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番外三 他走了
君似剑2022-02-18 11:4510,756

  云瑶感觉眼珠都凸了出去,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眼前的人出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重影。昏迷的孟尧突然睁开眼睛,扣住马小侯爷的手腕,猛地扭转,提上一口气,把人踹了出去。

  顿时天旋地转,一阵风吹来,冷的他浑身颤抖,每个伤口都如被冰割似的,深入骨髓,传到四肢百骸,他单膝跪下,呛了好几声,鼻子里喷出一些血出来。

  “孟大哥!”云瑶慌乱的去擦。

  孟尧摇头:“我没事。”

  黑无常脸色不太好看,拧着眉心:“抱歉,那种地方怨气太重,会干扰我的心性,只能到这里了。”

  云瑶看了看周围,似乎还在城内,但远离了牢房,活命的机会就很大了。

  云瑶赶紧道谢:“谢谢你。”

  会仙术的人一定是关小静的朋友。

  “对了,关……”她正想问观世的下落,人已经不见了。

  “孟大哥?孟大哥?”云瑶发现孟尧没了动静,心中一片慌乱。

  孟尧睁开眼睛,笑了一下。

  云瑶笑了,又哭了:“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出了巷子前方就有一家医馆,云瑶扶着孟尧走了进去,大夫见他浑身是血,吓得不轻,忙引到内屋救治。

  南昭府,牢房。

  侍卫把侯爷接住,仿佛接住一颗射过来的炮弹,无比烫手害怕,却又不敢放手,马小侯爷彻底怒了,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装神弄鬼。”马小侯爷咬牙切齿,拳头捏的咔咔响,“马上去给我找。找不到,你们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家人,通通都去死。”

  他此时的模样好比要索命的黑白无常,恐怖至极,众人战战兢兢的领命。

  一些人去城外找,一些人在城内搜。

  大夫刚给孟尧上完药,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响的惊心动魄,肃杀的气息将医馆笼罩,每个人都胆战心惊,怕殃及性命。

  云瑶在门缝偷偷看了一眼,惊道:“不好,他们找过来了。”

  孟尧费力起身:“快走。”

  他已经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了。

  大夫把人领进来,房内却没了踪影,领头的打开窗户,黑夜中看到两个踉跄着远去的黑点,手一指:“他们在那边,快追。”

  柳月棠在林子里踽踽独行。

  黑夜的生灵在他周围狂欢。

  扑喇喇~嘎嘎~啾啾~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恨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用。

  忽听身后马蹄声急,赶紧侧身让开,马背上的人却勒住马缰,飞身下马。

  “柳月棠?”

  “我是……”柳月棠说完,猛地后退:“你要做什么?”

  祁越揪住柳月棠的衣领,咆哮道:“小姐和阿尧呢?”

  这一定是瑶儿说的另一个护卫了。

  “孟护卫被抓了,瑶儿她她……”柳月棠实在无法说云瑶被观世带回牢房了。

  祁越狠着劲一推:“无能。”

  柳月棠追上去:“祁护卫,你别担心,瑶儿不会有事的。”

  “那阿尧呢?”祁越似乎更关心孟尧的安全。

  柳月棠垂眸:“应该还活着。”

  祁越脸色铁青,攥紧缰绳,驾一声,绝尘而去。

  柳月棠看着飞驰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好罢,至少我知道路在哪里了。”

  追兵越来越近,伤口又渗出了血,打湿了纱布,也浸湿了衣裳,孟尧觉得头越来越晕,身体越来越重,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在转动,他几乎是被云瑶扛着走的。

  他看着那张坚毅的侧脸。

  不行,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

  大片乌云飘来,林子愈加黑暗,更加看不清前方是什么,后面的火光倒是越来越亮,孟尧心神不宁,踩空了脚,把云瑶也带了下去,这一摔倒发现了藏身的好地方。

  “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一定藏起来,他们跑不远的,就在附近找。”

  侍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在草丛里戳来戳去,看到有什么异常直接一刀砍过去。

  吱吱~

  不过是只出来觅食的刺猬罢了。

  面前的斜坡突然亮了起来,一个高大的影子缓缓投现,随着火光的摇曳而跳跃不定,两人屏住呼吸,把自己变成黑暗中的一块岿然不动的杂石。

  “你去那边,我去下面看看。”

  “那边找过了,下面是什么?”

