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被丢弃的玩具,在沈家这个曾经温暖的港湾里,感受着彻骨的寒冷。
我一遍又一遍地模仿着沈蕊的言行举止。
学她走路的姿态,学她说话的语气,甚至学她吃饭的习惯。
我卑微地希望,能够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感受到一丝熟悉,一丝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可是,我错了,我的模仿,在他们眼里,是东施效颦,是可笑的拙劣表演。
妈妈指着我的鼻子,眼里满是厌恶,「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样子!」
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抱着被子,无声地哭泣。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我只是想得到家人的爱,为什么就这么难?
难道,我真的不配做沈宁吗?
明明是我的家,但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离开了沈家,我还是逃脱不了沈蕊。
沈蕊回到沈家后,爸爸就立刻把她安排到我学校。
还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欢迎会,邀请了全班同学参加,我也被强制参与。
欢迎会上,沈蕊众星捧月般站在人群中央,接受着大家的赞美和祝福。
仿佛她才是沈家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蕊蕊,你钢琴弹得真好,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表演一次吧?」
「你长得很好看,还会跳舞啊!」
听着这些恭维的话语,沈蕊笑得一脸得意。
而我,只能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在我的世界里狂欢。
更让我心寒的是,爸爸也来了。
他站在沈蕊身边,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对周围的人说:「蕊蕊从小就聪明伶俐,多才多艺,是我们家的骄傲。」
我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画面,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原本是我的爸爸,我的位置,现在却被沈蕊占得死死的。
从那以后,我在学校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沈蕊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而我,则成了她光芒下的一粒尘埃,黯淡无光,无人问津。
班上的同学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我。
「哎,你看她,整天闷闷不乐的,跟个木头人似的,真没意思。」
「就是啊,哪像蕊蕊,活泼开朗,跟谁都能打成一片。」
「听说她以前成绩可好了,还能弹一手好钢琴呢,怎么现在……」
「嘘,小声点,我听说她好像不是亲生的……」
每当这时,沈蕊就会假惺惺地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柔声细语地说:
「宁宁,你别难过,当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出一丝真诚。
我甚至怀疑,那些流言蜚语,就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
我的课桌总是被涂鸦得乱七八糟,上面写满了各种恶毒的诅咒。
书本经常不翼而飞,或者被撕成碎片。
作业本里总是被人塞满垃圾,甚至还有死老鼠……
我曾经试图向老师求助,但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报复。
「老师,她们……」
「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少在这里装可怜!」
老师厌恶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愿与人交流。
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一个人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我的拐杖又一次被人从身后踢飞,重重地撞到墙上,最后停在了教室门口。
几个男生嬉笑着跑开,其中一个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无奈挪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我弯下腰,艰难地去够地上的拐杖。
这时,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顺着鞋子往上看,看到了沈浩。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忍,微微皱眉看着我。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也许,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在乎我的吧。
「沈浩,你干嘛呢?上课了,快走啦!」
沈蕊的撒娇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浩立刻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我。
沈蕊走到我面前,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
「哎呀,宁宁,你怎么了?要小心一点呀,你看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咳血越发频繁。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我撑不住了。
语文课上,我猛地捂住嘴,却无法阻止那股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
滴落在洁白的试卷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老师害怕出事地打电话叫来了妈妈。
妈妈来的时候,我正无力地靠在墙角,地板上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
她看到我这副样子,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复杂,
「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是不是故意不吃饭?」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想和她争辩。
检查的时候医生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我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在衰退。
如果找不到原因,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我被接回了沈家。
或许是我的惨状终于唤醒了妈妈心中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母爱。
回到沈家后,妈妈的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
她开始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端到我房间里,看着我吃完。
我知道,她只是害怕了。
害怕失去女儿,即使,我在她心中不是她的真正的女儿。
沈浩也偶尔会来我房间,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感觉像死前的一场美梦,我的家人终于想起了我。
可是梦醒之后,迎接我的却是更加冰冷的现实。
我喝了太多妈妈煲的汤,半夜起来上厕所。
我扶着墙,慢吞吞地挪动着,路过爸妈的房间时,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冷不丁听到妈妈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
「其实我感觉宁宁才是我们的真正女儿。」
「我知道。」爸爸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还带着点沙哑。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早就知道?那为什么……
「可是小蕊她这么优秀,这么懂事,我心里的女儿应该是这样的啊。」
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
「够了,别说了!」爸爸打断了她,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挺好的?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
原来,在他们眼里,沈蕊的优秀、懂事,就足以掩盖我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事实?
