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除了我,就是姐姐,哪还有别人啊。”阿宝拧干那块抹布,歪着头道:“我的公子,你就将就着让我给你擦罢,好不好,我可想擦你这双鞋子了。”
方要蹲下去,冥王拉住了阿宝的胳膊。
他道:“不管了。”
小屋子的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卢晴柔从里面走出来,讶然道:“阿宝,为何还不请公子屋里坐?水马上开了,我去拿茶叶。”
“真不管了?”
冥王颔首,阿宝再低头一看,鞋面整洁如新,哪里还看的到那小小的鸭脚印,狐疑的把抹布搭在架子上,跟着冥王进了屋。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地面平整,桌面干净,两面都有窗户,向着院子的窗台上摆着两盆花,一盆是水仙一盆是月季。
粉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生姿,水仙细长的叶子苍翠欲滴。
“那后面是什么?”冥王指着三道花色统一的帘子问道。
“房间。”阿宝指着左边那间道:“那是我哥的房间,中间这间是爹娘的,这间是我和姐姐的。”
“我可以去看看么?”
若是一个大姑娘听到这样的话能羞的无地自容,所幸阿宝还小,冥王又不会很遵守人类的礼数,故而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门有点矮,冥王需低着头才能进去,因为不向阳,屋里有些暗,适应之后勉强能看清。
房间很小,冥王高大的身躯进去后显得更小。一张坐着都嫌逼仄的床,靠着墙的那头并排放着两个灰色枕头,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褥子上开满蓝色的小花,蚊帐是藕粉色,是整个屋子唯一有少女气息的东西。
除此以外,便只有衣柜和一个长的歪来扭曲的树杆做的衣架子。
黎月客栈送的那包就挂在架子上。
“公子,快看这儿。”阿宝跑衣柜边,“我和姐姐把嫦娥玉兔粘到了衣柜上,衣柜是不是看起来好看多了。你猜蝴蝶在哪儿?”
虽说是让冥王猜,人却已经跑到床边,掀开了蚊帐:“蝴蝶在这儿,睁眼闭眼都能看到,一看到它们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在京城的时光。”
双眼亮亮的望着他:“京城那几天是我长这么大最快乐的时光,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冥王刚进入这间房间时神色凝重,本来十分不快,听了阿宝这番话后,心中某个地方竟有些微烫,仿佛热泉流过,温暖了全身。
他笑了笑,动容道:“我也不会。”
回到堂屋——阿宝说这就是堂屋,冥王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
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一幅画,因为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画上粗粗细细的线条横七竖八,若用上红色便会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有些线条上端有个黑点,黑点四周还画着什么,他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这样一个东西,竟然贴在墙上。
莫不是暗藏玄机?
到底是何玄机,他竟参悟不透。
阿宝问他:“看懂了么?”
冥王微带惭愧:“不曾,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可有玄机?”
阿宝拍着胸脯:“出自这位大师之手,除了我谁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你画的?”冥王诧异道,又细细看了看,发觉比起所谓暗藏玄机的大师之作,确实更像小孩儿的胡乱涂鸦。
“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这是一幅画。”
阿宝搬来一个凳子,爬上去,指着左边最粗壮最长的线条道:“这是爹,那边那个是娘,最小的是我,这两个是哥哥姐姐。”
“一家人长这模样,鼻子眼睛都去哪儿了?”冥王似有些啼笑皆非,“我见过最丑的鬼都比你们好看。”
即使站在凳子上,阿宝还差一截才能正视冥王的眼睛,她很不服气,双手搭在他肩头上,踮起脚,仰起头,义正言辞:“我爹娘都说好看,说我画的好,你不懂不要乱说,”
“他们为何要骗你,这分明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副画。”
阿宝:“……”
“阿宝那时才三岁。”卢晴柔放下托盘,盯着那幅画,眼神温柔:“本就是画着玩的,但阿宝说那是我们幸福的一家,爹娘觉得很好,便一直留了下来。”
“下来,小心摔着。”
冥王握住她的手,阿宝跳了下来。
“公子请用茶。”卢晴柔斟了一杯茶,抱歉一笑:“家里只有这些粗茶,委屈公子了。”
冥王并不去看那杯浮着茶叶沫的褐色茶水,看向阿宝:“家里可有笔墨?”
卢晴柔道:“大勇的房间里有。”
“你要做什么?”阿宝问道。
冥王高深莫测一笑,袖袍一甩,落座的姿态十分潇洒:“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作画。”
卢晴柔拿来笔墨纸砚,滴了两点清水进砚台,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冥王修如梅骨的手指拂过纸面:“这纸还算凑合。”
卢晴柔道:“是翰林轩买的。”
“你要画什么?”阿宝托着腮,冥王抬眸看了一眼,未说话,执笔的姿态非常优雅,那杆普通狼毫在他手上也显得与众不同了一些。
阿宝脑里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妙笔生花。
勾勒的线条如行云一般流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粗细匀称,两人的眼随他笔走。与其说是在欣赏他作画,倒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一幅画,作画人已与画中人融为一体。
姐妹俩都望着他,如痴如醉。
片刻后纸上跃然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的小女孩,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圆润的脸庞透露出古灵精怪。
“呀,好可爱的小女孩。”阿宝惊呼,“是小黑吗?”
“小黑是谁?”卢晴柔笑道:“阿宝竟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这是我?”阿宝不信,把画转了个向,紧紧的盯着画,发髻上的梅花头饰有些眼熟,似乎就是柜子里那对,那件梅花裘衣也很眼熟,漂亮的她不敢穿,怕弄脏了。
但是那牙……
樱桃小嘴里的那排牙,一颗只有只有一半,一颗只冒了个尖儿。
“怎么是这样的?”阿宝指着牙,不服气道,“我牙不长这样的,你看。”
露出满口整齐划一的糯米牙。
冥王道:“我认识你时,你牙就长这样。”
卢晴柔赞道:“公子好厉害,画中人和阿宝一模一样。”
冥王不以为意:“若是有颜料,画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阿宝撅着嘴:“这么一比,我那幅画确实比鬼还难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卢晴柔道,“阎公子这般炉火纯青的绘画手艺,就算师出名门,也要勤加锻炼方可有今日的成就,阿宝还小,不要气馁。”
收起笔墨砚台,道:“我去准备食材了,一会儿爹娘该回来了,阿宝就陪着阎公子罢。”
便退了出去。
阿宝一直盯着那幅画,甚是羡慕的表情,冥王柔声道:“无需欣羡,我可以教你,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阿宝想了想道:“要交学费么?”
“自然。”冥王微微颔首。
“那要多少银子啊?”阿宝紧张起来:“太贵的话还是算了,我爹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要给哥哥交学费呢。”
“不要银子。”
“那要什么?”
“你。”
“我?”阿宝指着自己,显然有些转不过弯来,“你要我做什么?”
难道给他为奴为婢?
“过来。”冥王招招手。
阿宝乖巧的走了过去,乖巧的坐在他的怀里,乖巧的让他摸头。
“阿宝,我原先不知你过的这般艰苦,每日要做那么多的事,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
冥王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握住小手,按了按:“以后不会了。”
音音,我要带你离开。你只属于我,这些凡人不配拥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