  那侍卫伸长脖子往下看了看,是个一丈高的平地,再过去一点是斜坡,不知有多深。另一个侍卫蹲下去,将火把凑近一株植物,手指沾了一点草叶上的液体,放在鼻下。

  “是血!”

  “这里还有。”

  “快去报告将军,他们一定在附近……”

  到处都是哒哒哒的脚步声,仿佛把四周围了起来,将军下了命令,要活捉。

  云瑶心如死灰,突然感觉颈子一疼,她不能动了,孟尧又再在左边点了一下,话也说不出来。

  云瑶睁大眼睛,询问他为什么。

  孟尧道:“我去引开他们,半个时辰后穴道自动解开,你就安全了。”

  云瑶的眼里满是拒绝和惊慌。

  孟尧笑了,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将她抱进怀里:“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保护你呢。”

  云瑶想摇头,做不到,想说话,说不出,心中在呐喊:你敢不听本小姐的话,不许去,不许去,否则我拿鞭子抽你。

  她眼里流出来的不止是眼泪,还有哀求。

  孟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剑,提着一口气,悄悄移到后方,有侍卫发现了他,背上仿佛背着什么。

  “在那边,快追。”

  所有的士兵全部追了过去。

  风送来血腥味,隐隐听到了打斗声,祁越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吃痛,跑的更快。

  当他赶到时,孟尧趴在地上,七八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踩着他的背。

  “那个女人在哪里?”

  祁越怒火中烧,高呵:“住手。”

  “什么人?”四个侍卫挡在他面前。

  “大理寺办案,此人放走了太师府的三小姐,本护卫要将他押回京问罪。”

  “你说你是你就是了?”一个侍卫勇敢站出去,刀尖指着祁越,“凭什么相信你?”

  “有令牌在此。”祁越拿出令牌。

  “万一是假的呢?”

  “瞎了你的狗眼。”一怒之下,祁越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竟敢污蔑大理寺?谁给你的胆量?”

  他双目欲喷火似的,侍卫瞬间就怂了,退到最后面去。

  铠甲男人皱眉道:“但这是我们侯爷要的人,给你了我怎么交差?”

  祁越冷笑:“区区南昭侯也敢跟大理寺,太师府作对了?让开。他若死了,找不到三小姐,整个南昭候府都赔不起。”

  众人畏惧于他的气势,也没曾想到那个女人是太师府的三小姐,太师手里几乎有大勍一半的军力,皇帝都敬重三分,他们更是不敢惹,一个胆怯的后退,其它的都跟着后退了,铠甲男人愤愤的带着下属离去。

  祁越抱起奄奄一息的孟尧:“阿尧,撑住。”

  孟尧趴在他的背上,睁开眼睛看向某个地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无力的闭上。马背上的颠簸让五脏六腑更加的疼,疼的失去了知觉,坠入一片黑暗。

  半个时辰后手指本能的抽搐了一下,云瑶一下子跳起来,漫山遍野的喊着孟尧的名字。

  柳月棠听到呼救声,辨别出是云瑶的声音,忙跑了过去。

  “祁护卫去救他了,现在应该没事了。”

  “真的么?”云瑶抽泣道。

  柳月棠点头:“小静呢,怎么就你们出来了?”

  “她变成镜子被一个道士拿走了。”云瑶擦着眼泪,小心翼翼道:“她是神仙,应该没事罢?”

