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宁冲李宥齐眨眨眼，他竟然罕见地脸红了。
回去路上，谢嘉宁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像是一对真正的好姐妹。
然而她在我耳边说的话，却像过去一样让我不寒而栗：「姐姐，你说，本就属于我的，是不是该还给我了呢？」
5。
第二天，李宥齐便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一大早跑来我家同我解释：
「清予，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你妹妹。我们只是网友而已，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一。」
「李宥齐，我不傻，也不瞎，你们一个叫柚子，一个叫柠檬，都是芸香科柑橘属，该说不说，你们还挺配。」
「清予，你生气了吗？」
李宥齐小心翼翼地问，脸上带着讨好。
见我只盯着他却不做声，他赶紧举双手告饶：
「对不起！老婆大人我错了！你不喜欢这昵称，我明天就改！不，现在就改！」
我被他这模样逗笑，又盯着他改了昵称。
改成了「予你一世清安」。
当天晚上，谢嘉宁也换了昵称，将原先的柠檬头像换成了月亮，还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是：「愿逐月华流照君」。
。。。
外语系学生的大学生活比高中生还忙，每天不是在早八就是在去早八的路上。
本想着到了大学，每天都能跟李宥齐待在一起。
可是现实总不尽人意，李宥齐参加了很多社团，忙的脚不沾地。我却天天泡在图书馆或自习室，有时连饭也顾不得吃。
我的理想是做翻译家，李宥齐鼓励我想到什么就去做，他会一直支持我。
也许是对他过于信任，甚至都没注意到，我们每天仅限于网络的日常联系中，他提到谢嘉宁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我像往常一样一边心里默诵课文，一边从图书馆往家走。
今晚天气不太好，还在下小雨。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旁边过去一对情侣，大概是男生怕女生鞋袜被淋湿，一把抱起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我想起当年，我怕黑，又怕打雷，李宥齐也是背着我回家的。
不知道李宥齐在做什么，我刚想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就听见前面的女生娇娇软软地呢喃：
「宥齐，我好喜欢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说着，她钩着男生的脖颈，就吻了上去。
男生并没有推开她。
我死死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妹妹，和我的男朋友。
我没勇气上前揭穿他们，顾不得天黑，跌跌撞撞抄了条小路回到家。
一进门，我就给李宥齐发消息：
「宥齐，你在哪？外面快打雷了，我有些害怕。」
好久好久，都没收到回复。
我捏着手机，在沙发上已经快睡过去时，李宥齐回我：「今天社团聚餐，没看手机。」
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以前李宥齐，从不会熬这么晚。
6。
我开始单方面跟李宥齐陷入冷战。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依然每天坚持发「早安」、「晚安」，偶尔讲讲谢嘉宁。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他跟谢嘉宁在同一个社团。
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们各自心照不宣地沿着各自的生活前行。
我心里闷得慌，下楼喂流浪猫，结果有人先我一步，正拿猫条逗弄着眼前那只怀着孕的橘猫。
「是你！」
我认出他，那是来学校第一天时撞上的男生。他也住在这个小区里。
「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好多次路过花园，我都看见你在喂菲菲。」
菲菲是这只橘猫的名字。我不擅于和陌生人说话，只是草草打了招呼就想往回走。
「等等，要不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菲菲快生了，有什么情况我门也好及时交流。」
「那好吧。」
我看了眼在脚边嗅来嗅去的菲菲，有些为难地跟裴璟加了微信。
这些天，我再也没和李宥齐分享我的学习进度，也不再给他拍招财的照片。或许在我没察觉的时候，我们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我似乎又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里，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心里始终空落落的。我曾视为烟花的男孩，最终真的消散在了我的夜空中。
