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瞪大眼睛，疯狂摇头，他现在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也只有一个“拨浪鼓”似的脑袋。
顾欢愉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慢条斯理的开口：“别挣扎了，没用的，你说不了话，写不了字，还想通过什么传递信息？”
“就算有一天，你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顾长亭混浊的眼睛开始变红，因为畏惧，竟是流出眼泪。
顾欢愉看着他的样子，却根本笑不出来，她不是变态，心中也没有任何报复之后的快*感。
“顾长亭，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小的时候，你把我一个人关在地下室内，我那么哭着求你放我出去，你为什么不肯？”
“那里好黑好冷，你的心也好黑好冷，顾长亭，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亲生女儿吗？从小到大，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丝的怜悯？”
顾欢愉说着，眼里流下两行清泪。
女人脸色苍白，泪水划过脸颊掉下来最后没*入衣领，垂在身侧握成拳头的手有些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
病床上，顾长亭充血的眼睛一转不转，杀人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彻底起不来……
顾欢愉的食指轻轻擦了擦眼底的湿*润，丝毫不畏惧地看着顾长亭怨恨的目光。
她红唇轻启，声音很轻，但进去顾长亭的耳朵里，莫名带上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顾长亭，现在感觉如何？”她慢吞吞地弯腰拉了拉被子，手上带着几分力气，“是不是恨不得立马把我千刀万剐？”
“如果你没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恐怕我们还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对了，你或许还会做出什么更狠的事情，比如……”
顾欢愉笑着，但是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淡淡地补充：“杀了我。”
“但是很可惜，现在躺在这里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一样的人，不是我顾欢愉，而是你。”
顾欢愉话音一顿，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传入耳中只剩下医疗机械冰冷响亮的滴滴声，机械的声音反而让周遭多了几分诡异的冷清。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病床上顾长亭从脖子中发出来的，嘶哑得普通困兽一般的“嘶嘶”声，十分粗哑难听。
“别挣扎了，现在除了我以及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工之外，你不会再见到任何一个人。”
顾欢愉转过身去，不再看身后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声音很冷。
“我会找最好的医疗条件吊着你的命，但你最好把那个秘密一辈子埋在肚子里，毕竟你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或许是还有没有命过，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和你的命相比，孰轻孰重，相信你会明白的。”
女人唇角微勾，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即使身上没有任何感觉，顾长亭还是十分肯定地觉得自己身上恐怕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好好留在这里治病吧，我亲爱的……父亲。”
最后一句话，伴着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顾欢愉离开之前没有再次回头看他一眼，错过了他脸上的呆滞神情。
而呆滞过后的几秒钟，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恐惧，深*入骨髓一般的恐惧。
顾长亭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儿，早就已经彻底不是小时候任人拿捏的样子了，而十几年前那个小心翼翼地哭着求着他的小女孩，也早已蜕变成长。
想到顾欢愉刚才说得话，顾长亭心中的恐惧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翻涌起连绵不绝的黑色海浪。
顾欢愉关上门，呼吸着病房外走廊上带着一丝消毒水味的空气，才感觉自己心中憋着的一口气慢慢的消失了。
她没有忙着上前，只是缓缓往后靠了靠，目光略有些涣散。
顾长亭落得这个下场，明明她应该觉得痛快，毕竟他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黑暗和阴影，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那些阴暗像是黑夜里角落中滋生的蛆虫，不断的啃食着自己的心脏，
可是刚才看着顾长亭怨恨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有些迷茫，甚至是无错。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来觉得恶心但又莫名其妙想要渴望的一种名为“父爱”的东西，终于要彻底和她成为平行线。
或许也不是终于，是她一直以来，就无法奢望得到。
病房门冰凉的触感透过身后轻薄的衣服传过来，但是顾欢愉没有丝毫感觉，只觉得这种凉意，丝毫比不上自己内心的冰冷。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面前突然多出一片阴影。
紧接着，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铺天盖地地涌入鼻腔，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温暖。
顾欢愉低垂着的眸子抬了抬，略有些湿*润的睫毛一颤。
“欢愉……这么多年来，过得很苦吧？”
霍寒霆长臂一捞，轻轻将面前瘦小的女人抱入怀中，似乎要将自己怀里的温暖全部传递给她。
平日里不苟言笑矜贵清冷的男人，此刻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他刚才本来想要推开病房门直接进去，然而还没等自己动作，便听见病房内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是他从没见过在顾欢愉口中听过的声音，那么委屈，那么脆弱，像是在漫天大雪中迷路的易碎娃娃。
霍寒霆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在顾欢愉那么小的时候，会被一个人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让恐惧和绝望伴随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冗长的夜晚。
顾长亭，他总有一天要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要和顾欢愉的从前一样痛苦，才算得上道歉。
顾欢愉愣了半晌，才伸手回抱着面前的男人，小脸蹭了蹭他温暖的胸口。
霍寒霆身上带着她熟悉的松木清香，和令人安心的烟草味。
像是抱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两人默契地把对方抱得很紧，似乎要揉入骨血之中。
顾欢愉抿了抿唇，忽然又有些想哭。
这么多年以来，在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她多么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让她在慢慢长夜中看到那么一丝丝光明。
哪怕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