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3.
父母的对话一遍遍在我脑海中回响,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将我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凌迟得更加破碎不堪。
第二天一早,沈浩破天荒地来了我的房间。
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手里却拿着一杯温牛奶。
「给我的?」我沙哑着声音问,仿佛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沈浩不自然地偏过头,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说:
「别自作多情,是妈让我拿给你的。」
我看着那杯牛奶,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我生病。
沈浩都会偷偷给我带一杯热牛奶,怕我喝不舒服,特意去热的。
「沈浩,」我叫住正要离开的他,
「如果,我说我才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你信吗?」
沈浩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语气却强硬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姐姐是沈蕊,一直都是!」
他慌乱的眼神却像一把利刃,将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无情地撕碎。
沈浩走后,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都是爸爸抱着小时候的我,温柔地喊我「宝贝」,
而妈妈则慈爱地笑着,
我抱着弟弟一起滑滑梯。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可是梦醒之后,等待我的,却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滴水未进了,
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宁宁,求求你了,吃点东西吧,就一口,好不好?」
妈妈哭得像个泪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来的音调。
她端着一碗白粥,小心翼翼地送到我嘴边。
那颤抖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端不住那碗轻飘飘的粥。
我别过头,躲开那刺眼的白色,像躲避瘟疫一般。
「别叫我宁宁!我不是你们的宁宁!你们的女儿是沈蕊,那个优秀懂事的沈蕊!」
我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字字清晰,像尖锐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向他们。
「宁宁,你是要逼死你妈吗?」爸爸红着眼眶,声音嘶哑。
「妈,你别求她了!她就是个疯子!她根本就不是我姐!」
沈浩猛地冲进房间,一把打翻了妈妈手里的粥。
滚烫的粥溅到我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我的心,早就已经麻木了。
「你给我滚出去!」爸爸冲着沈浩吼道。
「滚就滚!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沈浩摔门而去,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妈妈压抑的哭泣声。
我并不害怕死亡,甚至还有些期待。
只剩下最后七天。七天后,我就能摆脱这具残破的躯壳,摆脱这该死的闹剧。
可笑的是,我竟然被绑架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沈蕊被绑在一起,嘴巴也被胶带封住。
我们面前是一个破旧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让人作呕。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视频通话的界面,而视频那端,是憔悴不堪的父母。
「爸、妈……」沈蕊拼命地挣扎着,呜呜咽咽地哭喊着,试图引起父母的注意。
「别白费力气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想让她们活命,就准备两千万,少一分都不行!」
视频那头的父母早已泣不成声,妈妈更是几近昏厥。
爸爸紧紧地抱着她,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着,
「好、好,我们给钱,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仓库的门再次被打开,看到父母带着钱来了。
他看向绑匪,声音沙哑地问道:「我们实在凑不够钱,能不能……能不能先放一个人?」
绑匪冷哼一声,斜睨了我和沈蕊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能放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父母的眼神在我和沈蕊之间来回打转,最终,爸爸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沈蕊面前,颤抖着手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蕊蕊,别怕,爸爸带你回家。」
沈蕊扑进爸爸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说:「爸,我好害怕……」
我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画面,只觉得讽刺至极。
仓库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声。
爸爸带着沈蕊离开后,仓库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绑匪给沈家一周的时间凑够另外赎金的钱。
没想到沈家表面答应背地里报了警。
我看到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淹没。
我的身体被一块块地切割,撕裂,剧烈的疼痛让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肢解,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4.
