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水也对小乖的死感到悲痛，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李叔，我对小乖也很有感情，也理解你的心情。但张阿姨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不是也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抱歉，想要弥补，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小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李胡现在的状态，“变得这么……极端？”
沉墨冷眼看着李胡，把玩着手里的鸿蒙瓮，逐渐失去耐性。
李胡还无知无觉，冷哼一声，“理解？你不理解，自从我儿子死了以后，父母也不再搭理我，我再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你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我恨呐，我为什么要把孩子给那个贱人，她整天跟那男人鬼混，儿子自己在家从十八楼的窗户坠了楼……”李胡提及多年伤痛，难以抑制地哭出了声，“那是活生生的孩子啊！我养了小乖短短半个月都有感情，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他还那么小。”
他人的伤心事总是令人动容，小水本想安慰他，却听沉墨冷冷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把三岁的孩子亲手送到那样一个母亲手上。”
李胡怔愣一瞬，悲痛的神情更甚，“我想让她后悔，这世道，女人带着孩子举步维艰，孩子就是女人再婚的累赘，我想让她知道自己错了，再来哭着求我，我会原谅她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一个道歉。”
沉墨紧紧盯着李胡看不见的双眼，那里，眼泪不断的涌出来，“你为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自尊，不惜将自己的孩子做筹码，你质问她怎么忍心，为什么不反问一句自己怎么忍心？你同她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自欺欺人该醒了吧？你为了自己牺牲了孩子，到头来孩子死了，就将一切罪责推得干干净净。你为了名和利，帮那么多人钻过法律的漏洞，坑害过多少无辜好人，到头来前程尽毁，便想着做点微不足道的好事就能息事宁人，我给过你机会了李胡，但你不珍惜，也不值得。”
李胡仔细听着沉墨说话，眼睛看不见的人似乎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比如他在认真听的时候，就停止了流泪，沉墨说完，他静默半响，忽然说道，“机会？你是想说，我不该报复那老太婆？”
李胡冷嗤一声，“我没想过把罪推给谁，我儿子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也没想过作过那么些孽，能真的息事宁人，我好歹活了半辈子，没那么幼稚。我只是想在这个家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尽我所能帮助别人。不过老太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在我家这么多天，我的下场，我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但她有丝毫心软吗？她有想过给我机会吗？她让我明白，人选择的每一条路都不能回头，即便你自己想回头，别人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所以，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这样我才有活路！但凡我当时坚定一点！不受你们的蛊惑去做什么好人，我照样可以威胁你们放过我！小乖也就不会死！我甚至可以告到那老头枪毙！”
李胡越说越激动，沉墨的耐性也终于到了极限，他靠近李胡，表情当中隐隐带着愤怒和玩味，“你这么有自信，可能是因为你的见识短了些。”
李胡皱眉道，“什么意思。”
小水学乖了些，不再在沉墨面前替妖兽力辩，尤其是她也明白，李胡的元精非收不可，因为……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从这个世界消失后，所有因你而起的相关事件都会被消除，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再有你存在的痕迹，所以……”沉墨将鸿蒙瓮放在手心，“你对张阿姨的报复和大肆普及法律漏洞的行为，纯粹就是作死。”
没错，眼下的这团乱麻，只要将李胡的元精收服，就能被捋顺，张阿姨能回家，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沉墨一句废话都不想再跟李胡说，一道白光过后，李胡彻底消失在他自己的家里，就像所有的密室失踪案一样，没有人能找出破绽，甚至没人能找出李胡存在过的证据。
从李胡家出来，便是一条霓虹灯闪烁的大街，沉墨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失神。
“怎么了？”小水走出一段路以后发现沉墨没有跟上来，折回来疑惑地看着他。
沉墨淡淡瞥了她一眼，小水在那一眼里看到了四个字——“关你屁事”，小水撇了撇嘴，正在她以为沉墨不会回应的时候，听到沉墨似乎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也想试一试……他会不会真的变好。”
小水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曾经觉得法律很神圣，总想着等我再大一点当上律师，就能拿起法律武器让我的养父得到应有的惩罚，那是我曾经唯一的希望，却被李胡如此利用，多少人的希望因为他的助纣为虐就此破灭。我的希望已经破灭了，我其实希望他能变好，帮助那些受过委屈的当事人翻案，毕竟，那么多年前发生的事，自然法则兴许并不能完全消除李胡带来的影响，但是……人还是不能太天真，对吧？”
对吧？沉墨竟对小水用了疑问句，小水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沉墨此刻看似面无表情，不知为什么小水总觉得师兄有点委屈，不由得心中一软。
有些伤害一旦发生，就不可弥补，张阿姨一个成年人，对时隔多年的伤害都能豁出性命去讨公道，何况沉墨当年还只是个孩子，要让他走出那段仇恨，得有多难啊！
但如果沉墨像张阿姨一样任由自己活在仇恨里，那么兴许沉墨的结果也会和张阿姨一样，被束缚在自己筑起的一道围墙中，任由自己在其中崩溃，做出得不偿失的举动，她喉中有些哽咽，为沉墨，为张阿姨，为小乖，为那个成为一段残缺婚姻的牺牲品的孩子，也为李胡和在浑沌事件中所有受过伤害的人们。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伤害过去了，痛苦过去了，所有的相聚别离都过去了，但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一切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