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宙捂着难过乱跳的心脏,隐隐听到门外还有窸窣的声音。
是大喜把小鼻子贴在他的门上,嗅了又嗅,这次没闻到啥,回屋前还不忘吼了一句,“赵宇宙,你想抱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啊!我随时可以!”
【不知害臊,】赵宇宙垂眸腹诽。
其实陈大喜的心脏也因刚刚的生猛告白在乱跳着。
她娇羞兴奋的在床上打滚儿,告白这种事就像开跑的马拉松,只要枪响了,再难也得坚持下去向前跑!
她又扑棱一下坐起,才想到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如果他最后还是不喜欢自己,那就只能——把他绑回草原了吧!
嗯!这是她最后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大喜对自己稳赢的结局很满意,这才安心的睡去。
可隔壁的赵宇宙,却彻底失了眠,几乎一夜没睡。
次日清晨,陈继芳不敢相信她六点钟起来的时候,烤肉店已经被大喜打扫的很干净了。
吃早饭时,大家也都看到了没什么精神,满脸憔悴的赵宇宙额头上,有个大肿包。
大春很勇敢,喝下一大口豆浆,率先问出众人的疑问,“你咋了,睡觉的是时候掉地上摔的?脸朝地?”
赵宇宙懒得说话,低头吃饭,看到大喜讨好的把咸豆腐推倒自己面前,又利索的给他递来茄子馅儿的素包子。
在大春要给他倒豆浆的时候,大喜抬了下手,制止了大春,自己去给赵宇宙倒了一杯热水。
赵宇宙沉默的夹着面前的咸豆腐,咬了一口菜包子,看看手边的热水,满腹的疑惑。
眼神默默在陈大喜和陈继芳脸上扫了一个来回,【她知道我要吃什么……谁告诉她的?】
思索时又看到大喜正露出白牙朝着他傻乎乎灿烂的笑,赵宇宙立即收回视线,低头拿过包子,迅速起身离席了。
“你去哪儿啊?”大喜伸着脖子问,却看到赵宇宙逃离的脚步更快了。
【…坚持到她上学,要躲就容易了。】
赵宇宙直接从后门离开,去另外一个街区,见他老舅,一个开车行的,粗鲁的中年男人。
他一下桌,陈继芳立即用筷子敲大喜额头,“你是不是打赵宇宙了?我是不也得削你让你长长记性,咋,昨天我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
“我哪舍得打他?稀罕他来不及呢。”
大喜一本正经,毫不犹豫的掩盖了事实经过,“是我们昨天聊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你俩还能聊天?”
陈继芳吃惊不小,赵宇宙从小就寡言少语,尤其是亲妈去世后,基本上只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判断他的心思。
这么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会跟陈大喜一个认识不过几小时的野丫头聊天?
陈继芳不相信赵宇宙是心甘情愿的,“你这得是聊的多不小心才能聊到人家脑门子上?”
陈大喜一手吃包子,一手端着豆浆碗,“那你看,俺俩有情人绝对最后成眷属,我就喜欢赵宇宙。”
陈继芳看陈大喜用袖子擦嘴,忍不住数落她, “你不是读书的料,但咱不能是傻子吧,赵宇宙咋可能看上你,你务实点行不行,你见过牛跟羊配对的啊。”
大喜拄着腮,嘴里嚼着肉包,眉飞色舞的畅想未来,“老姑你看,我力气大,鼻子好使,阳光自信有韧性,能干活不矫情,实在是百里挑一的卓越,他这么一个忧郁的老爷们儿,还不得我刷刷刷给他晒懵,让他看到世界多美好。”
“我看只有地球颤抖,黑龙江逆流,卜奎大街成精了,才能让你最后跟了他!”
大喜看着窗外大春开走了小面包车,要去菜场进货,“老姑,你就信我吧,我看赵宇宙也有那放牛的命,要不我这一进城,咋咔的一下,就遇着真爱了呢”。
陈继芳又给大喜抓了两个包子,粗鲁的塞给她,“爱个屁!闭嘴吧你”。
大喜又瞄到吃完早饭准备去后院整理炭火的老姑夫,轻飘飘的说,“你还不是因为爱情才嫁的这么远。”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也爱我。”
陈继芳抱臂,斩钉截铁的回应,“我们的婚姻是爱情作为基础的,比地基都坚固,这么多年遇到任何坎坷,我都能死乞白赖的陪他。”
大喜打了嗝饱嗝,吞下第四个包子,开始喝第二碗豆浆,没加思考的就问出了一句,“那老姑夫跟赵宇宙他亲妈,也有爱情吗?”
