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长洲岛大营突的响起集合号声。
早已习惯夜间集合的士卒们，快速收拾好装备，摸黑下楼，井然有序站在各自位置。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紧急集合的演练。
可没曾想。
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却是没有下令解散，而是直接被带到了码头。
随后。
以连为单位，挨个登船。
经过短时间的漂泊。
他们最终在广州天字码头靠岸。
下船之后，没有片刻歇息，直接上了官道，随后，将向着南边开始急行军。
没人知道要去哪，也没人知道要去做什么。
但大家隐隐都有种直觉。
或许，他们马上就要迎来成军后的首战了。
那些直接招募的新兵，忐忑之中又带着几分憧憬。
而出身于原先府军十六卫的那些老兵油子，在凝重之余又都带着惶恐。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经过了数月严苛的训练，可怯战这二字，却是早已渗进了骨子里。
他们的心中，早已没了血性。
哪怕穿着最好的甲胄，哪怕拿着最好的武器，仍旧敌不过贪生怕死的本性。
尤其是此刻。
抹黑上路，不知前途。
或许，是去迎战顺军。
或许，是去面对清军。
未知，是恐惧最好的催化器。
最终。
当不安到了极点。
当恐惧充斥了内心。
一些人选择了逃避。
“都跟紧了，别掉队了。”
三团长骑马靠在路边，时不时的吆喝上一句。
这时。
一个连长匆匆过来道：“团座，有几个人跑了。”
三团长脸色一白：“怎么会跑的。“
“他们说是闹肚子，我就让他们去了，结果小半刻了还没回来，我差人去找，没找到。”
“他妈的，一群没卵子的怂货。”三团长骂道。
“团座，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上报。”连长硬着头皮问道。
“先不报，再去找，这两边都是林子，他们想跑也跑不远，动静别闹的太大，别让宪兵知晓了，不让，老子的脸可就丢光了，这以后在一团二团跟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连长应了声是，随即加派人手，分派进林子里仔细搜索。
不过，碍于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的缘故，他们一不敢放开嗓子吼，二又不敢打起火把，只能是摸着黑瞎找。
找来找去，眼瞅着大半个钟头过去了，却是连根人毛都没找到。
刚刚那连长，垂头丧气的道：“团座，他们应该是跑远了，实在是找不到了，要不还是上报吧。”
三团长一番思虑，咬着牙道：“不能往上报，报上去了，你我别的不说，一个御下不严的帽子，肯定是逃不掉的。”
连长没想到自家团座居然这么大的胆子，出了逃兵这么大的事情，竟都想隐瞒不报。
当即，他有些害怕道：“这....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那...”
“怕什么，让底下人把嘴闭严了，上面怎么可能知道，咱们这趟肯定是要去打仗的，等仗打完了，给他们报个失踪就是了。”
连长张张嘴，显得十分犹豫。
三团长见此，来了手以退为进道：“你要是怕，那就往上报吧，我最多是被骂上两句，可逃的，是你手下的兵，你必是难辞其咎，到时就算不让你脱了这身皮，这连长的位置肯定也是保不住的。”
连长依旧很是犹豫。
是，首战在即，却是出了逃兵，这要是不从重处置，必然会影响军心士气，一旦报上去，他这连长的位置，十有八九定是保不住的，可若是因此就隐瞒的话，一旦事发，届时不仅官职保不住，恐怕还会因此被治罪。
一番权衡，这连长终究还是不敢如此大胆，只听他道：“团座，要不还是往上报吧，这就算现在能瞒住，迟早也会败露，成军的时候，皇上亲自给咱们编立新军法，期满上官，这罪名可不小，为了几个逃兵，担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你呀你。”三团长有些懊恼道：“咱们都是刀尖上混饭吃的人，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连长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
三团长接着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担这么大的风险，实话告诉你，要不了多久，皇上就要逐渐开始整饬军备，届时会让咱们近卫军，负责整训各部兵马，这之后，八成还要从咱们这里，抽调人手充任新军骨干，你这个连长到时起码能直升一级，不，就是连升两级也不是不可能，你现在是连长，再升两级就是副团，你这和我可就平起平坐了。”
说着，话音一转，问道：“你是府军右卫出身吧。”
连长点点头。
三团长再问道：“你爹原先是什么官职？”
连长回道：“小旗。”
“小旗和现在的班长一样，说句不好听的话，连个狗屁都不算，要不是天下大乱，你接了你爹的班，一辈子也就是个小旗了，这副团可等同于原先的副守备，等以后打上几仗，立下点军功，再往上升一升，也不是不可能，这大好前程可就在前面摆着了，现在要是报上去，可就啥都没了。”
一听此话，这连长的面色，更是纠结无比。
见他优柔寡断的，三团长也没了耐性，直接道：“算了算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报吧报吧，我亲自去报。”
说着，三团长调转马头，作势就要走。
连长连忙拽住缰绳：“团座，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废话，我用的着哄骗你吗，你也知道，我是原先南京留守禁军出身，在中军都督府当差的，一大半都是我们禁军的人，消息绝对可靠，前不久，皇上下密令，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联手清查各营兵马，这你还担心什么。”
连长点点头。
最终，他壮着胆子道：“那卑下就听团座的。”
三团长露出笑容：“好，给你底下的人都交代清楚了，让他们把嘴都闭严了，谁要是敢瞎说话，我饶不了他。”
“是。”
连长举手敬礼。
随后。
他遵循吩咐，趁着临时歇息的时候，将知情之人全都召集过来，在一番好言劝说以及威逼恐吓之后，一应手下纷纷表示绝不会乱说。
连长提着的心这才松下来些。
不觉间。
天边放了亮。
在走到一处平坦之地时，行军一夜的士卒们，终于收到了扎营休息的命令。
众人着手搭建好帐篷，正欲抓紧时间休息时，却是又响起了集合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