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手被面具硌的生疼，微微颤抖着，急促地喘息。
二十多年了，她小心又艰难地缝补着心上那道伤，不堪为外人言。
却不想她最疼爱的儿子毫不留情地撕开她的伤口，鲜血淋漓，让她痛不欲生。
“怀若，你……你怎能……”德妃满眼是泪，语不成声。
萧怀若背挺的笔直，淡淡道：“母妃与楚世子不能在一起的遗憾，会因为儿臣与楚世子的女儿在一起，就得到弥补吗？”
“萧怀若！”德妃泪落如雨，却是声色俱厉，“你说这话，置本宫于何地！你幼时是不是对本宫说你喜欢云儿，想让云儿做你的媳妇？”
萧怀若咬紧了嘴唇。
他是说过，但是——
“若不是你认定了云儿，本宫怎会与楚夫人商议，促成了这门亲事？你现在倒来怨本宫？”德妃万分委屈，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是忘不掉楚世子，可她做错过什么吗？
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守着自己的本分，做了该做的事，也十恶不赦吗？
“……楚微云心里没有儿臣，为何不能解除婚约？”萧怀若声音软了下去，“人都是会变的，她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
德妃气道：“云儿为何会变，你不知道吗？”
萧怀若一愣：“儿臣为何应该知道？”
是他的错？
德妃冷哼一声，倒是顾不上伤心了：“你自己说，云儿是何时开始与瑞王走的近的？”
萧怀若低垂了眼睑：“从儿臣毁容残废开始。”
也是那时候，他对她无比失望。
她只看的见他的外表，容貌毁了，腿废了，他别的好就不值一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微云因此看不上他，虽是人之常情，还是让他难以释怀。
“你觉得她嫌弃你了，才想跟瑞王在一起？”德妃看着他毁了的脸，无比心疼，怒气小了些。
难道不是。
萧怀若握紧了拳，心中气苦。
“你仔细想想，你毁容之后，是如何对云儿的？”德妃捡起半边面具，递到他手上。
萧怀若下意识地接过，脑中一幕幕回想着。
自打他毁容残废之后，就非常不愿意看到云儿
他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她，更担心她会嫌弃他。
每次云儿去他，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相见。
尤其云儿第一次见到自己毁容的脸时，那嫌弃的眼神，他心中的屈辱无法忍受，寻了个可笑的理由，大发雷霆，将云儿骂走。
从那次云儿哭着跑掉以后，两个人之间就生疏了很多。
每次她云找他，他总会找理由发脾气，把她气走。
如今想起来，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不可理喻！
云儿有什么错？
即使她看到自己的脸露出嫌弃的表情，不是人之常情吗？
毁掉的半边脸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厌恶，不想面对。
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儿家看到会害怕，为什么就该骂？
“你只以为云儿是嫌弃你毁了容，腿也废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云儿又承受了多少嘲笑和非议？”德妃说着指责的话，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
她不是故意揭孩子的伤疤，是眼见的一对小儿女要曲终人散，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她必须让孩子明白一个事实，不是云儿非要离开他，是他一点一点把云儿推远了的。
萧怀若握紧了半边面具，冷硬的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
真的是他错了吗？
是他从来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才造成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你知道吗，云儿为了帮你治好脸，到黑市上买灵泉水，结果让人骗了，花一万两银子买回来一瓶假灵泉水。她听说帝王花能够治好你的脸，非要去万丈冰渊，是被本宫和楚将军拦下来了。”德妃接着又道。
既然说了，就都说出来。
“什么？”萧怀若大吃吃惊，“有这种事？可是……儿臣怎么不知道？”
那段时间他脾气暴躁，怨天尤人，什么都不过问。
如今再回想一下，还是一片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是云儿不让我们告诉你，她不想你知道这些，心里有愧疚。”德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怀若，云儿为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不管你如何对她，她对你的心意始终都没有变。”
如果楚微云在，听到德妃这话，必会无比汗颜。
前世她确实曾经为萧怀若做过这些，并不是因对他情意不改，是她已经萌生了解除婚约的念头。
不过在那种时候解除婚约，世人定会骂她绝情负义，她才想着尽力一试。
如果能萧怀若恢复过来，就嫁给他。
若恢复不了，就一定解除婚约。
那时候的她被家人宠的无法无天，任性霸道，什么都要最好的，怎苦心嫁给一个毁容又残废男人，让人看笑话？
萧怀若半边脸迅速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一种强烈无比的悔恨，甚至是恐惧慢慢爬上来！
可他依旧做着最后的挣扎：“云儿明明亲口说过，她喜欢的是大皇兄……”
“傻瓜，你还不明白吗？”德妃实在瞒不下去了，轻点一下他的额头，“云儿是被你逼的，她故意这样做！”
“什么？”萧怀若脑海中一片空白，不会思考了。
“你对她越来越冷漠，不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只知道骂她，她一个姑娘家，你还想让她怎样？不要脸面地缠上来，日日烦着你？”德妃一脸无奈，“她故意接近瑞王，只不过想看看你到底还在乎不在乎她，还要不要跟她在一起！”
“不可能！”萧怀若感觉头顶响过一道炸雷，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云儿她、她分明是真的喜欢大皇兄，要嫁给大皇兄的！
她对自己的嫌弃厌恶，不是装出来的！
“你呢，不但不感到着急害怕，想办法挽回她，还一副冷漠无情，巴不得跟她分开的样子。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想？你还会继续守着跟她的婚约吗？”德妃继续逼问。
“儿臣……”萧怀若无言以对，无比狼狈。
忽地想起什么，慌忙将半边面具戴上。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稍镇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