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是你。”
好半晌，叶蓝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这个人的名字，同时心底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瞬间让她觉得空落落的。
是顾晏啊，是这个一直守护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他，也只有可能是他，才会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还义无反顾地放弃丞相公子的身份，追随自己来到这边境，来到自己身边。
好像是情理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你怎么，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好半晌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倒是顾晏主动拉起她的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我说过，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来跟随你的，蓝衣，当年累的时候回头看看，我一直在你身后的，永远都在，只有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
这样的心思叶蓝衣没办法再装糊涂，只是她一时还有些接受不来，左手缓缓覆盖上他的大掌，将自己的手解救了出来。
几乎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叶蓝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谢谢你，你先好好休息的，刚刚说的回都城的事，改天我们再好好商议一下。”
说完便不再管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是顾晏，是顾晏哥哥而不是那个人，叶蓝衣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为什么现在事实都摆在自己面前了，自己还有什么期待呢？
这样对顾晏傅付出是多么的不公平，他才是那个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冒死也要护住自己的人，是为自己挡住致命一击的人。
不停地在走廊上奔跑，叶蓝衣几乎不敢停下来，因为她害怕自己会犯错，会忍不住去质疑顾晏，但是那样的话会让他多伤心啊。
放走了叶蓝衣之后，顾晏也是坐着发呆了许久，直到掌心的温度都散尽了，他才猛然意识到，蓝衣刚刚的那种眼神。
从一开始的忐忑期待，到看到自己真容之后隐藏得极好的失望，这些都一点不落地在他眼中，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思吧。
这样的变化简直刺伤了他内心深处最后的尊严，她说期待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男人，是裴冕！
那个伤害了她那么多次的人，到了现在，她想要看到的依旧是那个人，而不是自己。
为什么？自己就差裴冕那么多，不管做什么都比不上他在叶蓝衣心中的地位！
放在床沿上的手缓缓收紧，顾晏眼神渐渐变得阴沉，既然你还忘不了他，那就让他彻底在你心中幻灭。
白茫茫的雪原之上，一人正在跌跌撞撞地走着，身后的马儿早就受不了寒冷不愿意走动了，男人干脆舍弃了下地跋涉。
他身上伤痕累累，还未干涸的血迹凝固在那张冷硬的脸上。
“咳咳咳！”
咳了几声，便有大口的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捂着的胸口全是刀伤，可见之前交战的激烈。
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手中长刀支撑在地上，刚刚他们遭遇了流窜的北云散兵游勇，奋力拼杀之下才突围出来。
“少主！少主等等我……”
身后传来侍从的声音，也是受伤不轻，不过刚刚去战场上捡了些干粮，此时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少主，不行你受伤太重了，必须找地方包扎一下，那些天杀的北云人下手这么狠！”
侍从一边把手中的干粮往男人怀中一塞，一边按住男人腹部的伤口给他止血，昨日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因为刚刚的交战再次崩开了。
“无妨，快些走出这里，等到了浮云城找到咱们的人就好多了，也不知道蓝衣怎么样的，有没有转危为安。”
男人喘息一声，缓解了一下腹部的剧痛，此时面前的侍从抬起头来一脸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那个女人，顾家已经来人接应她了，还有姜家也有重兵支持，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一定会惊掉下巴，因为这受重伤的男人正是传言已经到西面天都府的裴冕，裴家的世子，叶蓝衣的前夫。
“哦，这样了吗？那说明她已经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那就别去浮云城了，让她知道了反而不好。”
现在他感觉自己没说一句话就疼得厉害，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地，三天前那场和北云的死战实在太激烈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将人拖延住了。
王元看他到这时候还为那女人着想，第一次觉得自家少主真是太过于优柔寡断了，这样的人怪不得被叶蓝衣一直吃得死死的！
忍着痛抓起一把雪往自己伤口上按了按，裴冕咬牙将已经化脓的烂肉刮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微微战栗，看得旁边的王元心疼不已。
忍不住骂道：“那女人哪里知道少主你的难处，她永远就只知道她自己，现在顾家的那个小白脸来了，说不定人家正你侬我侬呢。”
歪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看着自家少主疼得直哆嗦，又是悲从心来，“少主，我真替你值不值，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什么都是你在背后为她挡刀子，而现在她连你伤成这样都不知道，我想不明白，你到底图的什么啊！”
裴冕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地刮干净了腹部化脓的烂肉，随意撒了点金疮药上去，等看到那金疮药只剩下最后一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着痛没有全部用完。
这一小瓶药他已经贴身放了许久，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拿出来用的，这可是他在叶蓝衣的小药铺那里买的。
两人没再说什么，王元搀扶着自家主子继续在茫茫雪原中跋涉。
地牢冰寒，更何况是在这滴水成冰的北境，云无疾却是依旧盘坐在地上，看起来还算镇静。
叶蓝衣看着他，这样的人做对手才合适，做朋友，未免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北云太子，如何，还不肯答应我的要求吗？”
叶蓝衣缓缓开口，她向云无疾提了要求，要他写信回北云让北云退兵，顺便归还之前侵占庸朝的土地，还要数万的粮草作为赔偿，最重要的是两国要签订合约，以后北云再也不能主动入侵庸朝边境。
说起来本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但是在一向强势的北云面前，就变得困难重重起来，至少云无疾这个桀骜不驯的太子，是绝不接受自己用这样的方式被赎回北云的，这样对于他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不仅会动摇到他在北云的储君地位，以后他的威望也会受到重创。
所以他拒绝了叶蓝衣的要求，宁愿不吃不喝等死。
“你倒是有气节，只是你要是活活饿死在这了，我最多是被你们北云为难一下，你可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我听说你在北云还有个妹妹，现在的北云王后本就是你们的继母，待你死后，她在王宫中的日子只怕跟更加举步维艰吧。”
叶蓝衣缓缓说着，倒是让云无疾终于舍得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只是轻蔑的表情还是毫不掩饰。
“看不出来你对我还蛮了解的，是，我的确还有个妹妹，如果我回不去了，她也许就会被当成礼物献给北云的盟国当和亲公主了，和你母亲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亲生母亲也是来自我北云的和亲公主吧。”
说起自己唯一的亲人以后可能面对的悲惨局面，这个人竟然面不改色，叶蓝衣也是微微皱眉，难道他连家人都可以不在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