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顺着车辆绝尘的方向望去，大道上的银杏叶被碾得零落满地，浪漫的景致被破坏了，真扫兴。
见裴峥面色已经舒缓了，柏杨示意他到事故地看一下。
车子应该是越过砖墙前减速了，车头嵌进了矮篱笆墙里，熄火前撞到了一棵树上，有了缓冲，看上去损毁没太重。
裴峥仔细回忆了下，当时摩托车是从他左后方过来的。
隐约记得那人体型确实不大，穿着紧身铆钉夹克，硕大的头盔里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跟他并行了十几米后，裴峥下意识踩刹车拉开距离，对方借势将那个血浆袋摔到了车玻璃上。
一般司机遇见危险时，会下意识往威胁相反的方向躲避，也就是说，那个人推测他会往右打方向盘。
裴峥往右边看了下，距离不到十米就是通海河，这一段围栏因为最近要清理河堤淤泥临时拆掉了。
在那个车速下，十几米内不可能将车辆完全刹住。
小孩选在这个角落出手攻击，就是想怎么惨烈怎么来的。
只是行凶的人没算准，当时苏月茉坐在副驾驶。
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裴峥没有打转向，而是握紧方向盘直直冲别墅的篱笆墙撞了过去。
开车多年，遇到危险没有时间思考，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当时已经做了毁掉车子的打算，有安全气囊保护，苏月茉不会有事。
裴峥现在拿不准，是他闯入了一个完美犯罪现场，还是他本人被选中为完美受害对象。
“这条路是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他们仇富？”
柏杨挑了下眉，示意他说到点子上了。
“刚开始那个抢人女朋友，被套人皮面具的就是个富二代。”
柏杨嘴跑得比脑子快，差点不小心把保密信息给秃噜出来，顿了一下，接着说：
“受害人名字我不能说，你问问小卿卿就知道了，跟你们裴家生意场上的关系还不错呢。”
裴峥好奇心没那么重，柏杨说要保密的信息，他也没有追问下去。
心情平复下来后，想了想那张稚嫩的脸，愤恨之余不免有些惋惜。
都是从十几岁的年纪过来的，他那时也是个暴力执拗的人，喜欢打群架，满脑子都是英雄义气。
十岁那年，裴常天离世，裴峥被接回跟裴馨竹和米孝成同住。
那个年纪的孩子渴望关爱，渴望新家庭的认可，于是用了一些惹是生非的方法博取父母的关注。
米孝成冷眼说这孩子不跟他姓，果然不随他，父子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正常过。
“青少年心性不成熟，容易受人怂恿，能找到带头人吗？ ”裴峥问。
柏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犯事那个小子早就抓起来了，还不满14周岁，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无行为能力人，教育完只能给放了。”
柏杨实在忍不住了，没问裴峥的意见，抽出一根烟点上了，重重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接着说：
“放出来后简直变本加厉了，搜罗了一群混混，先纳投名状入伙，再拉杆子比赛。”
“比什么赛？” 裴峥不解。
“看谁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制造最大的骚乱。”
柏杨又吸了一口烟，歪头吐掉，补充说：
“比谁造成的经济损失大，比微博消息的转发和评论数。上官微的比私人微博的厉害，上卫视新闻频道的比官微的厉害，谁厉害轮番当大哥。搞得现在新闻不敢报道 ，不报道还到处出事。 ”
裴峥沉吟了一会儿，回忆了下事情前后始末，加上这种竞聘的管理模式，有点厉害。
“我不相信未满14岁的孩子有这么缜密的思维，除非是犯罪天才。这种人出现的概率，跟把一幅拼图撒到地上自动拼好的概率差不多。”
裴峥格外笃定：“组织策划的肯定是成年人，你们应该揪出这个人。”
身侧的牛仔衣小伙子收集完了物证，冲柏杨招了招手，示意他先一步返回局里。
柏杨踢了脚地上的砖块，压低声音说：
“刑侦的兄弟们查完了会跟我通气的。我现在正式转经侦了。 ”
言外之意，你爸的案子开始查了，低调点，别去局里抛头露面，打草惊蛇了。
裴峥点了点头，不是很介意车子被撞坏这件小事。
“无所谓，一会儿送我去机场就行。”
柏杨点头：“正好米孝成的案卷刚调过来，有点事得跟你碰碰，路上说。”
裴峥方才已经打电话叫了慕容志泽，让他过来帮忙处理车祸后续的事儿 。
这周围慕容志泽比他熟悉，前后的邻居都能说得上话，他处理起来更得心应手。
堪堪等了一刻钟，慕容志泽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副驾驶还坐着裴若卿。
慕容志泽下车先跟裴峥打了个招呼，确认了他没受伤，骂骂咧咧的冲着被卡在围墙里的车子就去了。
裴峥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裴若卿方才跟慕容志泽一起过来，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他勾了勾手，捏着裴若卿脖子把她押到银杏树后面。
不用等裴峥开口，看他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裴若卿知道他正脑补两人的不正当关系。
裴若卿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嘟了嘟嘴：
“别这么疑心病行吗，我上慕容那酒吧里寻了个包间，正在请设计师改建，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重新装修房子，那些装备我得拆走啊，横不能让我白花钱吧。”
裴峥冷笑一声，心说那账单不都是我付的？
“这不听说你被点外卖了吗，我就跟着来看看。”
裴若卿揉了揉后颈，一脸怨怼：“真不识好歹，浪费我一片真心。”
“你知道外卖的事？”
裴若卿点头，冲车边上跟柏杨骂骂咧咧的慕容志泽说：
“你没看慕容那么生气吗，他堂弟就是第一个被点的。”
“慕容志野？”
裴若卿点了点头。
裴峥回忆了下，那小孩上次见他的时候嘴唇上还没冒出胡子呢，嗓子正在变声期，没法把他跟抢人女朋友这种事儿联系上。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裴峥随口问。
“在医院躺着呢，焦虑症，抑郁症，被害妄想症，短时间是出不了院了，现在靠营养液吊着命，真是作孽。”
裴若卿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她哥刚被人点了，捏着他的手臂问道：“亲哥哥，你没事吧？”
戏假情不真。
裴峥哼了一声，没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