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病区尽头拐角是孕妇学校，下午那个大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只有应急通道的标牌亮着微弱的荧光。
于楠掏出手机订了第二天上午飞往华港的机票，瑟缩在角落的座椅上等明天的到来。
她数了数，距离明天还有10个小时。
猛然记起跟季承冰去海洋馆那天过得酣畅淋漓，桑荫不徙也是10个小时。
现在端坐在医院里心急如焚苦等明天，寸阴若岁还是10个小时。
时间真的是个很公平的标尺。公平的东西，往往也最残酷。
我不怕世界对我残酷。于楠耸了耸肩自我剖析道，我怕世界对我太好，无以为报。
在等待的碎片时间里，她打量了下眼前一排光洁的座椅，百无聊赖之际索性斜身蜷缩在上面补了一觉。
每个学霸都有自己独特的技能，有人能一目十行，有人能过目不忘，于楠的本领除了这些之外还能随时在她想放空的时候切换到放空状态。
瞬间跌进梦里的她，正一个人行走在满是枯黄柴草的荒原上。
天空昏黄，山风呼啸，一阵阵刺鼻的野生动物味道充斥着鼻腔，脑海中有人在告诉她，你正置身于一个未知的世界里。
你在这里没有族群、没有同伴、也没有地位，你除了拥有健全的大脑和发达的思维能力外，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
没有人会训导你，你要自己学会捕食、狩猎，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或者安安静静呆在食物链底端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忽然间场景转换，她身后出现一只金色鬃毛、体型庞大的亚洲狮，它冲着于楠奔袭过来。
于楠拼尽全力奔跑，呼吸和体能都达到身体上限，狮子始终离她半个身位。
她摔倒在地，爬起来重新奔跑，身体机能不断下降，狮子还是离她半个身位。
如此僵持着……
直到她体力耗尽停下了脚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狮子‘为什么要追我’，那头精壮的狮子并没有为她驻足，继续向着落日飞奔而去。
原来我们只是偶尔同路的两个过客。它对我并没有恶意的。
于楠释然转身，一阵黑色的沙尘暴席卷而过，她瞬间又从荒原跌进了冰窟里。
……
打了几个冷战，她从睡梦中醒来，抬眼看夜幕已经降落，空调的通风口正肆无忌惮地吹向座椅的位置。
她拧了一把鼻子，头晕得厉害，太阳穴突突跳着，好像有点着凉。
于楠抬手揉着太阳穴，双眼调整到失焦状态放松神经。
半梦半醒间，一阵脚步声响起，铿锵、沉稳，在空荡荡的医院大厅里产生清脆的回响。
于楠眯眼聚焦，发现来人很高大，背着光只能看见硬朗的轮廓。
可能是蜷缩在座位上视线太低的缘故，于楠感觉那人像一座冰山一般匀速移动着压了过来，让人陡生畏惧。
“冰哥，是你吗？”于楠很快清醒过来，揉了揉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冰山停住了，蹲了下来，伸手抹了抹她的头发，低声道：“冰哥来了。”
于楠坐直了身体，从这个俯视的角度看季承冰的脸更美了，
被月光镶上了一层阴影后，他白皙的面庞像雕塑一般立体有型。
眼睛里流淌着佳酿般熠熠闪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季承冰笑着叹道：“每次见你都得先做自我介绍，真没安全感。”
他身上带了淡淡的覆盆子香味，闻起来酸甜又朦胧。
“我就是确认一下，”于楠再次揉了揉鼻子，“感觉不太可能在这里看见你。”
季承冰起身坐到于楠旁边，半侧身体跟她碰触了一下，说道：
“病毒不会因为冰哥长得帅就绕着走的，来医院很正常。”
“那冰哥是看妇科，还是儿科？”于楠眨了眨眼睛：“这里是妇幼保健科。”
季承冰顿了一下，看她一脸的挑衅样，也笑了。
“明知故问，看你手机定位在这里。”季承冰说：“弟弟病了？”
“嗯。”于楠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竟然还做了注释说：
“他叫于磊，名字是我起的，这次住院也是因为我。”
季承冰没再追问下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
“折腾很久了吧？困了就在冰哥肩膀上眯一会儿。我刚问医生了，还得两个多小时。”
“呜~”手机响了一声，于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携程发来的华港天气预报和航班信息。
天气：晴，体感：28℃，风向：西风，风力：2级，气压：999，湿度：51％，紫外线强度指数：弱。
华港好像气温比这里凉爽很多，这里确实燥热得呼吸都觉得压抑。
于楠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手机泛出的光照在于楠脸上，季承冰发现了她左侧的脸紫红一片，跟右侧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脸怎么了？”季承冰伸手碰了一下，触摸到一块硬硬的肿块。
“嘶~”于楠没意料到季承冰会上手，下意识躲了一下，遂又解释道：“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
于楠的反应让季承冰格外警觉，他摁着于楠的头顶像拧麻花一样拧向自己，仔细端详后微微愠怒道：
“演示一下，怎么就能碰得跟巴掌一个形状？”随即又心疼道：“不对称了。”
于楠侧了下脸，捂着脸自嘲地说：“人的脸本来就不对称，别大惊小怪。”
“别打岔。”季承冰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谁？”
“我爸。”于楠伸手覆在了左侧脸上，摸上去粗糙又僵硬。
“他凭什么？”季承冰冷着脸问。
“你别问了，这次真是我应得的。”于楠转头认真看着季承冰说：“挨打了我心里就好受了。”
她一边脸是僵硬的，说话时肌肉整块都在牵动，眼角也微微肿着，季承冰不忍心继续盯着看，遂别过脸去。
“我不问，你是不是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季承冰低头。
“对，”于楠点了点头。
季承冰愤而起身，长出了几口气，攥紧了拳头。
光是他认识的这几个月，自己心爱的姑娘先是被打得耳膜穿孔，又是被涉毒的人渣猥亵，再到今天被打得脸肿，那在此之前呢，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时刻……
季承冰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只能在她被伤害后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甚至像现在这样知道了还不能替她讨回公道。
他的愤怒从脚底逐级增益，直窜到头顶。
季承冰沿着孕妇学校门口的过道来回踱了几遍，心头的愤懑还是没有因此消解半分。
“于楠，帮我个忙呗？”季承冰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到椅子旁说。
“你说。”
季承冰把手臂伸到于楠面前，努了努嘴说，“咬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