走在路上，我看见我妈的消息，说她跟爸爸复合了。他们经历了从相濡以沫到老死不相往来后，最终却没能让彼此相忘于江湖。
我爸给我留言：「以后你一定要对你妈好，她辛苦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你。」
这话说的让我很是难受。曾经我们的屈辱、我们的苦难都是他带来的，他才是那个该对妈妈好的人。
回家开门，却没见到招财像平时一样喵喵叫着跑来迎接我。
「招财？招财你在哪？」
我找遍了屋子也没找到猫，招财从不是那种轻易自己溜出门的猫咪，何况家里的门也锁的好好的，招财能去哪呢？
情急之下，我给李宥齐打去电话：「宥齐，招财不见了，是你带走的吗？」
搬来那天，我给过李宥齐钥匙，可他也从来不是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会擅自来我家的人啊。
「哦，是今早嘉宁要去福利院看望小朋友，小孩子都喜欢动物，我就让她把招财带去了。」
「你让她带走招财？李宥齐，那是我的猫！你凭什么能自作主张乱碰我的猫！何况你明知道谢嘉宁当年。。。。。。」
「行了清予！你总是把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你到底心里还有没有我？」
「好，好，你可以向着任何人，但你为什么会向着谢嘉宁！你是我男朋友，不是她的！」
「谢清予，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只是一场误会，嘉宁她也许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认识嘉宁比认识你还要久，我很清楚，嘉宁根本不会做那种事。」
「事情是发生在我身上还是你身上？李宥齐，你赶紧让她把猫还回来，然后带着你的嘉宁给我滚！」
「清予你冷静一点！」
「滚！」
挂了电话，我全身都在发抖。没有招财，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
我连鞋都没换就跑出门，结果在门口碰上正要下楼的裴璟。
他被我这疯癫的模样吓到了，抓着我的手腕想让我冷静。
可我哪里冷静的下来？如果我的招财出了什么事，我只想让那两个人赔命！
「裴璟，我的猫不见了，我的猫不见了。。。。。。」
「别着急，我帮你找，我陪你一起找。」
我止不住哭，大脑仿佛宕机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璟以为猫是在小区跑丢的，还拉着我在楼下花园四处翻寻。
结果没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李宥齐带着怀里抱着招财的谢嘉宁走了过来。
「喏，姐姐，你的猫这不就还。。。。。。」
谢嘉宁无所谓地笑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巴掌扇了过去。
李宥齐见状，赶忙将谢嘉宁护到自己身后。
「谢清予，你发什么疯！不就是借用了一会儿你的猫吗，你连你妹妹都要打！」
招财听到这吼声，在我怀里瑟缩了一下，又往里钻了钻。
「这位同学，你是谢清予男朋友吧？你应该知道，猫对她很重要。现在清予情绪不稳定，有什么话可以以后再说。」
「你又是谁？这是我和我女朋友的事，你没资格过问吧？」
裴璟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被我用另一只手拉了拉。
我看着李宥齐，第一次发现原来再熟悉的人也会有如此陌生的一天。原来李宥齐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平凡人，会被妹妹那样的光吸引，会像人爱神一样虔诚地跪倒在光芒中。
过去我把他当作我的神明，他才周身都是光芒。
「李宥齐，我在电话里告诉过你，带着谢嘉宁，滚。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了，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7。
我把招财带回家。
临走前，裴璟说要是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找他，他一整晚都开着手机。
我点点头。
回来后，招财也一直蔫蔫的，连以往最喜欢的小鱼干都没什么胃口，只闭着眼睛缩在墙角昏昏欲睡，一旦感觉到有人靠近，就抖着身子想逃跑。
只是看见是我后，又软软地凑了过来。
我心里揪得生疼，以为它是受了惊吓，就把招财放在我的床上，用被子将它围在中间，希望能让招财好受些。
只是我的小猫一直到了晚上，也没醒来。
深夜外面下起暴雨，电闪雷鸣。我被一道雷声惊醒，手摸到了旁边的招财。
「招财？」
招财的身体冷冰冰的，冷的我忍不住战栗。
我忍不住将招财抱进怀里，我想给它些许温暖。
一定是下雨太冷了，昨天我出门前还将我送到门口的小猫，现在怎么会这样呢？
「裴璟，帮帮我。。。。。。」
我摸出手机本想给裴璟发消息，可是手指颤抖到根本打不了字，只好给他打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我蹲在招财身边，希望裴璟告诉我它只是病了。可是裴璟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一整晚，我和裴璟都没合眼。我让他回去睡觉，他坐在我身边定定看着我：「不行，我怕我一走，你就会做傻事。」