我死了。
但我没有消失,我的灵魂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依附在我的尸块上。
我「看」着自己被装进一个黑色的包裹里,被快递送上了前往沈家的货车。
首先见到我的是沈浩。
他随手打开箱子,下一秒,他脸色煞白,发出一声尖叫。
胃里的东西翻江倒海,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呕——」
「怎么了?」沈蕊好奇地跑过来,当她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
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听到动静的父母也赶忙跑过来,当他们看到箱子里我的残肢断臂时,妈妈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我的家人们,终于「见」到我了。
爸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颤抖着手,从包裹里捧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那张稚嫩的脸庞如今已经扭曲变形,双目圆睁,写满了恐惧和绝望,赫然是我死前的模样。
沈父彻底崩溃了,他紧紧地抱着我的头颅,老泪纵横。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沈蕊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她不敢看我,更不敢靠近我,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警察来了又走,带走了我的「包裹」,家里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没过多久,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我是被活活肢解的,一块一块,直到流血而亡。
我妈听到这个结果哭得几近昏厥,爸爸抱着她,老泪纵横。
我被分尸的新闻很快就上了社会新闻,沈家成了众矢之的。
人们纷纷指责我爸妈偏心,为了救养女,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女儿被残忍杀害。
我爸妈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再加上公司经营不善,很快就破产了。
曾经光鲜亮丽的沈家,转眼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爸整天借酒浇愁,曾经意气风发的公司老板,如今变成了一个邋遢颓废的酒鬼。
我妈受不了打击,疯了。
成天抱着我的衣服,嘴里念叨着:「你怎么舍得丢下妈妈……」
只有沈浩,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每天拼命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我的房间,对着我的遗照说:「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沈蕊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本来就娇生惯养,现在沈家破产了,她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我亲眼看到她翻箱倒柜地找钱,最后只找到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一些零钱。
「妈的,怎么就剩这么点钱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沈蕊气急败坏地把钱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抹眼泪。
沈浩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把沈蕊搂在怀里,
安慰道:「姐,你别哭了,都会过去的,我们会好起来的。」
沈蕊一把推开沈浩,怒吼道:
「是你们把我从任务时空求回来的!我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受苦的!」
沈浩猛地站起来,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一把抓住沈蕊的胳膊。
沈蕊被沈浩的眼神吓到了,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沈蕊尖叫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我本来就应该过好日子!我可是天选之女,是你们把我从任务时空求回来的,我……」
「滚!给我滚出去!」沈浩指着大门,声音冰冷无情,「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沈蕊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沈浩,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最终,她气冲冲低走出了家门。
沈浩看着沈蕊离去的背影,眼中只有深深的厌恶和失望。
他转身回到房间,将门重重地关上。
我像个幽魂一样,飘荡在沈家破败的房子里。
曾经富丽堂皇的别墅,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满地的狼藉。
家具被搬空,墙上还残留着被人泼了油漆的痕迹。
我亲眼看着讨债的人把沈父按在地上打,听着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钱已经要花光了,爸爸决定搬离了别墅,住进了城郊一间破败的出租屋。
他们搬家那天,天空阴沉沉的。
沈浩收拾到床底时,从里面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几条颜色鲜艳的毛线围巾。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想要触碰那柔软的触感,却穿了过去。
「这是……」
沈浩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紧紧地攥着那几条围巾,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上面。
我这才想起,那是我去年冬天织的。
一条给爸爸,一条给妈妈,还有一条,是给沈浩的。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送给他们,可是后来……
我闭上眼睛,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走吧……」我听到爸爸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沈浩抹了抹眼泪,站起身,跟着爸爸走出了家门。
就在他们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爸爸突然回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读懂了他的口型:对不起。
没有理会他,转身飘向别墅的深处。
这里曾经是我快乐的童年乐园,现在却成了囚禁我灵魂的牢笼。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看到了小时候,爸爸把我举过头顶,我咯咯地笑着,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我看到了我和沈浩在花园里追逐打闹,阳光洒在我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我还看到了……
我看到了爸爸把我从高楼推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
我痛苦地抱住头,那些美好的回忆瞬间变成了利刃,将我的灵魂切割成碎片。
我痛苦地嘶吼着,却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我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永恒的宁静。
或许,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