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书瑶缓缓起身，脸上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父亲大人也不是糊涂人。难道不知道，寄人篱下，就应该有寄人篱下的样子吗？”
凌栋的嘴张了张，想要解释，却又觉得，和自己的女儿，似乎也不需要解释那么多。
横竖都是一家人，都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家人。
可是看着凌书瑶那目光沉静的模样，凌栋就觉得，可能现在，唯一能够和自己商量事情的人，也就是眼前的凌书瑶了。
那里头只顾着享受的周氏，是万万不能的了。
其实凌栋自己也没想到，周氏竟然……在她温柔善良的外表之下，竟然还有如此这般不堪的一幕。
要知道，最开始入住这镇南王府的时候，周氏那看着什么都新鲜，看着什么都想要据为己有的样子，真真是让凌栋眼珠子都要掉下去了。
凌栋从未想过，自己的枕边人，自己的夫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
这么说起来，这么些年，周氏都没暴露真面目，那是周氏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还是说，凌栋在凌家的地位，就根本不配有点什么东西，让周氏暴露？
想到这里，凌栋的心头就是一阵悲哀。
长叹了口气，亲自给凌书瑶斟茶：“瑶儿，喝茶，父亲有话要对你说。”
凌书瑶眸光温柔的低着头，轻轻的抚摸着尚且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小腹，脸上都是憧憬，呢喃道：“父亲莫不是忘记了？曾神医已经铁口直断，说女儿有了身孕了。不宜饮茶呢。”
凌栋一口气差点就没提上来，看着凌书瑶那容色冷静，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就忍不住道：“瑶儿，那个人是谁？”
凌书瑶本能的警惕道：“父亲大人，您要做什么？”
凌栋瞬间一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对方是谁。你放心，父亲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只要对方对你好，你们彼此互相喜欢，父亲就答应让你们在一起。”
凌书瑶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细声细气的：“父亲大人虽然说不嫌贫爱富。可是母亲，却是个嫌贫爱富的呢。”
凌书瑶抿嘴笑道：“父亲大人不必为了我的事情操心了。瑶儿心中有数。”
凌书瑶这冷静得不像话的样子，让凌栋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丧的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凌书瑶：“瑶儿，你是真的不告诉父亲吗？你看你这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咱们还住在镇南王府，这若是小郡主容不下，只怕是难办。另外，不管怎么说，孩子的父亲，也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你这样瞒着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不太好？”
凌书瑶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甚至是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道：“父亲大人说得对。”
凌栋松了口气，只觉得凌书瑶能听话，能够将男方供出来，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办，那也就放心了。
却不想，凌书瑶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只见她单手托腮，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轻笑道：“不过，父亲大人不必担心。小郡主不是那种寻常的大家闺秀。小郡主可是能够上阵杀敌的人。对于礼教什么的，想必也没有那么在乎，不至于会容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呢，基于亲戚之间的礼数，我还是会亲自去和小郡主说一下这个事情的。”
凌栋瞬间就懵逼了。
他的重点，和凌书瑶的重点，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凌栋尝试着对凌书瑶道：“既然你也知道，小郡主不是一个那么在乎礼教的人。为何不将你腹中孩儿的父亲叫来，大家一起见个面。好男儿，自当建功立业。现如今一穷二白没关系。若是个读书人，咱们可以想办法走科举之路。若是有把子力气，那正好了，就跟着小郡主上阵杀敌，挣一份家业。”
也许是凌栋说的十分恳切，凌书瑶眼睛眨了眨，轻笑道：“可若对方只是个贩夫走卒呢？或者，对方只是个小倌儿戏子呢？”
凌栋瞬间愣住了，张了张嘴，甚至还伸了伸脖子，一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凌书瑶虽说觉得十分的好笑，却依旧歪着头，很认真的看着凌栋，似乎是在等着凌栋给自己答复。
凌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了自己的心情，让自己稳定了下来。
还连续喝了好几杯茶，才试探着道：“瑶儿，为父如今很认真的和你说这个问题。”
凌书瑶点头表示了解：“回父亲大人的话，瑶儿也是很认真的在和父亲大人交流。父亲大人，若孩子的父亲，是个贩夫走卒，是个小倌儿戏子，父亲大人会如何？”
听着凌书瑶再次认真问出来这个问题，凌栋只觉得自己能够当场表演一个心梗了。
略微顿了顿，才对着凌书瑶道：“那么……瑶儿，你告诉父亲，这个孩子，是意外得来，还是你和孩子父亲两情相悦，才有的。”
凌书瑶的眼睛眨了眨，很认真的想了想：“我心悦君，是我自愿的。”
凌栋毫不犹豫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嗓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所以，你是真的喜欢人家？”
“嗯。”
凌书瑶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脸上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赧扭捏，似乎……这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凌栋简直都要抓狂了。
