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茉记得,林靖川刚转过来时,身上的戾气比裴峥还要重。
只是那种戾气是向内收着的,不像裴峥那么张扬。
对比下来,林靖川身上没有少年那种滚烫劲儿,倒有跟他年纪不相称的稳重,偏向阴鸷。
“茉茉,”裴峥松开了她,暗夜里捧着她的脸颊,柔声问:
“当年吃了你们的草莓,恨我吗?”
熹微的月影下,他看到女孩果断摇了摇头。
接着听见她说:
“那个草莓本来也要给你吃的,”苏月茉也捧着他的脸说:“你应该等我交完作业再吃。”
本来也是要跟你分享的。
只是要先给老师交作业。
那只是一份作业而已。
不是定情信物。
一股很强烈的酸气冲上口鼻,裴峥压抑了许久的情欲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拦腰将女孩抱了起来,将她压在床上,炙热的吻沿着额头,鼻翼,滑到了她温热的嘴唇。
黑夜里,那个种过草莓的白色长方形瓷盆躺在书架上,白白的泛着莹光,清晰可辨。
确切来说,这不是原来那个盆,是裴峥后期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
高一那年,生物老师要求大家分组做一个课题。
班里两个学霸刚好是同桌,生物老师给两人指定了一个最复杂的:设计并制作农业小生态瓶,观察生态系统的稳定性。
苏月茉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个高冷的同桌沟通,林靖川破天荒主动说,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我们就种草莓吧。
苏月茉喜欢吃草莓这个事,在整个青华高中崇文一班都不是秘密。
裴峥经常傍晚训练完翻墙溜出去,在学校对面的小吃街农贸市场买来大棚里新采摘的草莓,洗干净剪了蒂,放在塑料盒里堆成小山,送给她做晚自习的零嘴。
有时候买多了吃不完,坐在她周围的女生们都跟着沾过光。
种草莓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交完作业还能吃,苏月茉欣然同意。
林靖川买了花盆和草莓苗,按照书上讲解的方法培育活了,交给苏月茉说,他平时住校没时间打理,还是她来照料更合适。
苏月茉知道林靖川当时生活拮据,坚持付了所有费用,说她出钱他出力这样才公平。
种植是一件充满欣喜的事情,在不经意间,草莓冒出了花苞,吐蕊,结果,胜利在望。
裴峥知道她对这盆小草莓很认真,每天拿着表格记录长了几片叶子,还要用尺子测量叶子直径,他也跟着认真了。
苏月茉说要模拟自然界授粉,裴峥就抱着个盆满花坛找蜜蜂,
她说要建立大自然的生态环境,裴峥就去找草籽撒上,还说要小蘑菇……他都一一去做,不敢怠慢。
不负期望,那株草莓结了两颗肥硕的果子,两人看着它越变越大,越变越红。
高二刚开学那天傍晚,林靖川追上了苏月茉,忽然问了一句:
“我们的小草莓怎么样了,你肯定把它照顾的很好,快成熟了吧?”
苏月茉有点困惑,今天上课时还给他看了表格,年纪轻轻怎么忘性这么大。
未等她反应过来,裴峥踩着滑板跟她擦身而过,滑到路的尽头,将滑板踹了两尺高,抱着滑板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苏月茉可生气了,这人说好了要陪她去取预订的复习资料的。
因为他答应做劳力,苏月茉才顺便帮十几个女同学一起拿,裴峥失约,苏月茉只能自己抱着厚厚一摞复习题往家里走。
本以为裴峥已经回家了,推开门后发现,裴峥正等在她的房间里,双手抱着那盆草莓失神。
苏月茉将那一摞复习资料重重放在书桌上,没好气的说:“女孩子的房间你怎么能随便进?”
其实她并不是生气这个,裴峥之前也进过她的房间,可那天就是想发无名火。
裴峥当年嘴很欠,说话也不顾忌,像是故意惹她生气似的,痞笑着问:
“你这房间怎么就不能进了?是不是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情书?还是小黄书,还是羞羞的漫画?”
苏月茉气得脸都红了,他还不收敛,挺着胸膛把她抵在墙角,垂眸下去,作势要亲她:
“没事,我们可以一起看,然后,一起研究……”
“别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苏月茉踢了他一脚,将人推开,掏出包里的书本开始写作业。
裴峥也不走,就赖在窗台上,冷冷看着她。
气成那样,她也根本写不下去,僵持了十分钟还是裴峥耐不住性子,故意清了清嗓子,把那个瓷盆抱在怀里。
待苏月茉反应过来之前,“吧嗒”一声,最大的那颗草莓被他摘下来了。
“裴峥!你干嘛!”
裴峥瞥了她一眼,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愤怒,把草莓塞进了嘴里。
还不过瘾,另外一颗草莓也在瞬息之间进了他的肚子。
“啧啧啧,到底不是用爱心培育出来的,”
裴峥歪头吐了一下草莓叶子,冲她做了个鬼脸,翻着白眼说:
“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当年的裴峥,不仅幼稚,而且可恨。
苏月茉当时就没忍住,上前抓着他狠狠打了一顿。
也不管打在哪里,就那样横七竖八的砸,裴峥也不躲,任由她打。
好像她越生气,他就越难过,待她精疲力尽停下来的时候,裴峥眼眶都红了。
裴峥想不通,他到底比林靖川差在了哪里。
那人随手送的一件东西,她竟这样视作珍宝。
后来苏月茉的生物作业交了天窗,不是因为草莓被吃了,而是那天她用力推了裴峥一把,他后背砸在窗台上,那个白色瓷盆掉了出去。
她清晰记得,那花盆正好砸在楼下周阿姨家的空调外机上,碎成几块。
周阿姨伸出头来冲着楼上几户骂骂咧咧:“要死啦!差点把我开瓢啦!”
第二天,裴峥跑遍了学校周围的花鸟市场,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白色瓷盆,到农博园里又买了株更大的草莓给她道歉。
苏月茉的轴脾气也上来了,把草莓掐着吃了,草莓株连根拔起来撇到窗外作为报复,作业就交了白卷。
裴峥一直以为,她无比珍惜那株林靖川种下的草莓。
直到今天她说,那是我花钱买的。
但那是我的作业,你应该让我先交了作业再吃。
我很想拿那个一等奖。
裴峥心头堵着十几年的愁绪,顿时被通开了。
一股不受控的情感四散奔逃,他快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