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之前他对于叶蓝衣这个盛名在外的公主并不感冒,不过是庸帝推出来的靶子罢了,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低调行事,在他眼中那就是愚蠢虚荣。
但是今日一见,她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和谈吐,倒是隐约有些当年那个人的样子。
果真是她亲生的女儿,不仅仅是在容貌上,这谈吐气质也丝毫不逊。
叶蓝衣知道对方在打量自己,她何尝不是在观察着这个人,心中很不合时宜地想着,这可是父皇的情敌,会不会因为私仇对自己下黑手。
但是想想也释然了,要是真的有什么坏心思的话,根本就不必亲自现身,自己现在孤立无援,随便来点刺客就能解决的事。
“姜侯大人,听闻当年战场之上救下了北云叛逃的公主,不知道那妇人如今可还在?”
一行人骑在马上朝着姜家的大本营走去,叶蓝衣突然开口问道。
她的称呼让姜晟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叛逃的公主?”
叶蓝衣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谁,怎么能这么称呼自己的亲生母亲?姜晟眉头皱起,有些想发火,这小丫头片子和她爹一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当年雪容妃窃我庸朝机密,里通外国,实为叛逆,若不是将军极力要保全她,只怕早该死在两军阵前。”
叶蓝衣轻描淡写地说着,神情冷漠如同在说一个陌生人。
姜晟不由得盯着她,心中的火气压也压不住,低沉道:“那妇人当年曾产下一女,是为陛下骨肉,自小备受宠爱,传闻明理善政,有皇女之风,却不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
就差指名道姓骂叶蓝衣了,但是换来的却是叶蓝衣一声冷漠的轻哼,随后不在意的声音传来:“作为细作潜入庸朝,抛下亲生女儿二十余载不闻不问,这样的人,我该认她吗?”
“你!”
姜晟刚刚对叶蓝衣还算不错的印象在此刻全都崩塌了,他没想到叶蓝衣会如此记恨雪莹,这些年雪莹暗中也不知道帮她摆平了多少事,只是这小丫头不知道罢了。
“公主一口一个细作,你也为女子,当知道女子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若是公主当初嫁给裴家世子诞下子嗣,如今你们和离了,这孩子你会因为他是裴家的人而有所生疏吗?同样的身份公主难道就没有换位思考过?
你要是亲近这孩子,他在裴家的处境又该如何?你觉得裴家会放心培养他当继承侯府的人吗!”
他想说叶蓝衣曾经也是皇帝派到裴家的细作,还不是和她母亲一样,要是当年她也是雪莹一样处境,又该作何选择?
“所以说,那妇人确实是在姜侯府中,也确实是本公主亲生母亲?”
叶蓝衣突然说道,看向姜晟的眼神变得热切了许多。
姜晟心中咯噔一下,瞬间明悟了什么,一拍脑门真想骂自己。
这小丫头给自己下套了,这么多年无人敢多议论雪莹的行踪,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被自己带回来了,但是行踪难觅,而且她究竟是不是叶蓝衣的亲生母亲也一直没有定论。
刚刚叶蓝衣这一番激将,自己倒是不打自招了。
叶蓝衣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姜侯不必自责,我也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顺天府,而且这么多年人人都对我的身世讳莫如深,姜侯既然是当年的重要参与者,你说出的话可信度更高一些。”
自己真的是那位北云细作的女儿,当年父皇挽留人家不成,便将自己这个皇族血脉带回了皇宫,那位却是随着姜家被贬斥到了北疆。
其实叶蓝衣对这位亲生母亲没有什么强烈的恨意,但是也没有什么感情,她理解这位的苦衷,理解她这么多年不来都城找自己的原因,毕竟曾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祸水。
但是她也做不到像对庄婕妤那样的亲近,她们之间好像除了血脉,没有任何的交集和亲情。
曾经她也试图寻找过,可是这位似乎对她避而不及,封闭了所有的信息,就这么藏匿在北境姜家,对她不闻不问。
久而久之,叶蓝衣也就释然了,也许自己不去打扰她,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的姜晟此时也不再隐瞒了,叹息一声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总之这些年她过得挺苦的,她并未完全放弃你这个孩子。
只是她当年的事情对庸朝造成的伤害太大,就如我刚刚所说,你和她的关系一旦公之于众,别说是摄政公主,你的血脉也将成为污点受人诟病,你明白吗?”
他也不装模作样地称呼叶蓝衣公主了,他只希望这小丫头片子待会儿要是见到了雪莹,不要乱说什么话,雪莹内心柔软,必会受伤。
叶蓝衣点点头,她懂,之前姜晟说得也没错,自己也算是有过身不由己的婚姻,和裴冕之间就是如此,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和自己藕断丝连的话,现在也肯定会受到裴家的排挤。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母亲不认女儿,就为了给女儿更好的前程,二十年不管不顾,可真是狠得下心……”
就在叶蓝衣已经打算岔开话题的时候,那个阴魂不散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又再次开口了。
这次直接让叶蓝衣和姜晟都是对他怒目而视,好好的人,怎么长了张嘴,之前叶蓝衣也没觉得此人如此怼死人不偿命,看着倒是憨厚老实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议论皇家密辛?”
姜晟直接冷冷盯着这个戴面具的人,一开始就很不爽这种装神弄鬼的人,现在竟然还敢插嘴公主和雪莹的事情。
傅远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压迫,只是透过面具传出一声淡笑:“有感而发而已,公主孤身多年,若不是有陛下和庄婕妤的疼爱,必会因为此时受尽冷眼,现在她不在意,并不代表那位夫人就是做得对的。”
他看向叶蓝衣,说道:“公主,不要忍,你有什么怨气就直接发泄出来,不必为了所谓的大局憋着,委屈自己。”
叶蓝衣一怔,平静无波的心湖的确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是啊,自己其实是有怨恨的,亲生母亲一生下自己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么多年对自己一点关心都没有,父皇因为她思念成疾,更因为她朝纲动荡,多年难以重整。
而自己也默默忍受了二十几年的恐慌,害怕自己并非父皇的女儿,害怕别人骂自己一句野种。
要不是父皇母妃将自己保护得这么好,简直不敢想象。
自己现在就算是怨恨,就算是心中有气,也无可厚非的吧?
可是为了大局着想,自己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自己还要姜家的支持,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要是遇到了素未谋面的母亲,还要装作大度释然的样子,去逼迫自己接受,接受自己的母亲把自己当成累赘……
而正在她强压这种情绪的时候,有人看穿了她,让她不要忍。
叶蓝衣突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真实的情绪吗?这个傅远,凭什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