听闻这句,陈继芳忽然语塞,眼神闪了闪,“我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我们从来不会聊这些。”
大喜又吞下一整颗鸡蛋,手都没擦就摸出手机看陈继芳,“我想要赵宇宙的电话和微信。”
“没有,做梦去吧你。”陈继芳起身收拾碗筷,不再理她。
“你不给我,我去找大春儿要,去找老姑夫要,反正我能要得到,你给不给。”
“你现在咋跟我这么能呢?卜奎大街留不住你是不?你等着吧,等我哪天心情好给你踹到西虹桥去。”
大喜还要说什么时,便见门口有客人上门,店里现在只有她一个闲人,大喜忙去招呼。
能这么早来吃烤肉的,是开出租车的老李,他是烤肉店的常客,最近刚刚离婚,心情总是不好,借酒消愁,才大早上,就已经满身酒气了。
大喜手脚利落的给他上碳炉。
老李见到陈大喜就好像见到了免费的心理顾问,打开了心里闸门絮絮叨叨的啰嗦他离婚的糟心事,还不忘吩咐大喜,“给我一瓶北大仓”。
大喜在柜台下找到仅剩的两瓶北大仓,要拿给老李之时,被陈继芳按住,说那是给老客人乔峰特意留的,人家早就订好了。
大喜应下,去给老李上肉,说北大仓没了,得下午才有。
老李就一个人继续絮絮叨叨的,坐在角落的卡座上喝闷酒。
安排好老李,大喜就蹲在地上,专心抠砖缝里卡住的酒瓶盖,这时进门了第二位客人。
他很高大,笑脸,平头,吊眼梢,嘴角有点青涩的胡茬,肩宽腿长,黑色运动衣裤,简简单单的打扮,标准的九头身型男。
来人就是乔峰。
他一眼瞟到柜台后蹲着的大喜,俯身轻拽了下她露出的小辫子,大喜立即回神起身,笑着看他,“吃烤肉?”
乔峰一手拄着柜台,随意点头,打量大喜这个生面孔,“两瓶北大仓,一盘烤肋扇儿,一碗疙瘩汤”。
“…北大仓今天没了,” 大喜闻到他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奶味,跟赵宇宙身上的味道,很像。
乔峰抬了抬眉毛,才道,“酒是我订的,每天两瓶。”
“你,乔峰?”
乔峰点头,打了个哈欠,“你是陈姨的侄女吧?看着你视频了,杀牛挺英勇的。”
“嗯呢,陈大喜。”
大喜给乔峰开酒,又去后厨给他拿了一盘肉。
从乔峰进门起,邻桌醉醺醺的老李就一直打量他,看到他手里的北大仓后心底的怨气就藏不住了。
他要北大仓没有,这小子就有?
在老李眼中,这变成了赤裸裸的区别对待,他粗鲁的指大喜,“喂,你,你不是说没有北大仓吗?”
“叔,这两瓶是乔峰订的。中午北大仓就有货了,要不您等等?”
“不行!你咋不让他等呢?凭啥让我等!”老李脾气上来了,一手掀翻了碳炉。
“咋的,他是常客我就不是常客?这大上午的,他一个人能喝下两瓶?你糊弄鬼呢?”
乔峰随手开了第二瓶酒,想息事宁人,递酒给大喜,“这瓶跟他分”。
可老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抬手就打翻了乔峰手里的酒,“我还能喝你这个臭小子剩下的?咋,我老婆看不起我,你们这些开店的也看不起我?两瓶酒我买不起吗?!”
“哦 ,我认识你,大名鼎鼎的速滑冠军乔峰嘛!咋地,你得过冠军就能搞特殊啊?!你也就得那么一回,还能吃一辈子?!”
“摆什么谱!我看你已经日落西山了,连做教练都没人要吧!我要是你过得这么丢人,我就去跳劳动湖!”
乔峰不理他,继续低头喝酒,随意扒拉着烤盘里的肉。
他的态度让老李吼的更凶,“臭不要脸的小兔崽子,老子骂你呢!”
老李转手抡起自己桌上的啤酒瓶子,往桌角一磕,酒瓶子立即碎裂成了伤人利器,“一个破店也搞裙带关系!?”。
大喜要拦他,“大叔你冷静点!”
可老李已经彻底被乔峰的态度给激怒了,朝他冲去。
乔峰已经站起来,他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挡在自己前面。
可还没等他没动手,便愣住了,因为他眼见大喜竟然在几秒之内,便把要向自己动手的老李给拦腰抱起了……
此时老李的气息混杂着浓郁的酒气涌入她的鼻息间。
大喜怔了下,离得近了才闻到…这老李——恐怕命不久矣?
