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城主,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不见花天久与栖梧凤,众人都亲眼瞧见他们与海魔同归于尽,灰飞烟灭,许是……没有生还了。」
苏曼儿微微一震,瘦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垂下有些苍白的脸,良久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走吧。」
来人走了。角落里依旧是阳光洒不进的死角,苏曼儿挣扎着似乎是想要起身,却又摔在了酒罈子堆里,「汀汀淌淌」一阵声响,敲击着她薄弱的神经。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栏杆上,迷茫地看着亭子外边的阳光,努力伸出手指,却是怎么也够不着。她颓废地窝回角落里,轻轻呢喃,「都死了……也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独自啃噬着孤独,她忽然想去看看叶漓。
叶漓的墓总是被人收拾的干净干净,没有一丝杂草,周围布满了奇花异草,前者日子本是枯萎了,不过几日光景都奇迹一般地活了过来,甚至比先前还要开得更好。叶漓生前就爱干净,忍受不了院子里有一丝凌乱,总是弄得府里鸡飞狗跳。她那时厌极了这种小孩子心性的大少爷,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看,可是想想如今,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她那时应该对他好点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不会愧疚成这样。
叶漓是为她死的。长长的毒箭朝她飞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住,挡下了那支箭。他虚弱的说:「曼姐姐,你快走……」可是他却永远也走不了了。
说不震撼是假的,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除了属下,从来没有谁愿意为她去死,更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娇纵的大少爷舍得替她去死。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没了往日勃勃的生气,没了往日的娇纵,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她怀里渐渐变冷,她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他朝她扑过来时的义无反顾,她才醒悟过来,他对她是认真的,可是她从来都是不屑的态度。
想必应该会很疼吧?他那么怕疼,竟然在毒发之时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走了。
苏曼儿伸手去抚摸石碑上刻的字,轻声问:「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别人去送死,为什么你还是愿意为我去死呢?」
叶漓是个傻瓜,和那人一样,是个大傻瓜。
她坐在潮湿的地上,靠着石碑,双目无神。象是在看着什么,又象是什么都没看,眼睛里是空的。她已经十多日没敢踏进那人的房间了,是愧疚,也是不敢吧。每次看到他孤傲冷清的眼神,她就总觉得坐立不安,心脏被人插了一刀,疼得无法呼吸。
每晚午夜梦回,她总是梦到那日在马上,他趴在她背上轻轻地说:「我要你欠我一辈子……」然后猛然将她推下,马儿疯了一般地跑,红色的衣衫被风吹起,那风华绝代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坠下了悬崖……她始终记得他那最后一个眼神,孤傲冷清,什么也不看在眼里,冷的让人难以靠近。
她时常梦到那个悬崖,她一次也没有看过那个悬崖,更是没有亲眼看到他坠崖,可是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梦到那个地方,梦到他一身鲜红的衣衫义无反顾的跃下悬崖。是的,义无反顾,她已经怕极了这个词语了。她梦到他鲜血淋漓地从悬崖下爬上来,然后自己却毫不犹豫地一脚将他踢下去,他撕心裂肺的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凭什么!
他凄厉的声音总是响彻她的梦境,将她仅有的坚强,击得溃不成军。
那个人……没有几日了吧?
她靠在冰冷的石碑上,轻轻地笑,滚烫的眼泪竟是滑了下来。
她只要一想起那双孤傲冷清的眼睛将要永远闭上,那张绝美的容颜将要化为灰烬,她就疼得无法喘息。那种感觉是与叶漓死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除了愧疚,更多的是翻天覆地的疼。
她总是看着他苍白的脸,眼前就浮现出叶漓苍白的模样,有气无力的看着她,然后眼中的光芒暗去,然后手垂下……她真是怕极了,甚至到最后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菊冷然不是叶漓,他不会在死的时候对她说:「曼姐姐,不要难过……」他只会阴阳怪气的笑,笑得她心痛难耐,然后诅咒她十八代祖宗,让她不得善终,以此来让她记着他一辈子。若是以前,她自然不会在意,可是如今……
菊冷然……你已经赢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衣袂声,停在了她身后。想来在这同样城里来去自如,又武功高强的人,也就只有他了。苏曼儿闭上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平稳的外表之下,她的呼吸乱了。
「吕承,我这几天想明白了,我实在没有和你浪迹天涯的远大理想,所以……你走吧。」
风吹起吕承白色的衣袍,他左手负剑于身后,身姿挺拔,他闻言微微抬头,露出他俊郎的轮廓,一双眼睛干净明亮,容不下一丝污浊。无嗔无喜的眼眸,却在苏曼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微微沉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