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笼罩着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
苏晚站在缴费窗口前，手里捏着的缴费单边缘已经被汗浸湿，上面那串以“万”为单位的数字，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她的心上。母亲的慢性肾病突然恶化，急需换肾，手术费、后续排异治疗……每一笔都像天文数字，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姑娘，你母亲的费用还没缴清，后续治疗可能要受影响……”收费员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
苏晚低下头，将眼底的红血丝和绝望死死压回去，挤出一个尽量平静的微笑：“阿姨，我……我再想想办法，一定尽快。”
走出医院，盛夏的阳光毒辣地晒在身上，她却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冷。办法？她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普通大学生，没背景没资源，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朝九晚五的文职，那点工资杯水车薪，能想的办法早就想遍了。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娱乐新闻推送——大制作电影《浮城》启动全国海选，男女主已定一线明星，配角阵容开放选拔，“只要有演技，素人也能圆电影梦”。
素人……电影梦……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从小就喜欢看电影，也偷偷做过演员梦，大学时参加过几次校园话剧社，算是唯一和“表演”沾边的经历。这个念头像一颗火种，在她濒临绝境的心里瞬间燎原。
“《浮城》……张导的戏……”张导是国内著名的文艺片导演，以眼光毒辣、擅长挖掘新人著称。如果……如果能被选中，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色，片酬应该也能解燃眉之急吧？
没有丝毫犹豫，苏晚请了假，按照海选公告上的地址，直奔位于市中心影视基地的海选现场。
海选现场早已人山人海。俊男靓女们穿着精致的服装，妆容一丝不苟，手里拿着厚厚的简历和表演片段，三五成群地讨论着试镜技巧，身上散发着“科班出身”的自信光芒。他们大多是北电、中戏的在校生或毕业生，是这个圈子里的“正规军”。
苏晚站在人群里，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手里只有一张打印出来的个人信息表，显得格格不入。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有轻视，更多的是理所当然的忽略。
“哎，你也是来海选的？哪个学校的？”旁边一个穿着吊带裙、妆容精致的女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傲慢。
“我……我不是科班的，就是想来试试。”苏晚攥紧了手心，声音有些发紧。
女孩嗤笑一声，没再理她，转头和身边的同伴继续讨论着试镜的角色。
苏晚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目光和议论都隔绝在外。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和谁比较，是为了母亲的救命钱，是为了抓住这根可能是唯一的稻草。
海选流程很严格，先由副导演团队进行初步筛选，再由张导亲自把关复试。苏晚排在几百号人中间，从上午等到下午，看着一个个或自信或紧张的选手进去，又或喜或忧地出来。
终于，轮到她了。
试镜室里，张导坐在正中间，戴着眼镜，神情严肃，旁边还坐着几位副导演和制片人。
“姓名？表演片段准备了吗？”副导演头也没抬地问。
“我叫苏晚，我……我没准备片段，能即兴表演吗？”苏晚的声音有些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自己那些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片段，在专业选手面前根本不够看，不如赌一把，用最真实的情感打动他们。
张导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带着审视：“即兴？什么主题？”
“关于……绝望和希望。”苏晚几乎是脱口而出，母亲的病、医药费的压力、对未来的茫然……这些情绪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没有道具，没有背景音乐，苏晚就那么站在空旷的试镜室中央。她先是低下头，肩膀微微垮着，像一只被风雨打蔫的花。紧接着，她的双手开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先是一片死寂的灰，像被浓雾笼罩的深海。但很快，那片灰色里，渐渐渗出一点红，一点挣扎的光。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那不是刻意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种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崩溃。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哽咽的呜咽，仿佛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无助、不甘都倾注在了这短短几分钟里。
她不是在“演”一个绝望的人，她是把自己的绝境，赤裸裸地剖开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试镜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张导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目光紧紧锁在苏晚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璞玉。
旁边的副导演也愣住了，原本准备好的打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几分钟后，苏晚慢慢停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演完了。”
张导推了推眼镜，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叫苏晚是吧？”
“是。”
“你没有学过表演？”
“嗯，只在大学演过话剧社的小角色。”
张导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很好。你的表演……很有生命力。虽然技巧生涩，但情感很真实，很有冲击力。”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记下她的名字，让她准备一下，下午三点，来参加女三号‘阿秀’的复试。”
“什么？”苏晚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张导，您是说……我通过了？”
“嗯，”张导看着她，眼神温和了些，“你的‘绝望’很打动人，但‘阿秀’这个角色，最终是要在绝望里开出花的。复试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你的‘希望’。”
拿着那张写着“复试通知”的纸条，苏晚走出试镜室，感觉像踩在云端。阳光依旧刺眼，可她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她真的……离那笔救命钱，离母亲的希望，近了一步。
然而，当她兴奋地拿出手机，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时，却在医院微信群里看到了一条新消息——母亲的主治医师@了她：“苏晚家属，病人情况不太稳定，建议尽快筹齐费用，安排手术。”
喜悦的心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复试通过，只是开始。
她要面对的，是《浮城》剧组里那些科班出身的“正规军”，是娱乐圈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一场关乎生存、关乎母亲性命的——星光赌局。
而她，这个毫无筹码的素人，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一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