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天界依旧一片洁白，不染纤尘，唯有栖林雀脚下流淌着鲜红的血，瀰漫一方污浊。
苏辞书透过栖林雀的视角，看向周围道貌岸然的仙人们，冷冷地笑，她并不开口说一句话，眼中的嘲讽之意已经显而易见。
执行官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阵恼怒，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三分不屑，七分鄙夷，手中的执行令一挥，硬是把执行时辰提了前，“行刑！”
身上的捆仙绳将她越裹越紧，好似要勒进她的肉里一般，两个面无表情的天兵走到她跟前，面无表情地把寸长的刺骨钉钉入她的骨头里，从十指到肩膀，从膝盖到脚踝，将她牢牢地钉在诛仙台上，让她丝毫不能反抗。
刺骨钉生生地钉入骨头里，是异常疼痛的，更何况栖林雀已失仙身，与凡人无异，又如何受得了这般痛楚？火辣辣的疼痛传入苏辞书身上，疼得她撕心裂肺，却动不得，喊不得，好似把她全身的骨头都碾碎了一般，疼入了骨髓……
当年的栖林雀却是这般撑了下来，倔强地不肯开口，仇恨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人，把他们深深记在脑子里。
他日若一飞登天，必要今日在场之人以命偿还！
苏辞书疼得视线都模糊了，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反覆闪过那些仙人无情无义的嘴脸，回响着心里的誓言。
冲天的火光升起，将她团团包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她吞噬了吧。苏辞书愣愣地看着漫天的火光，竟是走了神，她前世便是这般死去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想的却是……杀戮的府邸，腥红的鲜血，那人依旧坚挺的胸膛，将她护在怀中，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可是如今不会再有谁来救她了，不会了……
视线模糊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厮杀声，朦胧看到了火光之中走进来了一个人，一身鲜红的衣衫与烈火融为了一体，不知是衣衫染红了火，还是火染红了衣衫。
他抱她入怀，滚烫的泪砸在她的肩头，重如千斤，“小妹，我来迟了。”
她轻轻一笑，抱住他，潸然泪下。
从来都只有你，也只有你……
可是，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栖梧凤抱着她冲出了诛仙台，手中的凤隐剑挥舞如血，染红了一寸一寸的天。同他们一起厮杀的还有孤煞星君，本是敌对的两人并肩作战，竟能天衣无缝，杀退千军万马。
咆哮的天兵天将将他们团团围住，骁勇善战，孤煞星君忽然回头冷冷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去三生池，这里我来！”
栖梧凤只是稍稍犹豫，便道了一声谢，然后抱着栖林雀在孤煞星君的掩护下逃脱。没人知道那声谢有多重，重到堂堂孤煞星君可能要为此付出性命……
苏辞书透过栖梧凤的肩膀，看到了那个为他们浴血奋战的身影，渐渐湿了眼角。栖林雀在哭，她感觉得到。
她透过他的背影好像又看到了那日在悬崖边上的场景，她看到他在她背上划下“孤煞”二字，然后隔着空气轻轻地抚摸，有些眷恋，又有些隐忍。
“ 你那日坐在悬崖边上唱的是什么曲子？再唱一遍给我听吧。 ”他笑着将身上的衣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宛如孩童般满足的笑，只是她当时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
去三生池的路上也是危险重重，埋伏了数不清的天兵天将，划下一道道的禁锢，将他们团团围困。栖梧凤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几乎是杀红了眼。
“我等奉旨捉拿逆贼苏辞书，若有反抗，就地处决！”
就地处决？她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滔天大罪？栖林雀趴在栖梧凤身上低低的笑，咳出了鲜血，她眼中的嘲讽之意那么明显，也那么无力。
栖林雀对残酷现实的抗争一刻也没有停息，到死也没有，那股倔强真真地撼动了苏辞书。若她有栖林雀的一分倔强与固执，她与凤栖便不会走到这般地步……
忽然一声怒啸，煞退了千军万马，将一切都硬生生地挫为了灰烬，连天地都为之变色，天界有此能力，除北极战神，再无第二人。
栖林雀回头，苏辞书就于硝烟中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在看着她，“走吧，前边就是三生池。”
栖梧凤受了很重的伤，一举一动皆是吃力非常，跟不上北极君的步伐。有了战神的护送，一路平安无事，安安静静地到了三生池旁。北极君忽然停下来了，然后说：“你们师徒一定还有些告别的话要说吧，不过不要太长了。”他一走开，就露出了正坐在三生池边上老头儿。
他抬头看着他们，一双眼里布满了沧桑，微微叹息，白花花的胡子随风飘荡。
栖林雀全身都在颤抖，忍不住地哽咽道：“师父……”
“你也不必叫我师父了，我说过我没有把你引上正路，不配做你的师父。”他站起身，视线再也没有落在她身上，“洗过这三生池水，便洗去了这一世的污浊，来世重新投胎，前世的恩恩怨怨便就此断尽，即使是天界也不可再追究你们犯下的罪……你我师徒缘分一场，我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师父……”
“只盼你来生能收敛性子，宽几律人，切勿再身陷险境了……”他抬头从她身侧走过，目不斜视。
苏辞书心痛地想要去抓他的袖子，想要一切都回到以前，做他的乖乖徒弟。
“咳咳……”栖梧凤伸手轻拍她的肩膀，那无声的安慰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不要在想了，我们走吧。”
走吧，一入三生池水，各安天命，从此见面不识君。
走吧，一别仙府洞瑶，何为其是，从此萧郎是路人。
步入三生池的瞬间，千万的画面从她脑中闪过，前生今世，宛如走马观花，晃如昨扉，然后定格在三生池旁，她彷彿又看见了依旧一身白衣的北极君，站在三生池边，回头对她轻轻一笑，顾盼生辉，“小雀，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只盼……来生能亲自寻到你，只让你做我一人的小雀……”他义无反顾地跃下，那一身洁白的衣衫好似要刺瞎她的眼……
白色的光在她脑子里炸开，将一切都驱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