老李毕竟是个男人,被个小姑娘拦腰抱起,酒瓶子在空气里无力的挥舞着……
怎么看对于一个想要靠武力赢得尊重的男人都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老李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当即耍起了酒疯,使劲儿的胡乱挣扎,酒瓶子倏地划伤了大喜的额头……
这一划伤,老李的酒马上就醒了,他本来就是要面子逞强的,哪想真伤人。
大喜下意识的松开了老李,捂着额。
乔峰也已经出手,不由分说的一拳打中了老李腹部,拎着他的衣领子直接就给扔出了店外。
开店的街坊邻里听到烤肉店的声响,都不约而同的探出头,一探究竟。
陈继芳听到大堂的声音连忙出来看,一眼看到大喜捂着额头。
她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到倒地的老李手上,他那酒瓶子上还沾着丝丝血迹。
陈继芳立马怒了,撸起袖子就踹了过去,“你敢打人!你看我今天不把你皮扒下来的!一屁股坐死你个老不死的!”
大喜在陈继芳要继续动手的时候立即拉住了她,“姑!不能打,不能打!”
“他今天动了你我就让他爬回家!”
陈大喜立刻附在陈继芳耳朵根上,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陈继芳听了几秒,便立即从老李身上下来。
她表情复杂,火气消了一大半,立即改了口风,“老李,咱们也算熟人了,今天我侄女脑门子给你划伤了,我也踹了你一脚,咱俩两清了,不过俺家大喜以后脸要是落了疤,我肯定还找你。现在你赶紧滚吧!”
本来熄火的老李心气又上来了,反正也给陈大喜划伤了,搞不好日后也要赔钱,那自己凭什么灰溜溜的走?
他指着陈继芳,“你想得美,啥叫两清?!我还白挨了一拳呢,她小姑娘看老爷们打仗自己往上冲的!呸,我看你就是想讹我吧!”
老李坐起来,泼妇般的忿忿拍地,“老子今天要报警!我就要个公道!”
陈继芳愣了几秒,随即放开了嗓门喊,“赵青海——!有人欺负我啊!”
赵青海从后门急急过来,满身的碳灰,看看众人和老李,意识到家里人被欺负了,寡言的老赵瞬间怒了,他“咣——”的一脚,又把老李踹倒了…
大家都去了警察局。
去的路上,乔峰给赵宇宙发了微信,告知了情况,原来俩人早就是多年的朋友了。
赵宇宙赶来时先去询问了前台的民警,得知乔峰和赵青海依然跟老李在调解室里。
他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大厅的连排椅上,扫了眼捧着陈大喜脸蛋子,正仔细打量的陈继芳。
陈继芳早看到了他,这会才跟赵宇宙对上了眼,戏特好,立马眼圈红了,低声下气的,“你能不能给大喜看看脸,她额头受伤了,一个小姑娘要是留疤……以后可咋整,阿姨就求你这一次。”
赵宇宙听罢,看向低着头捂着脸,死活不肯回头瞧自己的大喜, 【呵,受伤了?】
陈继芳一巴掌拍在大喜背上,“抬起头听到没!陈大喜你耳朵落在呼伦贝尔了?现成的大夫你不给看?”
赵宇宙挨着大喜坐下,抬手轻戳了一下她,“我看看你。”
“不行!我现在不好看。”
“你昨天也不好看。”
赵宇宙就事论事,陈大喜不丑,五官让人很舒服难忘。
平时小眉毛总是轻轻皱着,嘴角是天然的微笑唇,这样一结合,平添了几分英气。
笑起来时还有小梨涡,浅浅的,牙齿洁白整齐,嘴唇饱满。
她长的很可爱,却总是很狼狈。
“如果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留下疤就更丑了。”
赵宇宙完全是医生看病的常用口吻。
陈继芳又拍了大喜一巴掌,“赵宇宙可是名校毕业的大夫,多少人都得排队看病呢!陈大喜,你要是不听我话,我现在就给你送回海拉尔,你信不信?”
陈大喜完全相信陈继芳做事的果敢。
就像她当年执意要嫁给鳏夫赵青海,家里不同意,她便离家出走,几年没音信。
大喜这才不情愿的转过了身,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垂眸面对赵宇宙,不敢看他的眼睛。
赵宇宙这才看清大喜的脸。
他的眼神露出不解,实在不明白,一个20岁的大姑娘了,为啥每天都能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
此时从赵宇宙的视角看去,陈大喜早上帮忙弄炭火,满身灰尘,脸蛋子上除了红脸蛋,现在还挂着点灰,衣服上也有斑驳的灰色炭迹,额头上的伤口不深,大概三厘米的长度。
现在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痂,警局大夫也给抹了紫色药水,是以,现在用五彩斑斓来形容大喜的脸,实在不为过。
赵宇宙的指尖凉凉的,轻掠过陈大喜额前的碎发,看到大喜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他。
这可是难道接近他的机会!什么丑不丑的全被大喜顷刻遗忘了。
“你看咱俩多有缘,”大喜贱兮兮的指指赵宇宙被她拍肿的额头,突然娇羞了,“受伤都是情侣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