  柳月棠不想给她增添心里压力,点头道:“应该是,先回去再说。”

  孟尧一醒来就抓住祁越的手,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知道的,按住颤抖的手:“我已经说出了小姐的身份,他们不敢做什么,你放心。”

  孟尧只摇头,心头一急,呕出一口鲜血,开始捯气,几欲翻白眼。

  “阿尧,阿尧。”

  但孟尧紧紧抓着他的手,走不掉,祁越只能高声呼唤:“大夫,大夫……”

  呼救声急的要命,大夫跑的屁滚尿流,又被人推了一把,哎哟一声撞在墙上,头晕目眩。

  云瑶冲到床边:“孟大哥,是我,我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了。”

  眼前雾茫茫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耳朵也嗡嗡作响,仿佛有很多人在说话,却一句都听不清,直到一双手握住自己的手,他感觉出来那是心心念念的人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是,太平静了。

  大夫摇着头,叹道:“不行了,他受伤太严重,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云瑶:“我命令你一定要救活他。”

  大夫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这女娃真是无理取闹,就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又叹:“准备后事罢。”

  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么?

  云瑶无力的伏在床边,失声痛哭。

  孟尧抬手,轻轻盖上无助的颤抖的脑袋,想抚摸两下,但他已经做不到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任性了,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听话,真的……”

  云瑶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那只手心满是茧子的手,快要失去原来的温度了。

  “孟尧,求你了,不要死……”

  这样就足够了。

  孟尧嘴角挂着一丝淡笑,眼中最后那点光也消失了,盖在云瑶头上的手突然落了下去,轻轻的砸在床上。

  “阿尧~”祁越隐忍的泪水溢出眼角,“娘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孟尧从小就爱打架。

  爹娘离世后更是以打架为生。

  有些人喜欢看瘦小的孩子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不大的台子上殊死拼搏,那是他们的娱乐方式之一。

  后来,赌场被官府查封了。

  所有参与者都被抓了。

  因为当年的征兵名额不够,连同孟尧在内的十个人一起抓进了军营里充数。

  一开始孟尧做的都是杂活。

  砍柴,生火,给他们洗臭袜子,清理马粪。

  做的不好还会被打被骂,没饭吃。

  他什么都没有,常常觉得自己贱命一条,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若是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

  于是他把铲粪的铁锹换成了一把剑,从后方冲到了前线。

  正是因为他这种不怕死的精神,每次打前锋又活了下来,几年后还升了职。

  但他太争强好胜了,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因为遭人嫉妒被陷害,一夜之间又什么都没有了。

  仗也没得打了,便离开了军营,恰逢大理寺招护卫,他的武功不算最好,脑子也不是很聪明,凭着一腔热血和忠肝义胆,让云瑾看中了他。

  刚开始他沉默不语,总是用一种猎人的眼神看待周围,似乎人人都会陷害他一般。

  祁越与他也没什么话说。

  有一次执行任务时,孟尧受了伤,祁越救了他,当时好像还挺不乐意的。

  祁越当不在意,把他带回了家,祁母是个心善的女人,关心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了过世母亲。

  其实母亲一点也不温柔,常常因为他打架被揍。

  祁母听说他一个人,十分怜爱,让越儿把他带回来一起吃饭,还给他做衣裳,鞋子。

  从曾经的无话可说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三年前祁越成了亲,如今第二个孩子都快出世了,孟尧还是孤身一人,他说的是大人一日未成亲,他便陪大人一日,一辈子不成亲那就陪一辈子。

  但祁越知道他心里有人,只是那个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之相守。

  但他愿意付出生命去保护她的安全。

  云瑾站在廊檐下看着对面。

  祁越抬袖在眼睛上擦了一下,狠狠灌下一口,猛地站起来:“大人。”

  还想把酒藏起来。

  云瑾道:“给我倒一杯。”

  祁越忙道:“大人,使不得。”

  “倒。”把两个杯子摆成一排,祁越斟满。

  云瑾喝了一杯,另一杯倒在地上,道:“阿尧,这个仇本寺亲自给你报。”

