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你不会出任何事。”邹邢抱着我在雨中狂奔，他似乎也不顾及人群对他这个举动的异样看法，此刻他只想着赶紧把我送回医院中去。
我想要在他的怀里挣扎，但是力气确实由不得我自己控制，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打在我的脸上，我张口咳嗽却不小心被雨水呛到。
“不许睡！听见了吗！”这是邹邢对我的警告，他似乎特别害怕如果我在这雨中闭眼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为我担心还是假的为我担心，我们两个才认识了不过半年，他当我的主治医师也不过这么久。
人性太复杂了，我已经懒得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
我想要说话，但是嗓子却跟卡着东西一样发不出声音，我的身体绵软无力，整张脸及时被邹邢用前倾的身子挡住，但仍然满是雨水。
“邹邢！你要把程兮带到哪里！”
我听见了陆宛辰的声音，他似乎堵在了邹邢的前面，因为我感受到他刚刚极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不好，还是被陆宛辰发现了，我跟邹邢之前所隐瞒的一切全都前功尽弃。
陆宛辰的声音就如同这秋雨打在脸上一样冰凉，“你不是说程兮在医院吗？怎么回出现在这里，还躺在你的怀里？”
我听着他审问邹邢的话，终其他最关心的不过是最后一句—为什么程兮会躺在你的怀里？
他最在乎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他的面子。
“你再不让开程兮就真的没命了！”
邹邢发出的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我难得的听到他情绪这么失控，与他往日沉静的声音不同，此时的他更像一只紧绷在弦上的狮子，就差一点忍耐力就要发飙。
“程兮的命我会救他！凭什么要你这个外人插手！把他给我。”
陆宛辰这个混蛋想要把我从邹邢怀里夺走，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商品一样被他们两个争夺。
但是邹邢却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我能感受到他的犹豫，如果他使劲了我会疼，但是如果他松手了我会死。
“陆宛辰，这不是你发疯的时候！”邹邢迫于陆宛辰对我的癫狂，最终让我被他夺去。
我能感受到陆宛辰对我的用力禁锢，似乎是害怕我再被邹邢夺走。
“陆宛辰。”
我几乎是用着全身的力气叫出这个名字，但似乎并没有被他听见，雨声啪嗒落地的声音都要比我的喘息声大。
车的鸣笛声刺痛着我的耳膜，轮胎碾压过水坑发出的声响应声响起。
“陆宛辰！你上车！程兮现在不能淋雨，你这么做就是在要他的命！你听见了吗！想救他就上车！”
此时我的命掌握在陆宛辰手里，他要是成心想让我死在他的怀里就继续带着我在雨中奔跑，如果他还有点理智就应该听邹邢的话。
算了。
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早就让我对这些事情都看淡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值得我可留念的。
爸妈的公司破产，我的婚姻被小三插足，我的儿子溺水而亡，我的丈夫……
车上的暖气包裹着我的全身，一冷一热反而使我的困意昂然上头，我想睡一会儿但是车上的两人都没有要让我休息一会儿的意思。
我倚在陆宛辰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温度的变化。
“邹邢，你一定要救他！”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陆宛辰求人，声音颤抖又卑微，如果换做之前我可能还会有些感动，但是目前我全然无感。
心被雨水淋透了，就再也烘不干了。
“我倒是想救他！但是现在他妈的怎么救！我就不应该带他来这里！”
我听见了车笛声疯狂的响起，邹邢原本暴躁的骂了几句陆宛辰，而后也沉默了下来。
我终于觉得心静了许多，意识也还存在。
其实相比之前我感觉我的身体要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是眼皮的沉重感导致我睁不开眼睛，但是听力却却比之前还要清楚。
手术台上的光从我眼皮中的缝隙中穿过，直接射进我的瞳孔，我缓慢的睁开眼睛，见到穿着手术服的邹邢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脸上的笑带给我那种舒服的轻松感。
“没事了程兮，你没事了。”
“邹邢。”我虚弱的开口，嘶哑的自己都听不出来是我嗓子发出的声音。
“我在我在。”邹邢听见我叫他的名字就跟小孩子得到表扬一样激动。
“邹邢，让我死。”
“你在说什么胡话！”
“听我说完。”我喘了一口粗气，“你告诉陆宛辰我死了。”
“想好了吗？”
我闭眼，不想让白炽光直射我的眼。
既然我能这么说出口，一定就是想好了。
“你说的对，我早就应该想好了，如果夕儿的死还不能让我想通，那我就真的对不起夕儿。”
“那之后呢？你打算远离他的生活，重新开始？”
“你觉得我这个身体还有机会吗？”
我这个病秧子已经病了好多年，还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希望我活着的生活不会再出现陆宛辰这个人。
“程兮，你应该让他偿还。”
我咬唇，“就这样吧，我累了。”
“他欠你的。”
“我说了，算了。”
我有些沉闷，听见我说算了之后，邹邢不再坚持，只谈谈说了一句，“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只是你要想好，一旦这件事说出去，整个A城就再也程兮这个人了。”
“你觉得我这个人在A城很重要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我。”
