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吧,谁能穿完这么多裤衩,你搞收藏啊,神经病。”
小38当即挂断了电话。
赵宇宙缓缓垂下打电话的手。
大喜抹了把眼泪,低头顶在了赵宇宙肩上,忍耐着激动,小声啜泣着。
赵宇宙不自在的靠在衣柜门上,看着天花板,任由大喜离自己如此近。
他看着白炽灯,又扫过床面,便又瞥到床上的大酱正在幽怨的死盯他们。
狗子那直白的眼神让赵宇宙忽而忍俊不禁。
此刻大酱满脸都是指责与怨愤:你们不让狗子睡觉,现在还要开灯虐狗?
大喜很快就哭好了,抬眸看到赵宇宙在看大酱, 便也转头看去。
他们眼看着大酱哀怨的叹了口气,随即蹦下了床,一瘸一拐的出了卧室:地方给你们!行了吧!都给你们!咱身残也不做灯泡狗!
大喜转而笑了两声,蹦坐上床,红着眼问赵宇宙,“跟你打电话的,就是赵银河?想不到你背着我已经找到弟弟了,赵宇宙,你不讲究啊,有进展也不先跟我说。”
赵宇宙没心思解释原委,把老白给他的文件扔给了大喜,“他是一个给萧总办事的混混,今天也打了老白,你自己看。”
刚刚他心底激动,现在回过神来,赵宇宙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真的是命运在捉弄自己吗,让他这么巧的就找到了弟弟。
此刻心里倒有些不安。
大喜慌里慌张的翻看纸页,但如此兴奋,哪里还有耐心看得进去,没过几秒便把东西一扔,“你跟萧总到底咋回事啊?”
赵宇宙坐在床边,双手在身后撑着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你只要记住,他一直在针对我,就行了。”
“你不说拉倒,反正我现在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姓付的跟姓萧的是一伙的,他们都跟酸菜有关,跟酸菜妈妈也有关系,然后呢,你又跟酸菜妈关系很好,你们这群人啊,乱。”
大喜没心思仔细想这些,开心的跳下床,小脸蛋儿激动的红扑扑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回头,看到赵宇宙正在手机上飞快的编辑消息。
他一边在与小酸菜的领养父母约时间,希望尽快办理领养手续。
一边又打开其他界面,在看这几天的航班信息。
他想如果小酸菜这边敲不定,那他就先去一趟北京,去面见小38。
看好了几个航班后,他才按黑了手机,拿起床上老白给的文件。
翻到与小38有关的纸页上,认真看着那模糊的照片。
“你又在看啥?”大喜又跳到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到小38的照片上。
“也许他就是你弟弟。”赵宇宙随手把那张纸扔给了大喜。
“就是你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人?”赵宇宙点点头,脑子里一团,心里各种情绪翻涌着。
小38比自己预想中,看起来更英俊,但他太瘦了,明显营养不良,一头染色红毛生生拖拽了颜值。
他跟自己倒没那么像。
平时还要摆摊,显然生活状况也不好。
他才18岁,却也没在读书了。
不过现在只要人找到了,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大喜擦了下眼角不自禁流出的眼泪,小心翼翼拍下了小38的照片,而后急急问他,“现在咱们干啥,是不是暂时对我姑保密?”
“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不说。”
他要完全确定,小38就是赵银河。
陈大喜安静的点点头,吸吸鼻子,把文件仔细整理好,放在一边。
而后侧头看向赵宇宙。
他被打的那半边脸微微泛红,大喜有点心疼,一手自然的附在了赵宇宙被打的脸上,“疼吗,我给你呼呼?”
赵宇宙感受到大喜手掌的温热,反常的没躲开。
过了足有半分钟,他一晚上混乱的情绪才终于平息了。
他看了眼大喜,只见她小心又高兴的收回手。
赵宇宙把老白沾着小38血迹的衬衫袖口,仔细的剪了下来。
而后又剪了自己的几根头发封好,叫来快递,寄到了哈尔滨亲子鉴定中心。
整个过程,都是在陈继芳与赵青海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而做完这些,已经快晚上8点钟了。
楼下那些亲戚们早走了,洗好澡后的老白穿上了得体的衣服,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再吃上地道的齐齐哈尔烤肉,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赵宇宙鲜少主动喝酒,但因为老白给他带来的好消息,今晚他陪老白喝到了深夜。
整个晚上,陈大喜作业也不写了,活力十足的招呼客人,在赵宇宙身边飞快的穿梭来穿梭去。
“大喜,去切肉!”
“好!”
“去烧两炉子炭来!把串儿给六号桌上了!”
“没问题!”
“去把院子里的酱缸搬进来!再拿几颗冻酸菜!”
“不是事儿!”