  随后将杯子砸在地上。

  柳月棠回到十安县报了平安,又匆匆去了南蜀郡,分别时云瑶的状态让他很担心。

  孟尧死了,最难过的就是云瑶,虽然谁也没有怪她,但她知道孟大哥是自己害死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云瑶咬着唇,血都被咬了出来,在嘴角凝固着。

  她知道孟尧对她好,那好里面或许掺杂了别的一些原因,但他从未要求回报什么,只默默的陪着她打架,胡闹,有什么错,都是他担了。

  她却把那么好的一个人,害死了。

  “瑶儿开门,是我。”云瑾轻轻敲门。

  云瑶麻木的看向门,一动不动。

  她现在根本不敢面对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看到他们谅解的眼睛。

  明明都是我错,你们哪怕是骂我一句也好啊,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云瑾锲而不舍的敲,门终于打开。

  她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云瑾把她拥进怀里,摸了摸脑袋。

  眼泪滚了出来,云瑶哽咽道:“二哥,对不起。”

  “柳公子来了。”

  云瑶惊恐的摇头:“不,我现在不能见他,孟大哥才去世,我不能,我做不到……”

  “瑶儿,听我说。”云瑾按住她颤抖的肩:“不能因为阿尧的死而伤害另一个的感情,阿尧希望你快乐幸福,而不是一直活在愧疚中。”

  云瑶整理好情绪,便去梳洗打扮,擦了粉,描了唇,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云瑾又嘱咐,不要在柳公子面前表现出来,要同往常一样,这事跟他没关系,不要让他有心理负担。

  她的状态更不好了。

  柳月棠微微拧着眉,以为她是担心孟尧的伤势:“孟尧大哥还好么?是不是很严重?”

  “……”云瑶低着头,很久才抬起头,平静道:“他没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柳月棠宽慰道:“等他伤好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云瑶捏着拳头,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他是因为我,才去救你的,要谢也是我,关你什么事……”

  “那怎么行?”

  “别再提他了。”云瑶深吸一口气,“带本小姐去玩,要把我哄开心了来。”

  “很抱歉,我……”柳月棠欲言又止,“小静还是没有消息,我有些担心。”

  “我知道了。”云瑶懂事的点点头,“明日二哥要带孟大哥回京,我也要跟着回去,这次我逃出来,爹娘一定非常生气,我可能……”

  柳月棠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瑶儿,我会来找你,告诉你爹娘,月棠此生定不负你。”

  柳月棠上京城已经是阿宝出事后了。

  或许是云瑾帮他们说了不少好话,又或许是云太师心疼孙女,柳月棠没有被谁瞧不起,也没有谁为难他,相反太师和云老将军都非常欣赏他。

  安平郡主提出了让他考个功名,进太医院,不能因为云瑶是庶出,就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平民百姓。

  柳月棠说,他与云瑶感情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仅仅是因为两情相悦,想在一起,她不会因为他是平民而过的不好,也不会因为他有身份而多一份开心。

  太医院人才济济不缺他一个,皇室人是命,天下百姓也是命,没有谁轻谁重。

  云太师爱民如子,这番话真是说道他心坎里去了。

  云老将军也夸他不贪图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实在难得。

  就连身为贵妃的二姐都赞扬,妹妹眼光确实好,此人不仅相貌出众,医术不凡,人品更是难得,虽只是在一个小地方,但两人能相守相爱一辈子,平平淡淡,温馨幸福,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

  便同意了他们在一起。

  团圆节当日。

  冥王看着底下手并肩而行的两人,又看看恹恹无力的观世,轻声道:“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观世叹气:“人家又不喜欢我,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冥王:“你被道士带走,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你……”

  观世眨眨眼,哦了一声,说:“他只是内疚。人妖殊途,我们没有结果的。”

  冥王笑了:“这可不像你。”

  “你现在还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笑傲江湖。”观世坐直身子,伸个腰:“好怀念以前跟你游历四海的感觉,吃香的喝辣的,潇洒自由,哪有这多烦恼。”

  冥王正色道:“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知道知道。”观世又叹气:“你为了她散去功力,剔除仙骨,只为做一个平凡的凡人,百年之后呢?你想过自己的结局么?”

