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思绪有些乱，想扯起一个话头，却发现不知从何处下手。
见裴峥一脸错愕，孔蔚笑了笑，解释说：
“别误会，我不喜欢她。当时那丫头都胖变形了，整天哭哭啼啼，一点都不可爱，我就算喜欢女人也不会喜欢她。”
孔蔚叹了口气，并不是很介意裴峥的感受，信口说：
“主要是看她那么惨，我的心态就平衡多了。”
“人性本恶嘛，忙着幸灾乐祸，就没工夫自怨自艾了，甚至还想当个英雄拯救泥足深陷的少女。”
孔蔚耸了耸肩，表示就这么个关系。
出乎意料地，他这样言语刺激，裴峥并没有发怒，反而沉稳得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并不像裴若卿说的那样，他哥属窜天猴的，一点就炸。
裴峥沉吟了一会儿。
他想过各种情形，唯独没想过这个小概率事件。
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他在鬼扯，可看孔蔚这么坦荡，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感觉孔蔚没有必要编瞎话糊弄他。
“不用这么吃惊吧？”孔蔚见裴峥哑火了，笑问：“歧视我？”
孔蔚对那些异样的眼光早都免疫了，即使裴峥歧视，他也并不介意。
“不是，没想到。”
裴峥摇头，搓了搓后颈，意识到刚才盯着人嘴唇看着实有点尴尬，视线飘了飘说：
“你不用这样贬低自己。世俗对你刻薄，我很抱歉。”
顿了顿，接着说：“坚强点，男人嘛，得有耐心。”
裴峥也不知道，他这事靠耐心点、坚强点有没有用。
但人家掏心窝子把这么大的秘密都说了，你不表个态也不像话。
反正他自己凭着耐心熬了十年，结果还是挺不错的。
孔蔚还是领情的，对他这个蹩脚的安慰方式表示了感谢。
“你叫我来，除了搞清楚我们俩的关系，还想知道她这十年怎么过的，是吧？”孔蔚直截了当问。
孔蔚是个聪明人，思维缜密，心性又成熟，这样的人没走弯路真是社会的的一大幸。
裴峥自觉这些年练得够狡猾了，结果话没说几句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真应该查查他和裴馨竹是不是有血缘关系，连性格和思维方式都相似，说不定真是裴家在外的遗珠呢。
裴峥点头，坦言：“你知道的比卿卿多，如果不冒犯的话，我想知道全部。”
“那要看你以什么身份问了，”孔蔚说：“高中同学，哥哥，还是……”
“现在是男朋友，以后是老公，孩子他爸，携手一生的人。“ 裴峥抢先说，眼神格外笃定。
孔蔚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如果裴峥遮遮掩掩，他反倒觉得这人不值得托付。
“你们分开这十年，她一直在和重度抑郁做斗争。”
孔蔚说：
“当年她用力把你推远了，自己掉进了洞里。心理医生说她意志力很强大，经手的重度抑郁患者中，她是唯一一个有自杀念头但是没有付诸行动的人。”
裴峥觉得口中发苦。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孔蔚继续说。
“你可能不知道吧，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刀子存在的意义就是能划开动脉，窗户的主要作用是能让人跳出去。这是医生的原话。所以我每周都要跟她见面，医生说她信任我。”
孔蔚情绪有些不稳，深呼吸了几次，补充说：
“包括我师傅也不知道，她最严重的时候每天就琢磨怎么死。但是她没等到你回来，不甘心。就凭这一丝不甘心，一口气吊了十年。”
裴峥眼神凉了下来。
忽然感觉腿脚有些发软，他害怕了。
这十年他在异乡所有的成功和荣耀都变成锋利的刀，在他心上左劈右砍。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一直在刀尖上行走，万一有一天没忍住……
裴峥只觉得后怕。
他拍了下口袋，许久都没碰过烟了，此刻真想把一包烟撕开，20支一起点上往肺里猛吸。
抬眼看了下孔蔚，指节干净白皙，身上也没有一点烟味，问他要肯定也没有。
“这就听不下去了？”孔蔚看出了他的反常，倒是像泄愤似的，自顾自地说：
“裴若卿婚礼那几天，她说自己又失去味觉了。过了几天，又说找到味觉了。她的情绪一直被你左右，在我看来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裴峥沉吟了一会儿，嘴里莫名发苦，他喉结艰难动了动，鼓起勇气问：
“如果我一直不回来，你真的会娶她吗？”
“会啊。婚姻于我而言无用，如果她需要为什么不可以。”
孔蔚出了口气，坦白得让人后怕：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曾经想过跟她结婚来报复我前男友，可是她那么乖那么听话……我办不了那么畜生的事。”
“老天爷在帮你呢，”孔蔚倏自笑了笑说：“我哪怕对女人有一丁点欲望，你今天都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裴峥点了点头。他原本的意思是，如果她能平安顺遂，你娶她也挺好的。
生活的本质就是绚烂至极归于平淡，重点不是绚烂，而是长长久久的平淡。
“还有个秘密，”孔蔚说：“她当年没参加高考不是因为状态差。”
“我知道。”裴峥说：“她即使参加了高考，还是会选华港大学。”
孔蔚点头：“呆在华港，就是为了等你回来。”
想到这里，孔蔚笑了笑，说不准是什么心情：
“我看着她混了十年，整个人没有心气，对什么都不计较，别人是夸是骂她都无所谓。”
裴峥忽然想起了程诚的话，说她大学四年都没跟任何人发过火，脾气好得像是天仙下凡。
当时裴峥不信，苏月茉曾经信誓旦旦跟他说着自己的理想，甚至跟裴馨竹一起参加过外事厅的饭局，她对未来是充满期许的。
他眼里，她是个有着耀眼光芒的人。表面很乖很稳实际很高傲的人。
孔蔚叹了口气，声音比方才还要低沉，有些无可奈何：
“自从你回来，我发现她有人气了，不再是一副随时准备去死的状态了。我让她劝你留下来，她说裴峥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说不定也有了喜欢的人，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是宇宙的中心。”
裴峥睫毛震颤了下。
他们之间隔着十年，因为不够坦白，他们险些再一次错过。
别说更久的事，他连昨天都不敢回想了。
“裴峥，我让美国的朋友查过你，结果并不让人满意。”孔蔚说：“要得到我的祝福，你要先给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