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的冬天没有华港那么温和，无风无雪，阴森森的冷。
陵园到了年底正是祭奠的人川流如织的时候，饶是如此，季承冰魁伟的身影还是一点就能分辨出来。
他手头攥着一把白色雏菊，跟着人群往陵园深处走，停在一个简洁的墓前。
南欣的墓碑没有照片，寥寥数言写了生卒年限，淡泊的跟她本人一样。
于长胜刚祭奠完，步履匆忙的放下水果和一束白菊花，静立了一会儿就走了，跟完任务似的。
季承冰看到于长胜的背影消失后才跟过来，蹲下帮于长胜把没摆好的水果整理好，轻轻拂了拂墓碑上的一丝灰烬，放下手里的雏菊深深鞠了一躬。
他没见过南欣长什么样，只听闻溪午提过几句，说她是个温婉的人。他印象中别人的母亲都是温婉的。
季承冰注意到，南欣墓碑上刻的名字是“欣欣向荣”的“欣”，不是他以为的温馨的馨。
南欣的生命终结的过于仓促，并没有如她父母期望的一般欣欣向荣，连寿终正寝都算不上。
“南欣阿姨，我是季承冰，于楠的男朋友。”季承冰认真的说：“初次见面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我很遗憾。”
身边有人经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季承冰收住了声，待人走远了才缓缓开口。
“于楠现在很好，跟您改姓南了，叫南楠。”
此间辛苦，她一个人办到了。南欣若泉下有知，是会高兴还是难过呢。
“我对南楠是认真的，您能不能管管她，让她对我也认真一点。”
说出口就知道傻话。季承冰自嘲的低下了头，就算南欣真活着，南楠没那么喜欢他谁管也没用的。
“跟您开玩笑的，她那边我会自己想办法。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等她想回来的时候，我带她来见您。”
傻话越来越多，季承冰收住了声，深深弯腰鞠了一躬抬腿离开了。
他不紧不慢的开车往别墅区走，回到家里时，家宴的宾客正在入场。
今年的冯家家宴是冯思蓉操办。
冯老太爷去世多年，冯思蓉把两个弟弟拉扯长大培养成才，家里的人心聚得拢拢的，这一点谁提起来都对她树大拇指。
今年适逢冯思蓉公司拿了两条汽车产线的建造许可，往来送礼的宾客比往年多了数倍不止。
当然也有鼻子尖的，闻着季冯两家爱子季承冰的单身气味跑过来刷存在感，冯思蓉通通给挡了回去，说自己儿子材质粗陋配不上千金小姐。
在商言商，冯思蓉讨厌搞靠儿女联姻那一套。
从被老陈接回家那天起，季承冰半数时间在背诵冯思蓉秘书帮他准备的宾客卡。
厚厚一沓宾客卡，正面是未精修的平面照，背面写着他是谁，他干啥，他家有谁分别干啥，
比这更让季承冰烦躁的是，还得记住他喜欢啥，讨厌啥，能聊啥不能聊啥。
除了南楠他还真没这么费心了解过别的什么人。
这也是季承冰趁乱开车跑掉的原因。冯思蓉摊子铺的太大，他接不了也不想接。
司机老陈为安排车位忙得焦头烂额，老蒋把花圃前的空地都清出来做临时车位还不够。
豪车沿着门口的连廊停了一排又甩了个弯，季承冰只能把自己的车停在街口，跟陈其钢的哈雷摩托杵在一起。
硬着头皮熬到了宾客入席，季承冰躲回自己房间，陈其钢已经在摇着脚抽烟了。
“又抽烟！”季承冰拍了他后脑勺一把，接过他放在桌子上的信封细细看。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钱玉娇和于磊的合照。
照片中的钱玉娇比一年前更多了风韵，断奶后上围也没有清减，脸颊圆润饱满，风姿更胜之前，晶亮的额头上仿佛写着金光大字，人生赢家。
她怀里抱着的男孩长大了许多，模样大致跟钱玉娇像，只有眉开眼阔这一点像极了南楠。
陈其钢不情愿的掐灭了烟，踱步到季承冰身后，撇了撇嘴问道：“你喜欢这少妇？”
“眼有毛病治眼，脑子有毛病治脑子！”季承冰愤而将照片拿开，抽出一张小男孩的单人照。
这张正面照看得更清晰一些，于磊的小脸已经脱了婴儿气，眉眼含笑的样子恍惚间让他看到了于楠，他把她从学校天台上捞起来时样子。
瞳仁黑亮。眼里有群星闪烁。
季承冰掏出手机拍了张于磊的照片，草草看了几眼他们一家人去动物园玩的照片，还有去季承冰家高档餐厅过节的照片。
“不知道你查这家人干啥，一家三口挺幸福的，和和美美，挑不出问题。”
陈其钢撇了撇嘴，指着咕咕叫的肚子问。
“挺幸福的。”季承冰嗤笑了一声，不快道：“这他妈就是问题。”
收好那一沓照片，季承冰跟陈其钢一前一后入了席。
跟南楠分开后的这段日子，每次都是季承冰主动联系南楠，主动次数太多了，他总有种南楠是在委屈应付自己的感觉。
今天大少爷脾气忽然拧巴了起来，从早晨开始就没发信息，赌气等着看南楠会不会主动联系他，哪怕只主动一天。
所有的宴会都一样无趣，直到觥筹交错过了半晌，手机嗡了一声。
他兴奋的掀开手机一看，是小号。
公子小丑：【冯阿姨新年快乐。】
季承冰跟身边的陈其钢使了个眼色，攥起手机偷偷溜出客厅，捏着手机回复：【楠楠新年快乐。】
手机沉寂了一会儿，季承冰斟酌再三，将手机里存着的于磊照片发了过去。
不出三秒，南楠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哽咽，轻轻说道：“他长大了。挺健康的。很好。”
季承冰抓了抓心口，痒在里面挠不到。
他重新点开语音听了下，南楠吸了吸鼻子，背景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万家灯火人声鼎沸的时候，小姑娘却独自抽泣，季承冰懊悔这照片发的挑错了时机。
闻溪午发来的的治疗方案太无情了，鬼他妈要直面过去跟痛苦和平共处，还是忘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