  不远处,云瑶和阿宝像一双姐妹似的,手挽手,流连于美食摊前,阿宝小腹微微隆起,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冥王望着那张笑颜:“这一世就够了。”

  冥王本是要进入轮回赎罪的,但他选择的了受天雷之刑,剔除仙骨,做个普通人。

  结局么?要一百年之后呢。

  再说罢。

  “哦。”冥王又道,“忘了告诉你,他曾对我说,若见到了你一定要告诉他……”

  观世立刻站了起来,哼道:“叛徒。”戴上斗笠,夺门而去。

  她应该直接走掉的,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尽管带着斗笠,还有面纱遮脸,柳月棠还是认出了她。

  “小静!”

  观世抖了抖,故作轻松的扬扬手:“你们来晚了,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柳月棠跑了过去:“别走,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观世倒退一步,怔怔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柳月棠抱住了她,柔声道:“我知道你是神仙,我们只有短短数十载的寿命,但是我答应你,我尽量活的久一点。”

  “我这样你也喜欢么?”观世掀开面纱。

  云瑶跟阿宝说声抱歉,也走了过来,正好看见她脸上那块丑陋狰狞的疤痕,从额头蔓延到腮边。

  柳月棠的惊讶无语,在她眼里成了难以接受,默默的放下面纱。

  云瑶连斗笠给她掀了:“怎么搞的?”还戳了一下,观世一点反应也没有,面无表情的。

  不禁皱眉质疑:“真的假的?”

  “一定是真的。”

  她不会故意弄块疤出来,那一定是被火烧的,那么大一块,烧成那样,一定疼死了。

  确实痛死了。

  那场火烧的她现出原形,熏的黢黑,曾经是精美花纹的边扭成一团难看的疙瘩,被无数人踩,最后又被扫进垃圾堆里。

  但跟你的安全相比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柳月棠心疼道:“以后别一个人出去了,危险。”

  “应该能好的罢?”云瑶问。

  观世道:“能是能,不过要几百年过后了。”

  毕竟那是冥王的紫冥业火,魔界最强悍的魔头都害怕。

  “真可惜。”云瑶惋惜道,“多漂亮的脸蛋啊。”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喜欢和你云游四海的感觉,你是镜子我都不在乎,还会在乎这块疤么?”柳月棠握住观世的手,“只要是你就好。”

  云瑶也握了上去:“本小姐也不在乎的。”

  观世撇嘴:“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云瑶笑眯眯道,“我上次就是想说这个。我喜欢你,所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观世十分别扭她那么善解人意,低下头,生硬道:“谁要你喜欢了。”

  “从现在开始我姐姐,你是妹妹。”

  “我比你大一千多岁,当你祖祖祖祖祖祖宗都够了。”

  “好。”云瑶揉揉她的脑袋:“以后人前你叫我姐姐,人后你就是我们的祖宗,如何?”

  观世噗嗤一声笑了,手在脸上一拂。

  云瑶睁大了眼睛:“不见了,不是说要几百年才能好的么?”

  观世道:“是障眼法,我怕吓着别人。”

  “走,我们回家。”柳月棠喜上眉梢,一手牵一个,“上次爹还问起你了呢。”

  观世羞涩一笑,嗯了一声。

  云瑶酸溜溜的问:“有没有问我啊?”

  “问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啊,我想起来了。”云瑶突然站住,指着观世:“你说了,我们成亲不能叫你,否则会砸摊子。”

  观世:“……”

  “那只能……”云瑶狡黠一笑:“我们同一天嫁喽。”

  云瑶松开柳月棠的手,转而拉着观世:“走走走,我们去看嫁衣,凤冠,胭脂水粉什么的,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看着两个雀跃的背影,柳月棠殷切的呼唤:“不要我了?”