陈大喜洪亮的招呼声在赵宇宙喝酒时,不断溜进他的耳朵里,他一边喝,一边跟老白一起傻笑。
夜深了,酒过三巡,醉过去的老白与张易文被大春和赵青海一起抬上了楼,安置好住下了。
赵宇宙在楼下也有些醉,晕沉中看到赵青海把一碗临时熬好的醒酒汤放到了自己跟前。
老父亲还在对晚上那巴掌过意不去,眉目愧疚不已。
现在客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蔫蔫的坐在儿子对面。
赵宇宙眼中满是醉意,朝着赵青海嘲讽的笑笑,低头喝了几口醒酒汤。
而后学着大喜的样子,一手附上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舌头发直的说,“不疼。”
赵青海眸子闪了闪,不自在的看向窗外。
“疼的是这里。”
他在玻璃窗的倒影里,看到赵宇宙指了指自己的心。
后厨的大春与陈继芳都停下了手里打扫的动作,看着不远处父子俩难得同桌说话的模样。
大喜也把着后厨的门柱子,探头往外看。
店面里静悄悄的。
“我至少是你亲儿子。”赵宇宙迷蒙的看着赵青海,“现在我就想知道一件事——”
他有点激动的握住了赵青海的一只手,“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快的忘记我妈?她难倒都不值得你停留一会吗?”
赵青海垂下眸,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握了握赵宇宙的手。
他回忆起了赵宇宙丧母的那年……
再抬眸时,便看着赵宇宙的头,晕沉着‘咣当’磕在了桌面上。
此时赵青海才轻声说,“我不不不能,让你你你没,妈妈。”
当年赵宇宙母亲去世后,赵青海领着年幼的小宇宙,当爹又当妈,胡乱过了一段时间。
真的太难了。
不过一个多月,他就开始难以忍受这种日子里细碎的折磨:儿子的哭声,邻里的同情,做不完的店里杂事,家里的静谧,还要死气沉沉的一天天熬着时间。
直到赵青海看到幼儿园里的赵宇宙,跟其他孩子比起来,他不但神色落寞,还常常可怜的躲在角落里,时常穿着脏乱的衣服,脸上也总是脏兮兮的,不知是鼻涕还是泪痕。
而这些幼年里卑微至极的狼狈,都是因为没了妈妈的仔细照顾。
所有的碎片不断叠加在一起,在看到赵宇宙的可怜模样后,赵青海被触动了。
他很快去了海拉尔,敲开了老陈家的大门。
直接了当的问陈继芳,你愿不愿意,做我儿子的妈?
陈继芳很快同意了,与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果断的跟着他来了齐齐哈尔,开始了这漫长的婚姻。
……
看着赵青海扶着醉酒的赵宇宙上楼去,陈继芳转头继续收拾后厨。
她刷着刷着碗,突然停下了,任由哗啦啦的冷水流过指尖。
如果当年她没同意,现在的她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也会弄丢一个孩子吗,还会在某方小天地里操持半生吗?
她会……得到幸福吗。
大喜看到陈继芳在出神,一把关掉了水龙头,“姑,天冷了,洗碗也不带个手套,咱不是有洗碗机吗,手冷了吧。”
大喜握住了老姑湿漉漉冰凉的大手。
“不冷,就这么点碗还用啥机器,麻烦,”陈继芳苦笑的看看大喜,叹了口气,“再说,我现在已经不会更冷了。”
第二天一早,张易文便带着父母,跟老白走了,赵宇宙带着大喜去送行。
张易文临上飞机前,柔和的抱了抱大喜,在她耳边轻声说,“告诉你一件事吧,赵宇宙从没说过他爱我。”
大喜有些惊讶,发呆的看着张易文闪闪发光的笑容,“怎么样,听了后高兴吗?”
她温和的摸摸大喜的头,姐姐般嘱托道,“他是个什么都要藏在心里的人,什么都不会说明白,要读懂他,真的不容易,等着等着,就会寒心,我曾经以为我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却还是没抵得住日日消磨。”
“等他融化的过程,或许要很久,所以一定要保持坚定,大喜,我祝福你。”
而后她转头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赵宇宙,伸手与他相握。
“我走了。”
张易文抬眸看着落地窗外的朝阳,爽朗的笑道,“现在我们都得向前而去了吧。”
这天是个大晴天,朝阳温暖,空气清冽。
张易文走后,赵宇宙送大喜去上学。
他看着大喜下车后走了很远,还在一步三回头的朝着自己兴奋的挥手。
她那灿烂的笑容,让他心里暖了又暖。
直到看不见大喜的身影,他才启动车子,去乔峰家把车还给他,顺便带小酸菜去跟领养父母见面。
又是几天,领养手续在律师的鉴证下,很顺利的签成了,只剩等待30天的官方审核期。
赵宇宙也在此期间,收到了哈尔滨寄来的,DNA比对结果。
他看着化验单上的数据,独自怔然了许久。
13年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他的大脑里反复跳跃着三个名字:
小38,朱小泉,赵银河。
赵宇宙抬眸看向天际,那雾气浓重的天边似有暖光流出。
他喉咙动了动,有些哽咽。
他曾是最后见过弟弟的人,如今又成了第一个打探到他消息的人。
现在,他终于不需要抱着对陈继芳的负疚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