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铁生心里明白,嘴上不说,怕她养成了养尊处优的习惯,以后瞧不起家里那些了,敲敲桌子让她赶紧吃,吃了就启程,否则天黑了还到不了家。
听到这话陶大叔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卢铁生瞧他似乎有话说的模样,便放下筷子,询问。
陶大叔拿过一个包子,边吃边说。
原来,刚刚出去喂马时,陶大叔遇到三个结伴要去京城的书生,看中了陶大叔的车,问能不能现下就走,他们很急。
卢铁生是个明白人,知道他什么意思,便说救急如救火,让他带着书生返京就是,这里离十安县不远了,他可以自己随便找一辆马车,不再叨扰陶兄弟。
陶大叔猜到他会这么说,一路下来已知道这是个实诚好说话的人,但他依然有些愁眉不展的。
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出来,即使不能送往目的地,但多余的银子也不会退。
那是阎公子的银子,卢铁生根本就不想要,直摆手无妨无妨。
陶大叔用抱拳礼感谢他,与两人作别,又拿了一个包子,带着三位客人,放心的回京去了。
卢铁生让阿宝吃完饭就回房收拾包裹,然后同他一起去驿站找马车。
阿宝拧着眉心,还在思考昨天晚上的事。
她记得自己好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却在床上,外衣也脱了,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将睡时,意识虽有些模糊却不是对周遭完全无感觉,她感觉到有一只有力的手抚摸过自己的鬓角,还有一个熟悉的怀抱。
阿宝以为抱自己的是爹,卢铁生却说他进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了,睡的很乖,被子盖的好好的,没乱蹬,没说梦话。
难道我自己上床睡的,只是我忘了?
但房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梅香,阿宝皱着鼻子使劲嗅却什么都没闻到,反而闻到了那怪异的檀香味,让她心情无比烦躁。
对着镯子吼了一句“你又骗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镯子此时就像平静的大海,宽阔的胸怀吸纳了她所有的不高兴,仍然风平浪静的相对,阿宝没有脾气可发,垂着头垮着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马车出了城,快的话酉时便能到十安县,阿宝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一直摆弄两只竹编蝴蝶。
忽听外面人声嘈杂,卢铁生掀开帘子,看到背着包袱的男人,提着篮子的老妇,还有牵着孩子的女人,赶着驴车的大叔全都往回走。
车夫勒停马,找了一位大爷询问。
原来回十安县的路方才发生了滑坡,整条官道都被碎石泥土断木掩埋,幸好他们躲的快,目前无人伤亡。
掩埋面积挺大,清理碎石树干需要一些时辰,最迟大概也要明日才能通行了。
天灾没法避免,马车只得随大队人马折回南蜀郡。
两人又回到了那家客栈,还有空房间,卢铁生又订了一晚,放下东西后,对阿宝说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捎带回家。
前头围了好多人,个个都情绪激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阿宝充分发挥个子小的优势,在人缝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钻到了前面,卢铁生在她后面一个劲儿的挤,一个劲儿的说“抱歉让让,阿宝,等等爹,抱歉抱歉”。
原来是身着铠甲的将士在押送犯人。
两个在前,四个在左右,后面还有两个。犯人只有一个在自己走,另外三人不知是不是死了,被拖着。
突然一个小孩子拳头那么大的石头飞了过去,正中被那妇人的脑袋,石头碎开,流出黄黄白白的液体。
那不是石头,是鸡蛋,还是臭的。
妇人颤了颤,似乎想抬头看看谁扔的自己,一个烂土豆又砸在了身上,她踉跄好几步,摔到后便伏地不起。
一个将士拿起土豆碎块,看着围观群众:“欸,谁扔的这玩意儿,把犯人砸死了怎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烂菜叶烂番薯烂辣椒茄子铺天盖地的飞来,如带着恶臭的流弹,左右的将士迅速抱头撤离。
晕厥的张辉和胖伙计被砸醒了,又被砸晕了。
“行了行了,别砸了。”张总兵高声喝道,“搞的这么腌臜,一会儿还得收拾街道,不嫌麻烦呐。”
张总兵一张脸很黑,眼睛不用瞪都让人觉得害怕,见众人平息了怒气,命下属把人犯从菜堆里捞出来。
又指着围观百姓道:“方才扔的都有谁,自觉站出来,捡干净,要是老子发现了,你们个个都要罚……”
话音未落,阿宝便发现周围的百姓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张总兵嘿道:“兔崽子些,跑的挺快。”招手,“先带回去,回头找人收拾。”
那个头上挂着韭菜叶,身上黏湿的女人颤抖着抬手,在脸上擦了擦,掌着膝盖艰难的站起来,虚弱的晃了晃。
阿宝觉得她好可怜,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那般对待,妇人整理好粘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侧脸,阿宝随之睁大了眼睛。
那张面孔,那个身形,她在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