  云瑶回头做个鬼脸:“你先回家罢,我们还要去玩呢。”

  婚礼结束一月后,医馆不忙,云瑶决定去干个大事。

  拯救世界。

  来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观世打开空间术,云瑶先走进去,又伸出脑袋,眨眨眼:“我们走了。”

  “要小心。”柳月棠在两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又被她们同时亲了一口。

  云瑶俏皮道:“不要太想我们哦。”

  柳月棠握住她们的手:“我会非常想你们的,天黑前一定要回来,瑶儿不能冲动,小静不能用太多的法力。”

  两人异口同声笑道:“知道了。”

  “药带了么,还有水囊?”

  “带了。”又异口同声道,同时把包袱和水囊提起来给他看。

  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们进去,看着水波消失了,柳月棠带着幸福的微笑回到医馆。

  在门口他看到一个人。

  柳月棠拱手:“草民见过云大人。”

  云瑾这次来十安县是除了来看望云瑶,还告诉程文友他的试卷被换是花子儒干的。

  他因为那件事得罪了花子儒,便买通礼部监考官替换了试卷,一来替自己报了仇,二来有个亲戚在朝廷,很多事情做起来更加方便了。

  “明年的春闱,希望你榜上有名,朝廷需要你这样的臣子,百姓需要你这样的父母官。”

  来年,程文友不负所望,取得六甲成绩,本来云瑾想让他进御史台的,他却想回十安县,做了知县。

  但最主要是来找柳伯韫的。

  云瑾道:“可否给在下一点时间,有些事情要问问柳神医。”

  柳伯韫怔了怔,很快又从容的带进了里屋。

  柳月棠有些担忧。

  云大人跟父亲没有什么接触,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祁越拿出一个白色的类似金针菇,又比金针菇大的菌类放在桌子上。

  云瑾道:“柳公子告诉在下,晶玉菇幼小状态未有红点时可以食用,味道鲜美,但不能与温补的药同食,否则会激发其中的毒素。健康之人吃了顶多头晕,胸闷,但体虚之人吃了毒素便会侵入神经,犹如服用慢性毒药,因而需得间隔一个时辰。”

  他去问了白鄯,沈勖昏迷醒来后到痴傻期间常常食用这种菇类,吃完就喝药。

  也就是说沈勖是食用了晶玉菇才变傻的。

  “这个法子可是你告诉沈琮的?”

  柳伯韫点头:“是我。”

  “先生为何要这样做?”

  柳伯韫长叹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是老夫造下的孽,我对不起那孩子……”

  柳伯韫有个秘密,就是珞璃其实是他的儿子。

  柳伯韫年轻时候家道中落,在康州的一家医馆当学徒,他天资聪颖,师傅十分器重他,师傅的女儿芳卿倾心他,后来柳伯韫娶了她。

  其实他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名叫海棠。

  三年后,柳伯韫的家乡闹水灾,海棠来康州寻亲,又在难民营染了瘟疫,柳伯韫在街头施救时发现了她。

  海棠未嫁人,还在等他,柳伯韫心头一暖,答应照顾她一生一世。

  但柳伯韫惧内,曾答应过芳卿终生不娶小妾,便将她安置在一间民房内,两人悄悄的来往,终究被芳卿发现了。

  芳卿不气不闹,只告诉海棠:“柳伯韫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你,哪怕我死了也不会,你不要在这里浪费青春了。”扔给她一袋钱,让她马上离开。

  海棠拒绝了芳卿的施舍,离开了那座属于他们美好回忆的小屋,她无处可去,以为遇到了好心人,结果被卖进南蜀郡的一家青楼。

  老鸨发现她怀孕了,又想赶走她。海棠苦苦哀求,看她可怜便留了下来,生下孩子后,她身材严重走样,没法接客,老鸨就让她做些杂活,煮饭洗衣什么的。

  海棠无故离开,柳伯韫四处寻找,芳卿说是她赶走的。

  柳伯韫第一次和妻子发怒。

  然而芳卿告诉他:“伯韫,我命不久矣,这个病连你也治不好,我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与你好好相处,不要再想着别人了好么?”

