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绾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冷笑道：“李家行事做绝，看来是真不怕有报应。”
“四姐的意思是，五姐之所以这么快被流徙，全都是李家在后头做手脚？”池裳本就不是无知小儿，听她这么说便也明白了。
面对着这个小团子，池绾心里还是有几分作为姐姐的自觉，不想吓到她，便揉了揉池裳的头发，“你不用管，都离你远着呢。”最好，永远不要离这种阴谋太近。
池裳将脑袋绕出来，无奈摸了摸发髻，“四姐，你别老拿我当小孩子，这件事我也猜到了，左不过是五姐和李家姑娘联手做局害你，但是不知道最后怎么把自己害进去了，末了李家保下了李姑娘，但是二伯和堂兄却舍弃了五姐。”
池绾比她高，闻言不由微微弯着身子，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腮帮子——三房搬出去后，三叔一蹶不振，也没了帮手，后院都把控在颜氏手里，因此将池裳养得越发白嫩了。
啧，*真好。
池绾想了想，“行，咱们明天一起去送送她吧。”
“四姐你也去？”池裳吃惊地看着她，“五姐毕竟害了你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想看到她呢。”
池绾淡淡一笑，池华到底年纪不大，心思狠毒却也有限，所以比起池华，她更厌恶李静玲。
翌日清晨，天刚亮，顺天府的大牢便有了响动。
狱卒有男有女，押解着一干犯人，戴着重重的枷锁，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池绾撩起帘子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哈欠。
池裳扒着窗户边，眼巴巴看着城门口。
其实在城门口等着的不只是她们，还有许多人，此番流徙的犯人不少，这些人自然也是想送亲友一程。
目光环绕一圈，也没有看到二伯一家，池裳不由叹了口气。
池绾还在醒瞌睡，天可怜见，自从成为池绾，她很少起这么早的。听到池裳叹气，问道：“怎么了？”
“我看了一圈，没看到二伯一家。”池裳垂下目光，语气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池绾失笑，倒是清醒一些了，心道到底是小孩子，还不懂这世界能残酷到什么地步，正要安慰她两句，琳琅已经掀开帘子探进来道：“二位姑娘，押解五姑娘的队伍已经出城门了。”
池绾应了一声，“去跟官差说一声，通融一下，让我们姐妹告个别。”
都已经判了罪，自然要让亲友送一程的，这一点顺天府的官差很懂，只是耽误一些时间，能得好些好处呢。
因此车夫走过去使了银子，官差便同意了。
不只是她们，其余等着送犯人的人也都四处分散和亲友说着话。
一个个泪眼朦胧。
池华和其他犯人一般，穿着囚衣，戴着厚重的枷木，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因为几天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
听到有人要送自己，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待看到池绾、池裳二人时，池华眼里的光就跟微弱的蜡烛遇到了风一般，熄得一干二净了。
池绾心头了然，哪怕知道自己是父兄的弃子，也还期盼着父兄来送送自己。
池华木然看着二人，“没想到你们会来送我。”
池裳抬头道：“五姐，其实我们三姐妹也有过感情很好的时候，不是吗？今日你落难，自然要来送一送的。”
同在侯府里长大，年岁相差不算大，自然有过感情很好的时候。
那是一同学习、做女红，池绾老是做不好，能把好好的鸳鸯绣成鸭子，被绣娘师傅罚的时候，池华还曾偷偷帮过她。
哪怕是年岁渐长，在齐氏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池绾性情愈加粗鲁莽撞，在外头闯了祸，也是她帮忙说情，不过那时候，就不是那么真心了。
池绾望天，虽说她不痛恨池华，但是也没什么姐妹之间的体己话。
池裳将一个包袱递给池华，“五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见池华还在发呆，没有接，以为她不好意思，便补充道：“只是几件衣裳，一点碎银子而已，你在路上也许用得上。”
池华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扯起嘴角笑了笑，“谢谢六妹妹。”
见池华还在下意识看向城门口，池裳不由道：“五姐别看了，二伯和二婶都没有来。”她早就在马车里将四周都看了一圈了。
听她这么说，池绾不由轻咳一声。这孩子，这种大实话犯得着说出来吗。
“我知道，只是奢望罢了。”池华木然转过头，不再看城门口，淡淡道。
三人并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她们三姐妹早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如今送一送，都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不多时，官差为了赶时间，便在那边叫集合。
“往日我对不起你们良多……总而言之，谢谢你们今日来送我，以我如今的模样，也没法报答你们了，希望你们在京城一切都好罢。”池华说这话时也没有看着二人，眼底虚空，没有焦点。
说完，也不等二人说话，便缓缓转身走了。
背影佝偻，似乎全身的精气神都抽走了，哪还有往日千金小姐的风仪。
池绾不胜唏嘘，想了想，招手叫来琳琅，让琳琅去和官差打个商量，使点银子，好歹将池华身上的枷锁给去了。
琳琅说话爽利，又悄然塞了几个厚实的荷包给官差，不多时便回来回话，“姑娘，官差们同意了，说这里还有人看着不方便，等走远些便将五姑娘的枷木给卸了。”
池华只是弱女子，没有逃跑之能，那些官差既收了贿赂，便会照做的。池绾闻言放了心，拍了拍池裳的脑袋，“咱们回府吧。”
池裳眼神复杂，五姐会有今日是她从没想到的，想想上一世，五姐在二房的庇护下一直很风光，二房袭了爵位，二伯官位高升，五姐才貌双全，在京城里的名声越来越响，哪怕年岁大了，但是想娶五姐的人已经踩破了侯府的门槛。
哪像今日，形容枯槁、双目无神，满身的绝望和凄苦……
那时候，满身绝望凄苦的明明是自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