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诸多的疑惑，叶蓝衣在姜晟一个请的手势下走进这侯夫人的居所，比起裴府张氏的奢靡，同样是侯夫人，这位倒是品味不俗。
此时院落中花香阵阵，一丛蜡梅在含苞待放，在这冬日中着实难得。
院中有间别致的茶室，此时已经备好了茶点和火盆。
叶蓝衣了然，看来姜晟今晚也是受那人所托，邀请自己过来的。
“拙荆与公主是什么关系我就不多说了，确实是公主猜想的那样，只是她当年诸多苦楚，和公主分开也是情非得已，不奢求公主原谅，只希望公主不要心生怨怼。”
叶蓝衣看向茶室旁一座童子游山的屏风，那里，应当是坐了人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天之后，他们再次离得这么近。
“公主？”
姜晟看她走神，低声提醒一句，他希望叶蓝衣能够理解自己的妻子，当年的事情确实复杂，但是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如果可以，不希望延续到这一世。
“听闻当年，雪容妃从北云和亲庸朝，容貌绝佳，我父皇见之神魂颠倒，置朝野不顾，后来庸朝日益衰落，北云直入边境，夺取了数十城池，传言有人泄露机密……”
叶蓝衣用一种近乎残酷的语气叙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事实上，经过她的调查，确实有很多事是真的，包括自己的亲生母亲的确是北云的细作，为当年北云入侵庸朝提供了不少便利，甚至还有更严重的祸乱朝纲她都没有说。
“不是这样的！”
姜晟突然显得很激动，当年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当年你母亲确实是北云派来蛊惑陛下的，但是她是有苦衷的，并非真心要置唐朝于死地，曾经让我为她摆脱北云的控制，你刚刚说的那些事都是北云派来监视她的那些人做的，与她无关！”
叶蓝衣眼中情绪闪烁，她能想到的解释也就是这样了，父皇并非完全昏庸无能的人，就算再迷恋那个人的美色，也不可能因为她让朝堂混乱。
“那我现在想听实话，可以吗？”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不想再猜测了，她想要当事人来说。
“公主不能站在制高点对一个人如此绝情，而且这个人还是你的亲生母亲，若是你，能做的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姜晟还想给狄雪莹解释什么，那屏风后却是传出了声音制止姜晟。
“好了，既然蓝衣想听，就由我亲自来说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
是那天那个轻柔的声音，叶蓝衣看向那模糊的身影，点点头。
“当年，我是北云蓝阳王之女，北云好战，宗室女子和公主但凡有容貌出众的，都逃不了和亲或者拉拢权臣的命运，我自小被北云皇室培养，目的就是长大后成为皇室棋子，为他们监视重臣。”
狄雪莹一点点回忆起往昔，自己不堪的过往，完全将之剖析出来。
“我父兄想让我摆脱这样的命运，暗中为我培养了势力，希望我有朝一日摆脱皇室的掌控，但是却阖族获罪被灭，我也因此被派往最凶险的庸朝，目的自然是挑拨庸朝君臣关系，为北云大举入侵做好准备，为救家族，我来了庸朝做和亲公主。”
叶蓝衣推想了一下，二十年前庸朝确实是各方虎视眈眈的，但是那时候刚刚登基的帝王年轻有为，和以往腐朽的君主不同，一心想着革故鼎新，那时候朝野在他的改革下还算是清明。
加上他自小便有的伴读姜晟是镇国大将军世子，可见和大将军府关系莫逆，君臣同心，确实是让人难以击破的壁垒。
“第一次见陛下的时候，他就直接戳破了我细作的身份，还控制了我带来的所有爪牙，我被他冷落在庸朝冷宫一年。”
听到这里叶蓝衣微微皱眉，不是说雪容妃一入庸朝就因为容貌倾城被父皇宠爱得不得了吗？
狄雪莹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那不过是陛下麻痹北云的而已，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想让我为他招惹仇恨，其实暗中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打算扳倒那时候压迫他的妻族柳家，也就是说，他宠幸我只是为了激怒柳皇后一族。”
叶蓝衣张了张嘴，事情竟然是如此吗？
“后来因为我日益得宠，庸朝传我狐媚惑主，北云以为时机已到，便举兵入侵庸朝边境，结果被早就等候的姜家大败。”
也就是说，皇帝对北云用了反间计，让北云吃了大亏。
姜晟也点点头，“确实如此，雪莹传递回去的那些布防图都是我姜家和陛下精心布置的陷阱，那次北云不仅没讨到好处，还因此栽了大跟头。”
叶蓝衣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自己那父皇还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屏风后的狄雪莹却是哽咽，良久才继续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不仅在庸朝声名狼藉，更在北云成了罪人，我父兄家人皆因此获罪身亡，我成了所有人喊打喊杀的妖妃，却连家也没有了……”
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了，成了最可怜的人。
可是那年轻的帝王却在此时生出了不知是怜悯还是补偿的心思，她记得北云大败退兵的那天，庸帝朝服都没换，就朝她的宫殿而来，抱着她激动道：“雪儿，以后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利用了自己，却想着要补偿，他以为补偿就可以弥补她的家破人亡吗？
经过那样的事，她完全对庸帝心死了，她厌恶极了自己细作的身份，只求离开，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但是庸帝却好像着魔了一样，拼命想要挽留一个被北云抛弃的棋子，甚至要为了她不顾朝臣反对，坚持要废后，重新立她。
叶蓝衣能想象当时的场景，父皇也许早就对雪容妃动了真情，利用她大败北云也只是迫不得已，却害死了雪容妃全族，那时他的补偿也许是真心的。
“那你和姜侯……”
叶蓝衣还想问这个问题，就算狄雪莹不喜欢父皇了，怎么会与姜侯……
她实在不想用这种不堪的想法来揣测这个人，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她在生下自己之后离开了父皇，和姜晟一起被贬北疆，还成了他的夫人。
“不关雪莹的事，当年那些假消息是我篡改之后传递回北云的，可以说，雪莹的父兄也是我直接害死的，她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罢了，我和陛下对她的补偿不同，我是真正的罪人。”
所以在他看到狄雪莹不堪宫中生活的时候，主动提出了要帮她假死脱身，本来他们都要成功了。
可是庸帝还是发现了，他们之间自小相伴的兄弟情也因为这个女子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加上姜家因为在大胜北云的事情上立下大功，家族威名如日中天，有些功高盖主的架势，被那帮嚼舌根的文臣早就看不爽。
所以在多种因素的一再催化下，狄雪莹成了祸乱朝纲的妖妃，柳皇后一族联合百官要置她于死地。
那时候狄雪莹已经身怀六甲，禁卫军来抓她的时候，姜晟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率着大将军府的私军抗旨不遵，姜家在那一日被扣上了谋逆的大罪，而狄雪莹也最终在混乱中生下了叶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