  柳伯韫压下心头的痛,含泪答应,此生再不见海棠。

  芳卿过世后,柳伯韫卖了医馆,带着三岁的儿子柳忆离开了让他伤心的康州。

  当时的十安县还是个小县城,没有像样的大夫,柳伯韫的出现,无疑是上天降下神仙相助。

  他医术确实高明,被百姓奉为神医。

  此后便在十安县定居了下来。

  珞璃有着一张和儿子相似的脸庞,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柳伯韫旁敲侧击的询问,才知道他的母亲叫海棠。

  自己心心念念的海棠。

  而他,是自己的孩子。

  柳伯韫当时心里非常混乱,亦很痛苦。一想到海棠受的苦,尤其看到自己的孩子沦落风尘,更加愧疚难受。

  他一辈子胆小懦弱,若是他们知道柳神医有个做小倌的儿子会怎么想?

  便忍住了与珞璃相认的念头,只想医好他的腿,让他过上好的日子。

  “所以沈琮便利用这一点要挟我,让我给他一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药,否则就把这件事说出去。”

  “可为何连柳公子也不告知?”

  柳伯韫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我杀人未遂,终究还是犯了法,把我抓起来罢,我根本不是他们口中心善的柳神医,不配。”

  云瑾垂下眼眸,似乎笑了一下:“柳神医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神医之名,当之无愧。沈渭一案已结,沈兄更是没有要查出真相,本寺就是好奇这其中的缘由,柳神医不想说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下便不再刨根问底。告辞。”

  柳伯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是珞璃逼他的。

  怎能说?

  若不是自己懦弱,他会逼么?

  即便是否逼到那种程度了,还是不敢说出实情。

  柳伯韫啊柳伯韫,你真是自作自受,还害了别人。

  云瑾和祁越离开后,柳月棠走了进来,父亲坐在凳子上,头微微低垂,佝偻的背看上去落寞无助,白发刺疼了他的眼。

  “爹。”他轻轻的喊了一声。

  柳伯韫深吸口气,拭去眼角悔恨的泪,郑重道::“忆儿,有件事爹一定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顿了顿,“珞璃其实是你的弟弟。”

  柳月棠握住父亲的手:“我知道。”

  柳伯韫一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珞璃陷害他的第三天,他从南蜀郡回来,珞璃就在医馆,似乎在等他。

  见到柳月棠那一刻,他笑了。

  那天晚上,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柳月棠。

  珞璃发现柳神医对自己格外的好,每次都是亲自上门诊治,哪怕自己付不起钱,他也来,劝他住个好一点的房子,钱他可以帮忙垫付,说他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腿一定要好好医治。

  珞璃失笑,问柳伯韫为何对他这么好。

  柳伯韫没有说实话,撒谎说是他父亲的故友。

  然而珞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所以当他问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珞璃只当他是可怜自己,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没过多久,沈琮来找珞璃,并告诉他:“柳伯韫其实是你的父亲,他之所以不想承认,是觉得你小倌的身份会辱没他德高望重的名声。”

  难怪他那么想知道自己的往事,难怪他总是露出那样的表情,难怪他自己这么好,一切都是因为愧疚么?

  既愧疚,为何不相认?