「不会的，害死招财的凶手还没得到惩罚。」
不知道为什么，李宥齐明明喜欢谢嘉宁，可却不愿跟我分手。
他说，是他没考虑到我的感受，擅自做主将猫给了谢嘉宁，希望我原谅他。
我不想看他写的蹩脚小作文，只回复一句：「招财死了。带上你的谢嘉宁，去福利院。」
。。。
我跟裴璟赶到福利院时，李宥齐和谢嘉宁已经站在监控室。
我昨天手上使了劲，谢嘉宁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红肿。
她见我和裴璟进来，几步跑上前拉着我的手，声音里带着委屈，眼神却不住地往裴璟身上瞟：
「姐姐，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原谅我了。。。。。。」
「知道就滚远点。」
我猛地抽回手，谢嘉宁重心不稳一个趔趄。
她本期待着裴璟可以扶着她，结果裴璟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两眼正视前方，拉着我朝电脑旁走去。
那边，李宥齐一脸紧绷地盯着监控画面，谢嘉宁当时正温柔笑着，怀里抱着猫，眼睛亮闪闪地，不知在对面前的小孩说着什么
可是毫无预兆地，那小孩躲过招财，就狠狠朝着地上砸去。
招财的身体猛地磕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谢嘉宁吓得花容失色，抱起招财翻来覆去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伤口，又打了一通电话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宥齐，你知道招财受伤了吗？
「你说话！我他妈问你知道它受伤了吗！」
李宥齐沉默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不将招财送去医院！你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它还给我！」
「不是你要你的猫的吗！你催那么急，谁还能来得及送医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真想抽他一耳光！
可是谢嘉宁挡在我俩中间，我的手要落下时，被她紧紧握住：
「姐姐，你不要怪宥齐，要怪就怪我，都怪我一时兴起想带只猫猫跟小朋友玩，宥齐这才帮我找了只流浪猫，现在出了这种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说打你骂你都可以，那你倒是松手啊！
李宥齐躲在谢嘉宁身后辩解：「谢清予，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讲理，不就是只杂种猫吗，大不了我再买一只赔给你。昨天你把嘉宁打也打了，今早把我骂也骂了，你至于把事闹那么大丢人现眼吗？」
他说，不就是只猫？我失去的不过是只猫，他和谢嘉宁失去的可是面子？
李宥齐还有话想说，却被人一拳重击在脸上，打得他扑倒在地上。
裴璟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平静地问：「反正已经很丢脸了，再揍你一顿，也不会更丢脸到哪去吧？」
「还有你，那位渣男的公主，你还抓着我女朋友不放，是想跟地上这位一块儿被揍吗？」
8。
「不好意思，临时借你挡了刀。我这人有洁癖，最不喜欢不清不白的女人把眼珠子黏在我身上。」
不清不白的女人吗。。。。。。
裴璟带我找到一处郊外庄园，轻而易举翻过栅栏，将招财埋进人家刚打理好的花园里。
「小招财，以后就做看家猫，整片庄园都是你的领地。。。。。。」
裴璟对着那方小土堆自言自语。
招财走了。怕我难过，裴璟每天下楼喂菲菲时总要带上我一起。
他对菲菲那么上心，为什么不干脆收养菲菲？
或许是那天被裴璟揍得太惨，李宥齐再也没来找过我。反倒是听同学说，外院学生会部长谢嘉宁，跟一个学弟成双入对。
但那都跟我没关系。
我将所有注意都放在学习上，期末时绩点排在全级第三。
这样就很好，大三出国交流名额，一定稳了。
假期，我一个人回到家里，谢嘉宁跟我爸妈说，她要留在学校打工创业。
进门前一秒，裴璟还在跟我发消息。
「到家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我爸妈都知道我跟李宥齐分手了，饭桌上，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满。
「清予，不是妈妈说你，宥齐是个好孩子，你要跟他闹脾气，回去道个歉算了。」
「妈，什么叫算了？他间接害死了我的猫。」
「不就是一只猫吗？你发生过那件事，万一给捅出去，以后哪个男的愿意娶你？也就李宥齐愿意接受你，你还蹬鼻子上脸。」
我爸冷哼一声。
「这不是我的错，我才是受害者。如果将这件事当作我人生的污点，那这感情，我看也没有必要留着。」
「清予！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是堂而皇之地包庇谢嘉宁？为了我好就是明知李宥齐劈腿谢嘉宁，你们还让我要包容李宥齐！为了我好就是只相信谢嘉宁却不信我？为了我好就是让我放下过去眼睁睁看着谢嘉宁那个凶手逍遥法外！
「你可真是我的好妈妈！这就是为了我好！」
