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裴峥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那个地址，是一家知名的私人会所，挂在魏锐的金兑集团名下。
经过上次疗养院的事，裴峥已经对魏锐在华港的产业做了详细调查。
那家会所刚开不到两年，在市中心富豪大厦的顶层，客人非富即贵，入会方式只能靠熟人介绍。
曾经有客户跟裴峥提过可以给他背书，并且委婉说了，那里有很多少女。
不用问也能猜到，那就是为了迎合一些客人的特殊癖好才招来的少女，未成年少女。
会所敢明目张胆做这种事，魏锐肯定豢养了不少打手维护安全，裴峥还真不敢孤身前去。
许是他方才答应得过于爽快，米孝成对他的应承将信将疑。
“你不会失约吧？”米孝成轻声说：“我要给你介绍个朋友。”
那个朋友，指定就是魏锐了。
米孝成是在用金钱来诱惑他。
商人重利，他挣扎一生，油尽灯枯之际，还放心不下他苦心经营的帝国，要让裴峥接手那些充满血污的生意。
“我十分钟到。”裴峥也乐于陪他演戏做全套。
他挂了电话，将那个地址发给了柏杨，还戏谑地问了句：
“你们的出警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吧？别让人等急了。”
裴峥嘴角洋溢着笑，眼底却藏着杀气。他等这天，等米孝成自投罗网已经太久了。
当晚，米孝成被捕。
柏杨是拿着逮捕令上门，魏锐没敢让人阻拦，他还没胆量在明面上跟警察作对。
米孝成一心寄希望于跟裴峥会面，设计了无数种会面的开场白，没料到裴峥压根没有出现。
裴峥那么贪婪的从他手里掠夺财产，真到了唾手可得的时候，竟然放弃了。
米孝成的审讯进展缓慢，他答应配合的条件只有一个，让裴峥跟他见面。
两人约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裴峥踏进审讯室时，看到被禁锢在审讯桌上的米孝成，错愕了半晌。
他没有认出这个人来。
米孝成已经瘦得脱相，满头灰发，脊背伛偻，丝毫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裴峥不得不承认，别人都说他身上有股斯文败类的书生气，这股气质确实是继承自米孝成的。
米孝成身体状态确实不容乐观，光是从监舍走到审讯室这一段路都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久还没缓过来。
“儿子，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成这样？”米孝成不解。
在他的预设里，用钱消灾，父慈子孝，是目前两人的难题最好的解法。
裴峥淡淡一笑：“这是我唯一想见你的方式，看你被审判。”
米孝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自始至终没看透这个亲生儿子。
裴峥抬眼望了望四周，指着背后那几个粗体大字说：“前几个月我也是在这里见的米嫣。”
米孝成喉咙滚了滚，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把她囚禁起来了。”
裴峥嗤笑一声，起身绕到米孝成身前，附到他耳边说：
“你不是说过吗，我身上有你邪恶的基因。”
“你怎么加害我妈的，米嫣只会受到更多，不用谢。”
裴峥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起身准备走，只见米孝成艰难挪了下身体，侧身望着裴峥的方向说：
“裴峥，关于你妈……”
“闭嘴，你没资格谈她。”
裴峥语气坚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这一次，真的不打算再见了。
……
米孝成的案子证据详实，审讯完成后迅速转交检察院，从审查起诉到判决仅用了三个多月。
他没有上诉。
柏杨带领的经侦支队大获全胜，可这个事件引起的余波久久未平。
得益于这次案件的侦办经验，华港市对海外经济犯进行了大规模的劝返活动。
裴峥也由于在此次案件侦办过程中提供大量证据，也为海外抓捕提供资金支持而获得了荣誉市民奖章。
然而这些在裴峥眼里都不算什么，他最在意的是裴馨竹什么时候能真正适应过来。
正如童麓所说，她这十年间一直飘在海上，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很爱你们，但是这种勇气不足以支撑她走下船，克服对陆地的恐惧，走到你们面前。
时间一晃到了盛夏时节。
米孝成的死亡判决书下来那天，他把复印件夹在了苏月茉的信里，让童麓带给了裴馨竹。
这天船驶离港口时，隔着一条窄窄的铁质围栏，裴馨竹主动冲岸上的两人摆了摆手，浅笑一下，示意：再见。
苏月茉错愕，拉着裴峥的手反复确认：“干妈刚才是跟我们说话了吗？”
得到了裴峥肯定的答复，苏月茉哽咽了起来。
船鸣笛远去，“叮”的一声，苏月茉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微信：
【茉茉，你想来尝尝船上大厨做的烤鱿鱼吗？】
虽然头像是童麓的，明显能感觉到打字人的语气是裴馨竹。
裴馨竹在邀请她见面。
船已经驶远了，变成海岸线上的一个小点。
苏月茉哭倒在裴峥的怀里，泣不成声。
这只是裴馨竹康复过程中的一小步而已，于他们而言，是值得庆贺的一大步了。
……
周六的早晨，是他们如约跟裴馨竹见面的日子。
苏月茉早早化了精致的妆，挑了条高中时穿过的紫色棉布连衣裙，帆布鞋，吊起了高马尾，跟裴馨竹离开时最后的记忆一样。
一边的裴峥看的入迷了，回过神来，脸上竟然浮起了羞怯的神色。
面对高中时的她，他还是难掩如痴如醉的少年情怀。
两人拥着出门，刚一推门，震惊了。
童麓和裴馨竹正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
这天阳光很好，裴馨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她穿了身海蓝色的旗袍，淡淡扫了眉毛，没化厚重的妆容，却难掩雍容的贵气。
米孝成落网判决后，裴馨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终于能相信自己已经彻底脱险了，她尝试着打开心扉，拥抱这些从未离开她的人。
“茉茉，”裴馨竹放下手里的皮箱，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听童麓说你今天取消了试婚纱。”
她瘦削的脸上浮起笑容，眼尾的皱纹深深嵌着：
“现在预约还来得及吗？干妈想第一个看见茉茉最美的样子。”
裴馨竹冲台阶上的人伸手，三个人紧紧抱成一团，偎在一起。
苏月茉伏在裴馨竹的肩头，抬眼看到 花坛里的牡丹盛开了，红若烟云，色香双绝。
她忽然想起来裴馨竹曾经在做画时，讲过武则天和牡丹的故事。
她说武后登基，百花摄于她的威严逆时开放，只有牡丹威武不屈，枯枝败叶。
武后贬它，烧它，它反而傲然屹立，锦绣成堆，不屈不挠。
往后任日月盈仄，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