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裴峥语气软了下来,低声哄着她:“什么事,你说。”
苏月茉从萧然的微信里保存下孟凡瑜的护照信息,发给了裴峥。
“我老师的女儿孟凡瑜,在XX大学做经济学讲师。两个月前我们联系不上她了,你可以帮忙联系一下吗?”
苏月茉语气有些无助:
“老师状态很差。事情紧急,有一些决定需要她来做。”
人躺在医院里,她还憔悴成这样子,不用猜也知道状态有多差,左右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茉茉,我会尽力。”裴峥说。
裴峥从来不会拍着胸脯说自己做不到的事,可他说尽力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
有他这句话,苏月茉觉得很安心。
……
再次接到裴峥的电话,是一天以后。
苏月茉刚收拾好包准备去医院探视蒋莹,裴峥发来了视频邀请,她立即接了起来。
画面中的苏月茉比前几天消瘦了不少,面色灰黄,黑眼圈盖都盖不住,看也知道一夜没休息好,裴峥心揪着疼。
“茉茉,孟凡瑜遇到了一些麻烦。”
裴峥有些不忍心,却也不得不实话实说:
“她现在在拘留所里。”
苏月茉瞳孔震了一下,瑟缩着出了口气,退回书桌前扯开椅子,坐稳了示意裴峥继续说。
“她老公Brad一直都有酗酒的毛病,也因为酒后家暴报过几次警。”
裴峥坐正,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紧紧压抑着愤怒,怕影响她本就支离破碎的情绪:
“两个月前,Brad 酒后再次殴打她,还用枪指着他儿子威胁要杀了他们。孟凡瑜出于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上前夺枪,无意间打伤了Brad的脚。明眼人都知道是个防卫过当,可Brad 声称她是在蓄意谋杀。她现在被监禁了,等待庭审。”
苏月茉捂住了嘴巴。
所以……这就是近两个月联系不上孟凡瑜的原因。
她预想过或许她很忙,却没敢想她是身陷囹圄,自由被限制了。
“那……老师还能见到她女儿吗?”苏月茉问。
裴峥垂眸思量了一会儿,低哑开口,嗓音沙沙地像是刚吸过烟似的:
“法官一个月前就开了保释条件,她老公不可能替她缴纳保释金,所以你们近期都联系不上她。”
当地的庭审制度是这样的,拘留后三到五天可以收到法官开出的保释金,缴纳保释金便可以回家等待庭审。
保释金额通常是几千到几万美金不等,对于没有储蓄习惯的本地人来说,这笔费用可不是小数。
当地有一些担保公司提供相关服务,收取一定服务费,来帮助有需要的人垫付这笔资金。
当然也有人拿不出服务费,或者为了让犯错误的人长点记性,选择不缴纳保释金。
比如孟凡瑜,她要在拘留所里等待再次上庭,两次庭审间隔时间至少是60天。
思忖很久,苏月茉明白此刻她必须坚强,萧然不会管这个事情了,她不能倒下。
苏月茉深呼吸几次,冷静想了想现在的情况,接着问:“我们能跟她打电话,或者视频吗?”
裴峥喉结动了下,有些不忍直视她的眼神,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那她可以联系我们吗?”苏月茉问:“我看美剧里的犯人是可以往外打电话的,你可以把我的手机号给她吗?我……”
拘留所跟监狱还是不同的,电视剧中那些光洁、干净的生活和食宿条件,在拘留所里是没有的。
那里鱼龙混杂关在一起,人员流动又大,脏乱差,裴峥最知道了。
可眼下也不是跟她普及这些知识的时候。
“茉茉,你先别急 ”裴峥说:“我明天带着律师先去保释她,然后看事情怎么办。”
听裴峥这样说,她松了一口气。
她是知道的,保释不等于无罪释放,只是等在家里听候审判,还是个戴罪之身。
“她会被判刑吗?”
“不好说。这里的法律系统很复杂。”
裴峥实话实说:
“她这种情况最好不要走到庭审,一旦由陪审团裁决,极有可能被判定有罪。”
裴峥顿了顿,接着说:
“你知道的,这里白人至上的原则根深蒂固。”
苏月茉只觉得头晕的不行,血液翻腾着往头顶涌动。
每当她觉得世界美好的时候,这个世界总能呈现出各种让人失望的可能。
蒋莹还在ICU里跟死神搏斗,她最牵挂的女儿,在千里之外的异乡身陷囹圄,前程未卜。
这不是好人应该有的归宿。
裴峥也觉得事态棘手,见她沮丧了,又不忍她伤心,立即宽慰说:
”别怕,我找的律师处理这种家庭纠纷非常有经验。她曾经说:要相信世间有正义,也要相信只要出足够的金钱就能买到正义。“
听到这里,苏月茉眼底燃起了希望。
她泪光闪了闪,点了点头说:
“谢谢你。需要多少钱我会给你,蒋莹老师的版税在我这里,不够我去跟萧然和孔蔚凑。”
听她说这个,裴峥顿时火冒三丈。
随即,自责又失望。
他的女朋友,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说要找萧然,找孔蔚,没有提及他。
她无助和脆弱的时候,想到的人里没有他。
他想质问,想宣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态度忽然这样天堑难通。
可看对面的她如此弱小,无助,他又说不出那些戳心戳肺的话。
裴峥极其艰难地低了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抬眼轻声反问:“我还是你男朋友吧?”
苏月茉哑口了,没有回答。
他抬手隔着屏幕摸了摸她的脸,却被她近乎冷漠决绝的眼神逼退了。
裴峥收回手来攥成拳,心里明白,现在不是揪着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心心念念的导师还躺在医院里急等救治,她导师的女儿还身陷囹圄,他的感受还得往后排一排。
裴峥叹了口气,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说:
“钱的事不用你担心。这件事不是为你做的,哥哥是见不得同胞在异乡受欺负。”
裴峥那边还是深夜。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镶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衬得他的五官立体深邃,整个人都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光芒。
裴峥冲她浅笑了下,看着他熟悉的眉眼,苏月茉心里的张狂慢慢乖顺了下来。
这么多年,还是裴峥能给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