「啪」地一声，我重重挨了一巴掌。
是我爸。
「谢清予！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闭嘴！你这个出轨家暴男！如果不是因为你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我妈会那么辛苦吗？
「我们的风霜雨雪都是你带来的，几十年来你没有一天反省过自己，该对我妈好的人是你！该补偿她的人是你！」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以前我妈没钱，带着我跟谢嘉宁四处围追堵截我爸找他要我们的生活费。我爸有的是钱，他宁愿一次性花近十万只为给自己换一口牙，也不愿意我们在家开空调，美其名曰：「太费钱了。」
自始至终，我爸给的钱仅仅够我们的温饱。可从他嘴里说出，倒像是他为我们付出了多少一样。
他吃够了野味，如今又怀念起了粗茶淡饭。
既然这饭不容易吃，那谁都别吃了！
「都滚啊！」
我忍无可忍，几十年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倾泻而出。盛着菜的盘子在地上摔得粉碎，趁着我爸妈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我拉着行李箱跑了出去。
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天色将黑，还下起了雨。
路过曾经伤害过我的那条小巷，破败不堪，阴气森森。
我突发奇想，想进去看看，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曾经的我。
只是刚抬脚，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你想干什么？」
是裴璟。
这话不该我问他吗？他不是在黎江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裴璟将我带回酒店，我才知道，公司临时安排他来姜州市出差。
「想给你个惊喜，结果迷路了，就碰上了你。」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深夜入睡前，我从床上爬起身，看着地上打地铺的裴璟：
「出差结束我跟你一起回黎江吧，以后再也不想来姜州了。」
我等了很久，以为裴璟睡着了。
9。
大二一整年，我都没再联系过家里。
裴璟说他们公司近期想做实体书出口，正好缺俄语翻译。
于是我一边在裴璟公司上班，一边在学校上课。
偶尔遇到李宥齐和谢嘉宁，我统统装作没看见。
倒是谢嘉宁，总要「好心」地同我打招呼：「姐姐早啊！」
然后被李宥齐教训：「宁宁，你就是太善良了，一个撒谎精不光污蔑你，还那么对你，你还愿意对她好。」
「哎呀你别这么说，她是我姐姐呀！」
如今谢嘉宁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爸妈，李宥齐，这次学生会换届，她还当上了主席。
我不在乎。我的人生路还长，不必为了一些垃圾耿耿于怀。
大二结束，我跟其他几个人开始着手准备俄罗斯大学的申请。
眼见着别人都收到了邀请函，只有我的迟迟没有动静。
不得已，我去找对外办老师想问情况。可是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学长在。
「是谢清予吧？学妹你好，因为咱们今年政策有变动，你申请的圣彼得堡国立大学暂时通过不了哈。」
「可是我记得，今年的推荐手册上可以申请圣大的呀？」
学长扶了扶眼镜，万分无奈：
「今年是你们这一级申请不了。前些天学生会主席跟院长建议，你们上一级当初出国人数太少，建议大四增加出国名额。
「所以像是圣大这种学校，都留给大四学生了。你们想去的话，只能自费留学。」
「那还有别的学校可以申请吗？」
「有是有，就是排名不太好看，地理位置也偏远，卡尔梅克国立大学，你看你要不选这个？」
10。
我从对外办出来，看见学院门口贴着大四出国学生名单。
其中第一个就是谢嘉宁，申请学校，圣彼得堡国立大学。
其他圣大的名额果然都被占满了。只有我是被舍弃的那个。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包了你所有花费。」
裴璟知道这件事后，又补充：
「当然，是借给你的。你好好上学，以后做翻译给我还钱。」
「不了，裴璟，谢谢你。我决定去卡大。」
我呼出一口气：「少有人走的路，我也想去走走。
「对了，拜托你一件事。我走以后，你可以收养菲菲和它即将出生的孩子吗？
「就当是，给我帮个忙。」
11。
卡尔梅克共和国处于俄罗斯南部，常年气候干燥。
刚来这里时，因为不适应，我的皮肤经常又红又痒。
好在这里的人性情温和热情，公寓管理员老太太经常给我带他们的本土护肤品。
没过多久，我的皮肤也慢慢好了起来。
我做饭时，裴璟开着视频，跟我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他说，菲菲生宝宝了，7只小猫，快要把他吃穷了。
「没关系，裴老板财大气粗，八只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饭量大了点罢了。」
我们隔着五小时时差。我刚挂掉裴璟的电话，谢嘉宁就发来消息。
「姐姐不想知道我在哪吗？」
