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本就是要清扫一切的,现在场面混乱成这样,裴冕胸中的戾气逐渐蔓延,冷眼看向上首的柳长清。
“裴家是你逼反的,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敢做,皇后娘娘要是还想做着垂帘听政的美梦,那就珍惜现在的日子,要是再敢招惹裴家,我不介意成为真正的反贼,反正裴家也不是不敢……”
他好像平静地叙述一件事实,但是谁都能听出这其中的威胁。
“你最好没有动蓝衣,在我没有找到她之前,你就日日待在昭德殿为她祈福,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刚刚的话,依然有效!”
既然这里问不出什么,他也不想多费口舌,拔出自己的长剑甩袖而去,现在裴家陈兵都城之外,庸朝尽在掌握之中,所谓皇宫重地,还不是来去自由。
裴家的将军府匾额还在,只是沿街一片镐素,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啼哭声,从当初煊赫都城的侯府到现在人人避而远之,当真是时过境迁。
“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
王元远远看到裴冕单骑而归,一时之间竟然眼眶有些酸楚,这段时间侯府受尽白眼,过去那个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府中人去楼空,只有一些还算忠诚的侍从在守着侯爷的灵堂,这样的落差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王元。”
看到他们列阵在侯府之前,裴冕也知道这段时间他们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永宁侯府已经不再是如日中天的权阀了,甚至还因为屠杀了不少官员树敌颇多,这段时间肯定是受到数不清的针对。
“恭迎少主!”
侯府的管家站在阶梯之下,神情竟有几分悲怆,此时高声大喝:“少主得胜而归,将军府根基永存!”
随着他的声音,所有还追随在裴家左右的人都无声地跪了下去,这寂静无声中却是有千言万语的期盼,这就是裴家现在的顶梁柱了,只要他还在,侯府就还在,他们就还有盼头。
老管家瘸了一只腿,但是精神头却一直很好,此时看到裴冕风尘仆仆回来,想到身后灵堂中躺着的侯爷,戎马一生的铁血也在此时有些凄凉之感。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啊!”
随后便是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方印绶,“这是侯爷临走时嘱咐老奴交托到少主手中的,以后您就是裴家的家主了,请少主务必继承侯爷夙愿,存续侯府荣光!”
这方印绶裴冕见过多次,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青鸟,便是裴家军的图腾,曾经在战场上杀得敌人闻风丧胆,曾经给整个庸朝制造了二十年的压力,庸朝最顶级的权阀。
裴冕不想伸手接的,但是他看到了还守在侯府旁边的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睛。
参天之树,从者如云,裴家的辉煌与荣耀,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更是这些追随者最希望看到的。
“请少主接印!”
由老管家开口,然后便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请求裴冕接下这青鸟印,这个象征裴家家主的印绶。
裴冕就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下,终于定了定神,伸出手去,将那方小印握在手中,举于头顶,“青鸟翱于九天,征鼓威于四海!”
这是裴家军的口号,是一场场杀出来的威名。
“青鸟翱于九天,征鼓威于四海——”
这一天,长街所有闭门不出的权贵都听到了裴家振聋发聩的效忠声,在这样局势混乱的朝局之下,裴家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侯府还没有倒。
灵堂之上,永宁侯的棺木已经封装,只等裴冕这个少主回来亲自起灵。
此时裴冕站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棺木之前,心中竟然有短暂的空白,这个自己曾经最恨最讨厌的男人,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没有枭雄末路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奸臣走到尽头的鱼死网破。
他就死在了自己出征的时候,在宫变中将裴家所有的对手一起拉进了棺材。
这个人以前总是逼着他接受自己永宁侯府世子的身份,要他以后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他无数次嗤之以鼻。
因为他对于永宁侯府根本就没有兴趣,做侯府的世子也不过是这个身份能够更好地保护妹妹,能够名正言顺地娶到蓝衣。
在他心底深处,裴家就是裴家,自己就是一个流浪而来的浪子,迟早要带着蓝衣离开的,侯府的一切他都不曾放在眼中,因为知道会有那个人去支撑着。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他一直以为会站在背后玩弄权势的那个人,就这么死在了宫变中,他那么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其实根本不用去赴那场鸿门宴,但是他就是去了。
因为什么?这几天裴冕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让他不想接受。
宫变中被牵连到的官员,都是这些年在朝堂上指手画脚,仗着身后家族把持权势的奸逆,这些人不仅皇室拿他们没办法,就是他们这些权阀世家同样动不得,因为这些人都将自己标榜成忠臣良将,这样的狗皮膏药不能用正常的手段去对付。
所以,为了自己能够安然在前线打仗,为了侯府以后能有新生,那个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将朝堂上所有的障碍都扫清。
如今的朝堂上那帮老顽固死的死,贬的贬,困扰了庸朝多年的权臣冗杂问题,竟然是用这样粗暴的方式解决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让你这么做的,谁稀罕!”
手抚摸在他的棺木上,裴冕竟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会为了这个人伤心难过,更多的是气愤,气他永远都是这么自私自利,只愿意按着自己的想法去算计好一切,不管自己的意愿。
裴冕没有掉一滴眼泪,对于这个曾经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起灵吧,不必大肆操办,入裴家的族地即可,也别让他打扰我母亲,他既然偏爱张氏,就让他们葬在一起。”
这是裴冕对于自己这个父亲身后事的安排,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实际上以裴远霆谋逆而死的身份,是连好好安葬的待遇都没有的。
接下来的时间,裴冕大刀阔斧地对永宁侯府做了安排,在他的雷霆手段之下,人心惶惶的永宁侯府焕然一新,甚至牌匾也换成了永平侯府。
他受封永平侯,是叶蓝衣亲自请封的,现在叶蓝衣被皇族所弃,污蔑为罪人,他却偏偏还要用叶蓝衣的封号,这本就是极大的挑衅。
裴冕归朝除了第一天进宫兴师问罪之外,竟然在之后都只是四处寻找叶蓝衣的下落,没有和垂帘听政的柳皇后兵戎相见,也没有和世仇顾家秋后算账。
都城竟然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日子一天天流逝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除了,每日都能看到裴家的人四处张贴告示寻找长公主。
裴冕将侯府的府兵重新整顿,不顾朝廷的礼制又恢复了隐堂的设立,广撒消息,遍寻已经被柳皇后定为罪人的叶蓝衣的消息。
所有人都害怕这位新侯爷再惹出什么大乱子,裴冕却是依旧我行我素,既然他那不靠谱的老爹要将这烂摊子硬塞给自己,那就别怪自己随便造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