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没想到晴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天居然又阴了，小小的雪花洋洋洒洒。
翠心道：“姐姐先在这里等等，我去拿伞。”
念念摇摇头，任由飞雪洒落身上。念念让段三平先回醉红楼。段三平酒虫钻出来了，也不推辞，策马扬鞭。
念念转头对翠心道：“翠心，陪我去走走。”
翠心知晓她心中苦闷，亦不劝说，问道：“姐姐想去哪儿？”
念念伸出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入掌心，瞬间消融。
“去万安湖罢。”
万安湖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今日若不转阴，可见拱桥上的人山人海。路上少有行人，酒肆茶楼，高朋满座，时不时传来大笑。街边一老人袖着手，贩卖莲藕，冷风吹的她瑟瑟发抖。
念念上前：“老人家，你的藕我都要了。”
“谢谢谢谢。”老人哆哆嗦嗦站起来，千恩万谢，“姑娘要这么多的藕是要做成藕粉吗？”
念念莞尔一笑：“我只是看路上行人不多，天又冷，你若一直这样守下去，容易生病，这一篮子藕的钱，也不足以支付看病的费用。”
“是啊。”老人叹道，“老身运气好，遇到神仙一般善良的小姐，这些藕就便宜出了，二十文。”
念念拿出一块碎银，足有二两。
“我带的钱不多，老人家且收下罢。”不等老人说什么，念念已转身离去，翠心提着那篮子藕，快步跟上。
藕有点重，还在滴水，翠心提的很吃力，换了只手费力道：“姐姐，这么多藕，要怎么办？”
念念停下脚步，垂眸道：“好的挑出来，坏的都扔了。”
万安湖游客二三，湖心的亭子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念念定睛一看，竟是方学义。
他依旧穿着那件青色长衫，灰色短褂，负手正对万安湖，时而静观沉思，时而舞动手中狼毫，一举手一投足，带着别样的风采。
“方公子。”念念施礼。苦闷的心似有好转。
“念念？”方学义放下画笔，喜道：“你怎知我在这里，可是来找我的？”
“素闻万安湖风景不同凡响，早便想来观赏，只是我体弱怕冷，一直未曾有空，今日前来，不曾想遇到了公子，实属巧合。”念念嫣然笑道，望向桌上的画作。
“公子在作画。不知奴家的出现，是否打扰了公子雅兴？”
方学义道：“你的出现犹如锦上添花，小生甚感荣幸。请念念姑娘静坐片刻，还差少许，便可完工。”
“公子请便。”
念念望着方学义的侧脸，认真作画的他有一股让人沉迷的魅力，论相貌略逊阎公子，却也是一表人才，且文采斐然。
若是他是真心的，该有多好。
“怎么？”方学义抬头，看到念念一副幽怨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念念摇头，“你的画画好了？”
方学义颔首，神色凝重：“万安湖的风景尽数在这宣纸中，只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不够灵动。”
念念观看半晌，突然望向方学义：“若公子不介意，可否让奴家试试？”
方学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未尝不可，念念且大胆一试，无需拘谨。”
念念拿笔添墨，在湖面画了两只交颈黄鹄，整幅画便活泛了起来。她的画风竟与方学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完全看不出是两人所画。
方学义抚掌：“妙哉妙哉，我怎么没有想到。念念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小生无以为报，请受一拜。”
两人相视一笑。方学义将画放置一边，让风吹干墨迹再收起来。他带了酒，刚好两个酒杯，两人对座饮酒，观京城的雄伟壮观，赏万安湖如梦似幻般的景致。
方学义道：“那副画，虞夫人一定喜欢。”
念念怔怔道：“俞夫人？”
方学义点头：“你认识她？虞夫人是好人，幸得她的青睐，小生才能在这京城偏安一隅。”
“是得好好谢谢她。”念念道，“我似乎忘记了自己也姓俞。”
方学义迟疑道：“虞念念？”
似乎和她有点不配。
念念摇头：“俞令仪。念念是我后来自己取的，一个念想罢了。”
“令仪？”方学义念道，“岂弟君子，莫不令仪。想来你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可惜天妒红颜，让你误入风尘。”一杯清酒下肚。
酒本辛辣，却只感苦涩。
念念叹道：“是啊。我爹曾是进士，做过两年官，因政见与上级不合，便请辞回乡。开了一家书院，我从小耳濡目染，也能在书院学习，生活也算幸福安宁。谁知因为爹爹的一句话，得罪了当地权贵，遭来杀身之祸。他们本来是要将我卖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员外的……”
听到这里，方学义脸色阴沉，垂着的那只手，握的骨节发白。
“……但我娘想尽办法让我逃出来，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念念望着远方，神色淡然，眼中毫无光芒。方学义以为她想起自己的爹娘，想起自己的遭遇会哭，他却看不出一丝悲伤。
“我一人流落街头，遇到了一个人。他是我最困难时唯一帮助我的人，我以为他能托付终身，便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随他来了京城。我以为是好生活的开始，谁知他竟然在我的茶里下迷药，醒来时便在醉红楼了。而他，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念念苦笑：“还是没有摆脱被卖的命运。”
酒很凉，却比不上心头的冷。
方学义握住念念的手，“令仪，我今生最重要的事便是将你从苦海中拉出来，也许需要一些时日，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不是为了寻你开心。这副画虞夫人给出二十两的高价，只要我多画几副，年底便能替你赎身了。你能等我吗？”
“方公子……”念念泪光闪闪，他的掌心竟这般暖和。
方学义笑容温和：“小生佩德，遇见令仪，三生有幸。”
令仪！
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