「？」
谢嘉宁倒也不至于这么想显摆自己在圣彼得堡吧？布告栏白纸黑字，大家都不瞎。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又是一张照片。
是谢嘉宁的自拍，怀里抱着看起来还有些虚弱的菲菲，谢嘉宁笑容甜美，和菲菲看起来很是亲昵。
最关键的是，这是在裴璟家里拍的。她为了裴璟，竟然放弃出国。
「姐姐，裴璟来问我，为什么你那么不喜欢我，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呀？」
「随你。」
裴璟跟我有什么关系，随你怎么说。
我不会让谢嘉宁一而再再而三拿我当玩物。
退出聊天界面前，我把裴璟和谢嘉宁拉黑删除了。
12。
在俄罗斯，我一边上学，一边给小孩子做汉语家教，一小时2500卢布，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一年以后，我带着一本俄语诗集登上回国的飞机。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机场遇到裴璟，我看见了他，但他却没看见我。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要回国，也不知道是来接谁。
他跟一年前比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下的乌青重了很多。
怕是不节制导致的吧！
我只当根本不认识他。
我把原先的房子退了，又另外找了一处安身地。
不管是谁，短期内都不会再找到我了。
稍作修改后，我把那本俄语诗集连带汉语诗一起寄给了出版社。
那是我在俄罗斯一年完成的作品。我跟我的老师一起校对修正了好几个月才定了终稿。
诗集一经发行就引起了轰动，跟我对接的编辑说，如果我愿意，现在可以直接接翻译稿。
「谢谢您，不过目前我还有要完成的学业，可能暂时没有时间接翻译。」
「哎呀那实在是太不可惜了，近期我们想做对外实体书出版，晏祈安老师您知道吧？他指名要您来做他的作品翻译。」
晏祈安，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几年人气很高的小说作家。
只是此人神秘低调，从来没在大众面前露过头，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我有些心动，忙拦下编辑：「芬姐，我也是祈安老师的粉丝，这个工作包在我身上了。」
13。
我跟晏祈安签了翻译合约的消息传到了学校。
我们专业大群里炸开了锅。
大家议论纷纷，谁都不愿相信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就已经能和晏祈安那样的大神合作。
我很坦然表示，这是我应得的。
我知道很多人经历十年寒窗苦读后到了大学就会迫不及待放飞自我，可是对我来说这不一样。
大学在我心里，是新的开始，而非人生的终点，更不是一份成绩单。
它只是几十年人生之路中的一个转折点。高考也从来不能决定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周末，我一个人去了趟郊外，把当初那份抑郁症确诊报告埋在招财旁边。
就像是告别过去的自己。
患上抑郁症那些年，每天我都像是活在黑暗里，好像被世界隔离开，透过一道屏障看着身边一切。
我以为那份确诊能让我得到妈妈的谅解，能让她明白我不是故意要颓丧，故意每天摆着冷脸。
我永远不会感谢过去那些苦难的经历，痛苦没有任何价值。
让人从灰暗阴冷中脱颖而出的，只有那个永不放弃的自己。
回去的路上，芬芬姐发来消息：
「清予，你看微博了吗？你快去看看！出事了！」
我点开她发的链接，文章标题很炸裂，「天才翻译家凭借优秀的翻译功底拿到大神晏祈安的合约？是凭肉体上位还是。。。？」
末尾还添加了视频，那段视频，正是当年我被拖入巷子里遭到几个人轮流奸污的经历。
文章内容大致是写，我从高中时起就经常拈花惹草，与多个男生保持不正当关系，为了追求刺激，主动勾引好几个男人玩多人play。
这份视频又迫使我重新沉浸在那场回忆中。
那时候我爸妈嫌事情捅出去后丢人，索性连报警也拒绝了。
在他们眼中，女儿只是自己的附属品，他们怎么会为了一件物品而做出伤害自己名声的事呢？
这篇文章在网络上炸开了锅，晏祈安的粉丝为了维护他，一股脑将脏水泼在了我身上。
「晏老师怎么会跟这种人合作！她家怕是有什么背景吧！」
「就是！建议严查！什么样的有钱人能玩这么花花！」
「说不准她那本诗集就是找别人代写的！我就说嘛，一个本科还没毕业的人怎么写的出那么好的东西，还是外语原稿！」
不过晏祈安第一时间就发了声明，他说清者自清，背后一定有隐情，希望大家不要盲目跟风。
但网友可不买账。
「晏老师你要是被绑架就眨眨眼！」
「视频做不得假！再怎么有隐情也不能否认视频中的事情吧？」
「呕！好恶心！被那么多人上过怎么不去死啊！」
网络上的谩骂攻击铺天盖地袭来。芬芬姐担心我出事，专门找到我家提出要陪我几天。
「没事的，只是这点程度而已。」
我倒了杯果汁给她，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泡脚。
「看到消息时我快急死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找你。你倒好，一点也看不出着急。」