“你觉得我不是人吗？我在意你。”
邹邢将针管插进我的动脉，冰凉的液体灌进我的血液，浑身冰凉。
他看了我一眼，我跟他目光对视，我看出他眼神中的悲凉。
“程兮，我在意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原本刚刚我还可以避而不言，结果他又说了一遍，我就不能再当作没有听见了。
“邹邢，如果等会陆宛辰非要进来看我，该怎么办？”
“刚刚我说了我会解决，你现在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吗？程兮你已经拒绝过一回了，难道你对我真的一点情感都没有？”
“我有，但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对你有感激之情。”
我现在任何感情的事情都不想提及。
“没事，我给你时间，我们先解决好接下来的事情，之后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
“谢谢。”
我的这声谢谢包含了我对他所有的感激以及我对他这件事礼貌的回应。
我的父亲也是一名商人，从小我在父亲的公司长大，跟着他也学了不少生意上的人情世故。
“谢谢”这个词远不及他的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先睡一会儿吧，等会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邹邢将我躺着的病床挪到一张蓝色屏障后面，我看见高高悬挂的吊瓶里面的液体一直在流动。
我盯着那流动的液体，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的邹邢的脸在我眼里糊成色块，最后变成一片苍白。
这一觉，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觉得十分漫长，漫长到我觉得那场梦根本没有结尾。
即使我觉得精疲力倦了，但是梦里奔跑的我也无法遵循内心的指令，我的肢体依旧在奔跑。
直到我看见了夕儿的身影，我的母亲牵着他在向我招手。仿佛在告诉我，我只要跑到他们身边，就能跟他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好累，我觉得他们离我越近，我就离他们越远。
终于梦醒了，他们也没了。
阳光打在我的脸上，仿佛许久未见的朋友，我觉得十分亲切。
邹邢的笑跟阳光很好的契合在一起，我的眼前终于不再是医院那冷冰冰的白色，而是换做了温馨的暖黄。
窗外也没有那干枯的梧桐枝，取而代之的是葱郁一片的牵牛花爬满一墙。
明明已经入秋了，离冬天也不远了，可这花依旧让我觉得生机一片。
“邹邢，我这是在哪里？”
我呼吸的气息里少了消毒水的难闻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说不出来的清香。
“这是乡下，我妈妈留下的房子，这些年没有人来住就一直空着，前些日子我找人来打扫，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那离A城远吗？”
“不算远也不算近吧，不过这里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外人来过，村子里住的都是些老人，也都还算熟悉。”
知道这是乡下，我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似乎在这种安静惬意的乡村中我的灵魂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解放。
邹邢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透过玻璃杯我感受到了温热。
几口水入嗓，我觉得喉结处那火辣才得到几分缓解，我好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那一场漫长的梦讲我头脑中所有的杂念都一泄而尽。
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我有种历历在目却又感觉就跟梦境一样不敢触及。
我不敢判断那些零散出现在我脑子里都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于是我问邹邢，我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但我想不起来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但是邹邢身上的那种熟悉感让我放心，我愿意相信他。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你忘记了，是你让我带你来的，你说A城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你想到这里散散心。”
“是什么不好的回忆？邹邢，我好像想不起来。”我拍了拍自己的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块儿，于是我的脸上略带忧伤，“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感觉心里堵的很难受，但是我却说不出来原因。”
“是你睡的太久了把脑子睡迷糊了，快起来喝点粥，我熬的粥。之前你老是想让我带给你喝，这回你可有口福了，用的是我妈妈留下来的老配方。”邹邢催促着我起床。
我穿着拖鞋，到镜子前洗了把脸。
当我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笑容挂在上面都显得无力。
于是我把脑袋探出厕所，对着正在忙着端碗到餐桌上的邹邢说：“邹邢！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