的手机通话界面，是【+1 】打头的一串数字。
美国的号码。
以前极少听到裴峥放狠话，他这人手比嘴快，跟不喜欢的人真是一句废话都不说，打得过就撂倒，打不过就不理睬。
可想而知，裴峥跟电话那头的人关系能僵到什么程度。
“跟你爸关系还不好吗？”苏月茉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裴峥笑着反问，脸上又恢复了晴朗。
少年长大了，行事作风还是会带着以前的影子，脸上的阴晴总是变化很快。
苏月茉能看出来，他此刻的愉悦不是伪装的，刚才的厌恶也不是装的。
“你连他的号码都没存。”苏月茉指了指他的手机。
裴峥攥了攥手机没有接话，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作为回应。
抬眼望去，工业园厂区的LED显示屏正切换广告。
港丰国际的LOGO红的刺眼，他定睛看了许久，直到广告切换成公益项目，他才别过眼。
港丰国际的前身是一家小型的贸易公司，叫世明贸易，主要是往国外销售针刺绒簇地毯，业务量不大但是很稳定。
十年前，华港市被划为重点自贸区，得益于公司前期的业务积累，加上纺织业本就是华港的优势项目，公司的出口业绩忽然有了大幅增长。
本应是个天时地利的名企佳话，公司的创始人秦世明却在节骨眼遭遇车祸，随之业务停滞、银行催贷，留下孤儿寡母方寸大乱。
就在世明贸易陷入破产清缴程序时，米孝成挺身而出，低价将公司打包收入自己囊中，对外宣称是为了解朋友的燃眉之急。
这个运营鬼才用裴家企业名义拉来投资，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业务盘活，悉心包装，借着当年外贸好形势转手高价卖给了港丰集团，快速累积了资本。
港丰贸易这几年在港丰集团的羽翼下发展迅速，如今员工上千人、贸易额上百亿，在华港当地也算数得着的纳税大户。
可裴峥坚信，这家公司的账目里，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这些东西背后的操纵者，肯定是米孝成。
裴峥不想多聊米孝成，毕竟查无实据，说多了对她也不好。
他轻轻揽了下她的肩膀，很快松开，独自踱着步子往前走。
裴峥以前就是这样，每当心情很差的时候，总是沉默寡言，自己默默消化所有情绪。
这次他回来，沉默的时候还挺多的。
苏月茉见过他在裴若卿婚宴上跟人含笑搭话，转回身便沉默了许久，还有那次在服务区停车场也是。
“裴峥，正中那个房间就是我们办公室。”
苏月茉指了指楼体腰线上的灯带，上面的房间还亮着莹白色的灯，其他项目组的人还在加班。
“我们同事说，海外事业部就是公司的腰。他们还说我是腰眼，因为我业绩最好。”
苏月茉可不是个会在人前炫耀业绩的人，裴峥看出来她在努力逗自己开心，抿了抿嘴，道：
“茉茉真优秀。工作开心吗？”
苏月茉望着办公室深深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工作就是工作。”
好低的评价。甚少听到她这么消沉。
“想不想换个工作？”裴峥清了清嗓子，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可以帮你。”
忽然想起来昨天相亲时遇到吴宴，他曾经说过一样的话，顿觉有点讽刺。
苏月茉笑了下，摇头说：“现在工作挺好的，钱多事少离家近，没有换的必要。”
裴峥没有为难她，他明白自己在她那里说话从来都没有力度，真是比裴若卿还不如。
两人沿着工业园区转了一圈，路过厂区门口的一个花坛景观带。
月明星朗，天空黑得像块丝绒缎子，一丝杂色也没有。
晦暗的灯光辉映着，隐约能看到一男一女的影子叠在一起，女孩子坐在男孩腿上，两人忘情吻着。
女孩子因为吃劲“呜”了一声，声音缱绻暧昧，莫名把静谧的夜撕开了一个口子。
苏月茉脸被辣了一下，骤然想起来那天裴峥吻她的情景。
热烈，忘我，心动过速，还有点羞耻。
她抿了下嘴唇，回过神来，裴峥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脸戏谑。
“你这什么眼神，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你男朋友呢，”
裴峥瞅了眼那个影子，歪头看她：“不是说喜欢弟弟？那人看上去得有30了。”
看人影子说年龄，你怎么那么能耐？
苏月茉愣了一下，面色紧了紧，反将他一军：
“担心你自己吧，听说过麦穗理论没有？总想着挑最大的，结果走出麦田的时候两手空空。”
每次聊到个人话题，苏月茉总是声色俱厉，没半点柔和乖顺，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对他成见这么大。
裴峥笑了，双手插在衣兜里，俯下身来低声跟她说：
“比比谁先？后结婚的那个要给先结婚的送一个礼物。”
“我没钱。”苏月茉说。
裴峥还是笑，眼睛里那抹光闪了起来，看她的眼神贪婪又爱怜。
“你怎么确定是我先？”
他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低声道：
“哥哥让你先结行不？”
裴峥认真重复了一遍：“在你结婚之前，我不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