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殿下宽衣。”
叶蓝衣肩膀上有些伤，腰部也还有淤青，既然都是女子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脱了衣服趴在卧榻上，任由这位医女上药。
“殿下之前伤到了骨头，不好好调理恐怕留下后患，还有这体虚阴寒之症也是由来已久……”
一连说了几种叶蓝衣身上的顽疾，都是平日里难以发现了，叶蓝衣有些意外，忍不住回头再看这个中年医女。
“殿下身子骨不好，应当是早产所致，所以有不足之症，若是信得过草民，可服用几贴药剂，慢慢调理。”
她竟然连自己早产都能诊断出来，叶蓝衣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只是偶尔听父皇说过，自己当时是在战场上出生的，兵荒马乱，瘦瘦小小一个，差点养不活了。
这医女不简单啊，叶蓝衣暗暗腹诽，可比自己这半吊子强多了。
她看向叶蓝衣的时候也是从容不迫的，身上有种淡然的医者气质，叶蓝衣笑了笑：“能在姜侯府上供职，定然不一般，想不到在边境这样的地方，还有女先生这样医术高超的人。”
女子投向叶蓝衣的目光收敛了回来，低眉道：“殿下谬赞了。”
女医继续为叶蓝衣处理施针驱除那些瘀血，等到指尖触及到她背上一个半月牙形状的胎记，动作一顿，几乎是颤抖着捏不住针。
“公主背后，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她突然开口，叶蓝衣微微一怔，反手摸了摸，无所谓道：“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有吧。”
看着就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狄雪莹差点忍不住内心的波澜，是的，她认得这个月牙形的胎记，这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就是她在乱军之中生下的那个小丫头。
她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好，刚刚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狄雪莹就确定这是自己的女儿。
她们的眉眼是生得多么相似啊，如果不是此刻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医女，叶蓝衣应该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
狄雪莹有些想哭，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不断地在心底告诫自己，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她未必想认自己，自己贸然暴露，说不定连伪装相见都没机会了。
“我倒是不知道背后有什么胎记，不过还好不是长在脸上。”
叶蓝衣笑着开玩笑，还说起小时候自己磕破头害怕留疤，母妃听信民间偏方给她每日用嘴仔细吹三遍的事情。
“殿下如今美貌无双，婕妤娘娘对您更是关怀备至，她真是个好母亲……”
狄雪莹觉得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如同剜心之痛，眼前这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这二十年来自己只敢远远地去看一眼，离她这么近都还是第一次。
她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自己一件都没有参与，自己不仅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甚至连认她的资格都没有。
“是啊，我母妃很疼我的，从小到大最迁就我，不管我想要什么都满足我，她虽非我亲母，却比我亲生母亲还爱我。”
突然察觉到背后一凉，好像是有什么水滴滴落在了叶蓝衣的肌肤上，吓得她一愣。
回头却看见刚刚还淡然无比的医女眼中含泪，她有些惊讶，连忙拉过衣服把自己包裹好，低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狄雪莹慌忙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怎么就哭了呢，要是暴露了可怎么好。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昔日的事情，我也曾经有个女儿，和公主殿下差不多一样的年纪，只是，只是我这个为娘的不称职，没能陪在她身边……”
她突然就泣不成声了，也没有继续帮叶蓝衣上药，而是飞快夺门而出。
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叶蓝衣，良久，才明白了什么，看向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眼中复杂难明。
狄雪莹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泪水早就模糊了脸上的伪装。
等到姜晟将她抱住问她发生什么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认我，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
姜晟知道她去见叶蓝衣了，叹息一声，将妻子抱在怀里。
“都是我的错，是我自私扔下她，是我贪生怕死这么多年都不敢与她相认，都是我！”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姜晟也是叹息一声，他照顾雪莹这么多年，一直知道她性子清冷，以为过去的那些事情她都忘记了，他们重新来过了，结为夫妻携手多年，一切都平平淡淡。
但是今日她哭得撕心裂肺，这样的她，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原来那个二十年前留给庸帝的女儿，一直都是她压在心底的心结。
“你若是想认她，就和她坦白，姜家百年基业，奉到她手中赎罪……”
姜晟的声音在狄雪莹耳边响起，带着多年被风沙洗礼后的粗犷，却是让人感到无比坚定。
“天晟？”
狄雪莹找回了一点理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明白他的意思，用姜家来为她赎罪。
叶蓝衣此时孤立无援，若是得到姜家的鼎力支持，重返朝堂定然不是问题，只是那样一来，威震一方的北疆霸主姜家便不复存在了，做叶蓝衣的盟友和做她的附庸完全是两码事。
“我说过，你这辈子的债，我来还，不就是你对她有愧嘛，姜家能给她新生，甚至将她推上至高之位，这个补偿，够不够？”
姜晟满脸胡茬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心底的沉重却是隐藏不住，他是姜家的家主，理应为了姜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他还是狄雪莹的丈夫，不可能不管她的感受。
当年他带走狄雪莹的时候，就曾经承诺过，以后会护她一辈子，不管怎样的后果他都能承担，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他依然说到做到，哪怕是拱手让出家族的百年基业。
“天晟，你不需要为我如此，这是我的罪。”
狄雪莹扶着他站了起来，因为自己，当年姜家从堂堂镇国大将军府沦落如此，现在怎么可以再次成为自己赎罪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