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兮：
我踩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就像踩往通向地狱的路。我看见一缕光从未关紧的窗缝里偷溜出来，洒在我的旁侧，我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
地狱的路被这缕光打破，我看着自己的黑影，心想：鬼怎么可能有影子呢？
可那俩护士偏不信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的所有解释在她们眼中都是说的鬼话。不过她们也确实听不进去我讲话。
“请问，邹医生在哪里？”
我索性放弃跟他们解释我是人不是鬼的事情，找到邹邢把资料交给他才是我此行的任务。
“你要找邹医生干什么？！报复吗？！我告诉你啊！我们人多不怕你一个野鬼？！”她离我八丈远，还能对着我吼，我佩服这些人的脑补力，大半天非要我我化成厉鬼索命。
真正的厉鬼怕是没有我这样的勇气大白天出现在医院人最多的大厅吧。
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连鬼都不想当了。
“麻烦你们告诉我邹医生在哪里？我有东西要给他。”我压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毕竟我也不想在这种公共场合跟她们发生争执。
“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热闹的长廊中渐渐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那张儒雅静和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烦躁，当他看见人群之中的我时，那么烦躁变成了不安，在瞳孔中扩大。
“你来了。”
邹邢：
我竟然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把病人的资料忘家里了。
原本想趁中午的时间自己回去取，没想到医院这里忙的不可开交。
但是那资料又很重要，于是我只能摆脱程兮给我送来。
原本我还担心程兮这么久没出门了是不是还能顺利的找来医院，即使我将医院的地址详细给他打了好几遍，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应该是我低估他了。
当我端视那张白净削瘦的脸庞时，就仿佛一块尚未雕琢的白玉，那双净眸就是白玉中最纯净的质。
突然我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我冲过去拉住程兮的手腕，然后将自己的的手掌挡在他的脸前。
站在对面的小护士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唯一的血色是因为惊慌而致。我伸手从自己兜里找到一个还未拆封的医用口罩，塞到了他的手里。
“戴上，不许摘下来。”
该死……我竟然忘记了告诉他要带口罩来医院。
我走到那两个小护士前面，笑容可掬。我鲜少会对她们笑，“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说：“邹医生…程…程先生是人是鬼？”
另一个则紧紧环着她的臂膀，脸上的神情也因为惊慌变得有些错乱，“程…活了。”
我突然觉得事情可能发生了比我想象中还要棘手，毕竟人心难测，想要让这两个小护士守口如瓶，就只能让她们离开医院。
于是我告诉她们，“你们刚刚看见的不是程先生，程先生已经死了，这个人不过就是跟程先生长得像一些。无需这么吃惊，世界上有两个长得像的人难道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你们应该还有自己手头的工作，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等会护士长发现你们偷懒又要吵你们了。”
我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说客，或许因为我这张脸，她们才会对我深信不疑。
不算夸张的说，几乎我的衣柜里和办公室桌上都会有情书这类东西的出现。
但是我从未对这些情书做出表示过，甚至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统一处理了。在我的办公室墙角，有一个烂了一角的麻袋，里面塞得全是这些粉红色的东西。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情书的出现，而且几乎从我上学开始，这个东西就从来没有中断过。
“去忙吧。”
小护士对我深信不疑的走开了。
至于其他的旁观者，他们自然不了解这些事情，也无心顾及。
我重新走到程兮身边，“资料带了吗？”
他对着我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当然带来了，不然我来干什么，还被人误会成鬼。”
我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这家伙头发长得挺快，刚剪没多久就又长了。
“跟我去办公室吧，歇歇。”
