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于楠心头所有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她回忆起第一次见钱少雄所有的不对劲，他与年纪严重不匹配的老气、面如厉鬼般忽张忽驰的状态、骨瘦如柴和眼睑上厚重的黑眼圈，更甚的是听到异响时下意识自我镣铐的反应，这些应该是长期被拘禁形成的条件反射。
“他的犯罪记录都在老家，所以查起来费了点时间。”赵晓蕴把她拉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小声的说。
“什么时候的事？”于楠问道。
“没法说什么时候。这个人简直就是个问题少年小百科，十几岁开始小偷小摸打架抢劫进出少管所，刚成年就染了毒瘾还以贩养吸，最近刚被老家那边的戒毒所放出来。”
赵晓蕴比划了下说：“犯罪记录这么老长，虽然没重罪但是也没间断过。”
“怪不得。”于楠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钱玉娇打的算盘是在这里。
于楠想起姑侄俩合力闯她房间却未果那个夜晚，一阵寒意袭来，她连打了几个冷战。
“你知道吧，一旦沾染毒品就没听说有能戒断的，从戒毒所出来也没用。”赵晓蕴压低了声音说。
“那他现在……”
“我爸已经找借口把他开除了。” 赵晓蕴说：
“本来我妈还想给你阿姨个面子，没学历没能力也无所谓，可没想到她介绍来的是这种人。你说你阿姨知不知道这人有问题？ ”
“她肯定知道。”于楠看着赵晓蕴说：“不仅知道，她还想办法封存了钱少雄的犯罪记录帮他善后，这是在害他。”
从以往钱玉娇给她灌输的教育理念不难得出，她本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自然在遇上钱少雄第一次犯错时处理方式就是扭曲的。
“我不关心他们，我就想知道，这个人会威胁你的安全吗？”赵晓蕴问道。
“不会。”于楠强撑着笑说，“说不定他都离开清远了，没事的。”
“谢谢你晓蕴，这个消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说完她又叮嘱赵晓蕴说：“这事你知道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她不想在回到那个家了。想到这两人的名字都陡生恐惧。
钱玉娇的手段和钱少雄的底子远超乎她的想象，也超出了于长胜能护持她的范围。
于楠想了又想，这事只能跟许费商量对策。
于楠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巧碰上许费从快递室拿着个红色信封往办公室走。
“你这鼻子什么做的？太灵了点。”许费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红色快递信封，罕见的笑了笑。
于楠打开信封，赫然躺着魅蓝色的华港大学录取通知书和户籍迁移证明，还有一张蓝色的工行卡。
攥着这两张薄薄的纸，于楠眼泪呼的一下涌了出来，像是脊椎再次被抽走了一般，她蹲在许费的办公桌角狠狠的哭了一场。
等于楠终于平静了心情，许费拉了把椅子给她坐下，从桌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给她说：
“看吧，不用退学也能为自己挣条出路。”
于楠仰着头止了止眼泪，抱着双手在心里默默许愿说：愿以后的每一步不再战战兢兢。
她坐在陈璐老师的座位上，用勺子掏着那个盒子蛋糕。
不是动物奶油，不是鲜奶，甚至连放在顶上的樱桃都是冻存的，可她还是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许费起身去饮水机把保温杯里打满了水，又用纸杯接了一杯递给于楠，每次都是这样。
不出意外，这就是她考入大学的庆祝仪式了，师徒二人围在堆满试卷和作业的办公桌旁，她吃着蛋糕，许费攥着保温杯喝茶。
看上去平凡又简单，于楠就是有说不出的快乐。不经意间，泪水又淌了下来。
许费以为她在伤心，把快递袋内塞到于楠手里说：
“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有个本地的企业家知道你的情况，她会资助你整个大学时期的费用。”
“我能知道是哪个公司吗？”于楠抹干了眼泪问。
“别问了，对方说要保密的。” 许费摇了摇头、
“老班，给我电话让我报个喜。”于楠很坚持的说：“人不图名利，也希望自己的善意得到回应吧？”
许费犹豫了一下，跟于楠说：“你等一下。”
他翻找冯思蓉留的名片，无果后走到季承冰班主任老陈跟前低声说了下情况。
陈老师翻出来季承冰的休学申请，从那里抄下了冯思蓉的电话号码。
许费直接把那张纸递给于楠，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过几天实验班的补课也结束了，你撒那个奖学金的谎怎么圆？”
“老班，本来我就是来跟您说这个事的，那女人和她家里的事太疯狂了。”
于楠低着头说：“我想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行。”许费拿出手机推了一个名片给于楠说：
“我侄女许读薇在华港科技大学读大四，跟你们学校离得不远，都在大学城那一片。你去了就找她先待半个月。我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
还没说出口的顾虑已经被许费打消，于楠满眼噙着泪水说：“老班……”
“打住！”许费大手一挥说：
“整天蹲我办公室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你不要名声我还要，憋回去！”
于楠抹了眼泪说：“我必须得说句肉麻的话：谢谢您。”
“说完了赶紧走吧，我这一堆试卷要改呢。”
许费整理了下眼前的试卷堆说：“那个，赵晓蕴最近成绩不错，让她保持。”
“老班，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您吃顿饭……”
于楠犹豫着开口，她还是不擅长这种成人的社交方式，越说声音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
“出去！废话怎么这么多！”
许费没让她有机会把话说完，瞪着眼吼道：
“有时间怎么不帮我把这堆卷子改了？！出去！”
又被许费赶出了办公室，于楠攥着信封退出了教室，倏地一下笑了。
上次被赶出来攥的是退学申请，时隔几个月她被赶出来又攥住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人生际遇真的好难猜测啊。
于楠抬腿上了天台。因为心无挂碍，她的脚步比平时重了好多，像是泄愤一般，她重重的踏着台阶往上走。
“操，老师来了，快跑快跑！”刚走到一半，听见几个男生轰轰隆隆从天台另一头跑下去了。
原来那波高三学生刚退场，准高三学生们就已经占据了领地。这个平台也是旁观着一波又一波的高三学生哭着、笑着、来了、走了。
刚扔的烟蒂还未未熄灭，熟悉的烟草香味沿着风向飘了过来。
于楠再次踱步到平台边缘，回想着从鼓起勇气要参加高考，再到拿到通知书这一段长长的路。
难道是巧合吗？于楠想，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从遇见季承冰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