「还好，事情都过去了。」我盯着手里的杯子，慢慢搅拌起杯底的果肉。
「清予，什么是事情都过去了？你意思是说，那些都是真的？」芬芬姐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
「是呀，芬芬姐，那些都是真的，怎么了？」
14。
警察闯进赵芬芬家里后按她所说的，找到了一份录音文件还有一份合同。
录音里，谢嘉宁的声音带着笑对赵芬芬说：「芬芬姐，只是套个话罢了，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吧？你只需要引导我姐姐承认那些都是真的就行了。」
「谢小姐，谢清予是你姐姐，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她？」
「芬芬姐，假如有人夺走了你的人生，站在颁奖台上的本该是你，被父母老师喜欢的也本该是你，你说，你会不会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呢？」
录音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谢嘉宁才开口：「好啦，芬芬姐，你目前是我姐姐最信任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我知道，你也是急需这笔救命钱，事成之后我愿意多付给你二十万，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警察逮捕了赵芬芬，恰好在这时，网上却流传出另一段更完整的视频。
看角度，拍摄人是在一处角落中偷拍的。但是却恰好也将先前一段视频的拍摄者一同录了进去。
那个拿着摄像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的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好妹妹谢嘉宁。
「待会儿啊，就让这几位哥哥好好照顾你吧，姐姐。」
「姐姐，这些哥哥都经验丰富，不会让你疼的。」
发布这段视频的人匿了名，尽管如此，网络上的风向就已经变了。
现在，我成了众人口中凄惨但励志的女主代表。
我打开手机，转发了晏祈安那条「清者自清」的动态，也同样回了句「清者自清」。
等做完笔录，离开警察局后，我给裴璟打电话：
「晏老师吗，我们是不是该聊聊？」
15。
有时候，感觉生活就像是小说。
我确信，裴璟不光是晏祈安，也是这次将澄清视频公布到网上的人。
我还是不喜欢去咖啡馆，还是不喜欢有旁人在的地方。
于是我跟裴璟约在我的新家见面，尽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引起好事人议论，可我不在乎。
几年前，我就在地狱走过一遭。
如今，我只想怎么开心怎么来。世间名利也好，旁人的爱慕也罢，都没那么重要。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都是我的？」
「我是晏老师的粉丝这话不是假的。晏老师刚写文那些年就写过一个很类似的场景，甚至跟我那晚经历的一模一样。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晏祈安就是裴璟？」
「晏老师，您忘了，以前您的微博里晒过菲菲的照片，我还点过赞的。」
这次轮到裴璟陷入沉默，好久，他才笑起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加敏锐。」
「所以，这次又是为什么帮我呢？」
「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的话，因为你是我的签约翻译，我很看好你的语言功底，没了你，会是一大笔损失。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谢清予，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我不在乎你当年经历了什么，我只喜欢我看到的你。」
「裴璟，你要来跟我说，女孩的肉体，不是她贞洁的全部吗？」
我吸了一口橙汁，「那贞洁在哪呢？一颗聪慧的大脑、过人的天赋，还是不屑的努力？
「世上难道应该有【贞洁】这种东西吗？以前美化女人的躯体，现在美化女人的头脑，女人的精神，仿佛没了这样就得有那样，时代在变迁，总得有样东西成为【贞洁】的取代品。
「可是裴璟，我根本不需要那些将我捧到神坛之上的赞美，将我完美化的幻想，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我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取悦自己、不为任何人的美妙幻想而生的普通人。
「你不在乎我经历了什么，但我在乎。早在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可你戴着面具伪装起来，只为看看我与你幻想中是不是一模一样，是不是像你笔下的女主角一样跌入泥潭，又从泥沼中新生。
「裴璟，别说你爱我，你根本不屑了解我，甚至不屑于去了解女人。你只是爱上你完美幻想中的一个角色罢了。」