我理了理他有些滑落的领口，这些衣服在他身上都显得宽松。
—
办公室的温度要比走廊还要高上几度，封闭的空间呆一会儿就觉得燥热，邹邢掩开了一点窗，冷风窜进来又被屋里的热流逼走。
“邹邢，她们为什么非要说我死了？”程兮坐在沙发上，喝着我给他倒的白开水，面露忧伤。
我先是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们把你当作了我之前的一个病人。”
“我跟他长得像。”
“只是外貌像，性格不像。”
“那他后来…是死了吗？所以我才会被当作鬼？”
“嗯。”
不用我过度解释什么，程兮自己就已经说通自己了。
只是他抓住了一点细节，致命的细节──“那名先生也姓程？”
我刚把病人的资料从牛皮袋里抽出来，但很可惜病历表上那名患者不姓程。如果这名患者也刚好姓程，我就可以把病历表亮在他的面前，说：“瞧，这个世界上姓程的人挺多的。”
解释越多越会显得漏洞百出。
“巧合。”
程兮点头，“那就当是巧合吧。”
程兮：
最近做梦的频率越来越多，脑中浮现的那些场景都是同一幕—一团乱糟糟的迷雾将我卷在荆棘之中，我挣扎出那些尖刺的荆棘，满身血痕的跑到湖边，当我捧起一捧水的时候，湖边突然波涛汹涌，冲破湖面的海怪用尾巴将我扫进湖里。
冰凉的湖水灌进我的口中，紧接着又是无尽的黑暗与沉睡。
每次我做这种梦的时候都会惊出一身虚汗，如果不是邹邢将我晃醒，我可能会在那冰凉的湖底之中永远的沉睡下去。
我缩进被子里，觉得捂了很久浑身仍然是冰凉。直到邹邢的手盖在我的额头上，我才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感觉。
“邹邢，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邹邢将两粒白色药粒放在我的手心，我很久都没有吃过维生素了，邹邢之前说这是维生素，我坚信不疑。
只是这次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病难道真的只需要维生素就可以治愈吗？
不过，当我吃了药后，我的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睡意蒙上心头，我沉沉的又睡了。
吃了那白色药粒后，我就很少做梦了。
邹邢：
我没想到那一针药剂的后遗症竟然会这么严重。
当我拨通波特的电话时，他是我在美国出差时认识的好朋友，只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是一名医生，而现在他是一家药剂研究实验室的专家。
我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串英文，电话半晌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又重复了一句，那边才有了断断续续的回应。
“波特，我想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嗯哼？拜托啊兄弟，你可以先了解一下时差这个东西吗？你那里是大白天没错，但我这里是晚上啊，困死了，昨天在实验室呆到了半夜，好不容易谁会儿结果你就把电话打来了。”
“抱歉波特，客气真的有很紧急的事情要问你。”
“还是药剂吗？”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波特，那个药剂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喽，都告诉你实验的版本不要用到人身上，用到人身上当然会出事啊！”
“怎么办才能让药剂的后遗症消失？”
波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话筒穿出来的时候满是杂音，“消失？对于现在的医学来说这件事还是不大可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后遗症不会产生什么大问题……额……就是容易乏累多梦或者是忘事，像你说的那个叫程什么的记忆错乱或者是失忆，都是最基本的症状，我现在正在研究修复的药剂，不过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我听的头脑发昏，波特这个人最喜欢说废话。
“行了，那等你研究出修复的药剂记得寄给我一份，我有事就先挂了。”
“没良心的家伙，没有事的时候就绝对不会给我打电话。”
在波特的唏嘘声中电话被我无情的挂断。
看来短时间内还是让程兮留在家里比较安全，最近陆宛辰也不怎么露面，据说跟他的小情人去国外散心去了。
我看着情绪已经缓过来，坐在沙发上嚼着薯片看着电视里的综艺嘎嘎笑的程兮，嘴角不禁勾起自嘲：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可悲，表面的快乐远不及自己所承受的痛苦。
我不能让程兮的记忆继续沉睡下去了，我必须想办法让他的记忆恢复。
他对陆宛辰的感情会成为我报复的棋子。
想要杀死陆家的人，就要将他们这么久的脉络一点点割断。
就像是我做手术的时候，手术刀要找准位置才能开刀，针要缝制的细致才能保证肝脏不会掉出来。
这是一场精心计划的手术，成功与否就要看准备的那把手术刀究竟是不是足够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