  次日,珞璃主动请柳伯韫一叙,试探他的真实想法,果然如沈琮所说,此时他的心中对这位“父亲”只有恨没有感激,更没有父子之情。

  “所以我故意接近你,让他以为我想毁了你。”珞璃冷笑,烛火在他脸上跳跃出哀伤的舞蹈。

  “他可真疼你啊,宁可违背自己的良心原则,也不愿看到你受一点点伤害。”

  柳月棠立刻反驳:“若他早点知道你在哪里,你也不会受一点伤害。”

  珞璃嘴角颤抖,竖起食指:“一个,哪怕他就告诉一个人,我也不会那样做。”

  听到这里,柳伯韫满脸悲痛,喃喃自语:“他没错,错的是我。”紧紧的握住柳月棠的手:“忆儿,不要恨他,都是爹的错,我……”

  流下两行悔恨的泪。

  “爹,我一点也不恨他。不是他错,也不是你的错。”

  是命运的折磨罢。

  珞璃这一生注定就是命运多舛。

  南昭候府被抄了,老侯爷当场拿剑自尽,马小侯爷被抓了起来,一家上下三十口,包括参与通敌的所有知情者,通通隔日押回京城接受圣上的审判。

  珞璃用了所有的钱买通狱卒,只为见他最后一面,有件事他一定要做。

  马小侯爷很落魄,但威风依然在,看到柳月棠和珞璃同时出现在面前,甚至笑的出来。

  “你可对我真好,我都要死了,还把人送上门来,可惜……”马侯爷叹气,“那么多人,好像只对你最有感觉,当年你若是从了我,多好。”

  柳月棠呼吸粗重,若不是他现在是重要犯人,自己也非暴力,一定上去踹他两脚了。

  珞璃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在马侯爷的面前:“这些钉子我一直留着,就是为了还给你。”

  马侯爷被铁链锁着手脚,双手不能碰到一起,珞璃很容易就把第一颗钉子钉了进去。

  马侯爷身体突然紧绷,面部表情十分僵硬,眼睛都不能眨了,瞪的很大,眼珠仿佛都要落出来。

  珞璃的动作很慢,每钉入一颗钉子他都要停下来看马侯爷的表情,似乎满意了,又钉入下一颗。

  十二颗,他只钉了七颗。

  七个不同的穴位。

  柳月棠原以为他会把马侯爷的腿骨断开,把钉子钉进去,没想到他分别钉在了身体的不同穴位。

  同时锁住那七个穴位,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感受到万蚁噬骨的疼痛。

  那种感觉开始很慢很轻,就像蚊子咬了一口飞快离开似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痛,痛到难以忍受时伤口便开始腐烂,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慢慢等死。

  至少要一年。

  珞璃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尝到了自己受过的罪。

  柳月棠这才明白珞璃之前为何突然要学医,原来是为了让他生不如死。

  马侯爷瘫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身上血迹斑斑,时不时抽抽两下,这个样子真的很可怜,但柳月棠生不出一丝怜悯之心。

  走出牢房,阳光明媚,空气干净了,心情似乎也随之好了起来。

  柳月棠说:“现在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珞璃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柳月棠,你不知道我恨你么?我恨你,甚至想你死,让柳伯韫痛苦一辈子,我就开心了。”

  “我知道。”柳月棠静静的看着他:“那你现在放下了么?”

  珞璃怔了怔。

  “放下了,我们就回家罢。”柳月棠握住他颤抖的手:“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弟弟,你所亏欠的十八年,以后的日子里我都给你补起来,可好?”

  笑容如同一朵慢慢绽放的花,折射出柔和的光,冰封的心在那一瞬间如飞雪似的消融,汇成一股涓涓细流,阳光照入心间,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叫温暖的亲情。

  柳伯韫流下两行浊泪:“对不起,孩子。我担心你像他那样恨我。去年团圆节,爹没在家陪你,回来看到家里那个样子,我真的很怕再失去你……”

  难怪他会喝错药酒。

  “爹,那其实……”柳月棠叹了一声,他如何说那其实都是鬼干的呢,并不是他发酒疯。

  “忆儿,爹希望你能接纳他,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一定得好好待他。”柳伯韫激动的站了起来,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接过来,好不好?”

  “爹。”柳月棠面带悲戚:“珞璃,走了。”

  珞璃当时没有回复他,柳月棠以为他默认了,第二日去找时,人已不见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如当年的海棠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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