裴璟的脸色白了又白。依旧不死心，还想挣扎。我可清楚地知道，在他认识我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我接受了他的馈赠，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和弱小，裴璟是不会愿意拿出那段视频当作决定性证据的。
男人慕强起来，比女人更甚。
「那好，那我问你，为什么谢嘉宁会出现在你家？」
我摸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
「那是因为，当时谢嘉宁主动找我，说也想像姐姐一样做翻译。而我又恰好想从谢嘉宁口中套话。。。。。。我看到你删了我时就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想给你个惊喜去接你回国，可是又错过了。」
「所以，你就给了他靠近你的机会。」
我笑着鼓掌，此刻大概像极了裴璟小说中那个白切黑的恶毒女配：「裴璟啊裴璟，天底下的方法那么多，你却偏偏选择最让我伤心的一种。你说你爱我，可我凭什么要爱一个轻易就能让我伤心的人？
「你看我像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自始至终你只是个没长大，却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小孩，在幻想的独角戏中当英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以为能保护好被巨龙胁迫的公主。不过可惜了裴璟，我从不是什么公主。
「我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裴璟你好样的，如果不是太蠢，我都要被感动哭了。」
16。
这次破天荒地，我爸妈没有站在谢嘉宁那边。
我爸给我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同我道歉，一半讨好一半探究地询问我和裴璟之间关系怎么样。
他们的思想已经固化，不是我轻易就能改变的。
我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有您和李宥齐作为前车之鉴，现在我也不是针对谁，我是平等地鄙视着每一个蠢男人口中的感情。」
以爱为名的个人英雄主义用来满足个人私欲作威作福，想想就已经要吐了。
我和裴璟依然保持着工作关系。只是没想到，我父母都放弃了谢嘉宁，李宥齐却跑到我公司门口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她。
他俩真是真爱啊，祝福锁死。但别丢我人。
最后还是保安将他带走了。不过李宥齐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我，如今竟然冷血至此。
谢嘉宁似乎彻底疯了，尽管以前我就觉得她很有疯子潜质。
她在看守所里抓着每个人，冲他们大笑，明明她才是女主。
只是可惜没人听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这事与我无关，我也不关心。
我的第二部诗集马上要出版了，我给它起名叫「风」。看过的人都说这名太抽象。
那时就算裴璟不出手其实我也有办法。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会把赵芬芬的录音公开到网上，虽然这么做风险很大，可是对我来说，至少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至于其他的，就听天由命的。
我喜欢我的生命像风一样自由自在，了无挂碍。不为任何事所纠缠，也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过去的已经过去，所以，就从现在开始吧。
番外谢嘉宁
前世我死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所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世界。
姐姐本该是虐文女主，我是嫉妒她的恶毒女配，想要拆散她和李宥齐，可是最后报应却到了我自己身上，我被人奸杀在小巷里。
我一直心怀不甘，不甘的并不是李宥齐喜欢姐姐。而是，她的一生只是跟李宥齐相恋受挫，可只因为她天资聪慧，我妈、老师，还有我那个不着家的亲生父亲眼里都只有她。
她没我漂亮，没我嘴甜，她有什么啊，只是学习好而已，凭什么每个人都要围着她转？
爸爸妈妈也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恨我听了她说她以后要保护我的鬼话，没认真学习。
重生后，姐姐与前世一模一样，沉默寡言，天资聪慧。
可现在，课本上的知识早在上辈子我就已经学过了。
现在，我成了妈妈心中那个不但聪明，还刻苦勤奋、热情开朗的好孩子，真正让她心满意足的好孩子。
我妈、老师、同学，我尽可能变着法地将自己变成他们心中喜欢的模样。
他们满心满眼都是我，至于我姐姐是什么样的，谁在乎呢？
我终于还是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啊。
「你们看那个陷害亲生姐姐的罪魁祸首，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