他自己，从来都是直爽爽的脾性，有什么就说什么。
若是有什么当真不能说的，那也是那种扛死在肚子里，绝对不肯说出来。
而周氏，完全就是一个根本就藏不住秘密的人。
但凡了解周氏的人，都知道周氏这个人，大大咧咧，有话说话。
偏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然生出来凌书瑶这样的一个女儿。
若非是周氏清清白白的嫁给凌栋，然后又在凌栋眼皮子下面怀孕生产，只怕凌栋真的要怀疑，这凌书瑶，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了。
不过这凌书瑶，虽说自己是闷闷的，可若是当真问她什么，她也会一五一十的回答。
这倒是让林栋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凌栋又问：“那么，是你喜欢人家。现在还不确定人家是不是喜欢你？”
让凌栋意外的是，这一次，凌书瑶却没有很快的给出答案，反而是认真的想了想，才在凌栋期待的眼神中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是可以这样说。”
凌栋直接气了个仰倒：“什么叫做也是可以这样说。你们都有了孩子了，你还不能确定人家是不是喜欢你的？”
凌书瑶点头道：“是的。”
看着凌栋那漆黑的脸色，凌书瑶又飞快的补充道：“若是父亲大人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我心悦君，君……未可知吧。”
凌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给自己顺气，拍着自己的心口，生怕凌书瑶继续说下去，能给自己气死了。
凌书瑶笑道：“父亲大人放心吧。便是这孩子没有父亲，女儿也可以将他平安的抚养长大。”
凌栋瞪大了眼睛，看着凌书瑶就像是看着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一样，伸手摸了摸凌书瑶的额头：“奇怪了，这没发烧。怎么说胡话了呢。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一天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还养活孩子呢？”
凌书瑶笑道：“我虽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没闲着。诗词歌赋，针织女红，我都会。兵法我也看了不少。甚至是还看了不少关于商贾之类的书。若说谋生，我觉得我也未必就不行。我听说，胡同里给人浆洗衣裳的大娘，洗一件衣裳，可以得两文钱呢。再不济，我也可以女扮男装，去酒馆里面做跑堂，小厮。若是父亲大人觉得，做跑堂和小厮接触的人过于驳杂，那也可以选择去做账房。我们大房的账目，向来都是女儿打理的。父亲大人还曾经夸赞过女儿，说女儿管账，管的极好。”
凌栋的手一直都在自己的心坎儿上，只觉得听着凌书瑶继续说下去，自己的小命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好歹是凌家大小姐。虽说你这个大小姐在凌家存在感很低，却也是穿着绫罗绸缎，仆从成群的长大的。你如今给自己的打算里面，就没有，有出息一点儿的？浆洗衣裳，做小厮跑堂账房，你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凌书瑶眼睛眨了眨，笑道：“着实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大人还会如此的关心女儿，其实女儿也想过有出息一点的。那就是，跟着小郡主。父亲大人也知道，小郡主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她身为女子，都可以号令三十万大军，想必也不介意启用女子为她办事。若是女儿可以在小郡主的身边谋求个一官半职的，那不光是女儿有着落了，连带着女儿的孩子，也有着落了。届时，父亲和母亲住在这镇南王府的跨院里头，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凌书瑶说着，脸上竟然就有了几分憧憬之色，那样子，似乎凌心瑜留下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样。
凌栋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是看不懂现在的孩子们了。
一个凌心瑜，小小年纪，就号令三十万兵马，而且在朝堂上，竟然和那些老臣们唇枪舌战，毫不怯场。
还穿着太祖穿过的铠甲上朝，对着皇帝自称臣，甚至是得了皇帝一句爱卿，也算是开创了女子站在朝堂上的先河了。
那也就罢了。
那毕竟是镇南王府养出来的小郡主。
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之下熏陶着。
人家出色优秀，不走寻常路，那也是正常的。
可是眼前这个凌书瑶。
凌栋自问，自己这一生，除了纨绔一些，懒散一些，并不曾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那周氏就更加不必说了，那是很典型的利己主义者的女人，倒也算是正常范围之内。
这两个大抵正常的人，是怎么就生出来凌书瑶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女儿来，凌栋对此也是十分的无奈。
看着眼睛里有光，脸上也多了几分神采的凌书瑶，凌栋叹息道：“所以，你对自己往后余生的规划里面，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没有孩子的父亲？”
凌书瑶愣了愣，随即笑道：“若非是父亲提醒，女儿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呢。好像是这样的呢。”
凌书瑶一面说，一面自言自语的笑道：“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都已经这么强大了呢。”
凌栋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那放在边上的手，已经是痒了又痒了，可最终还是没舍得打下去，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板心。
凌书瑶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父亲大人盯着自己的手心做什么？莫非父亲大人哪里不舒服？要不然，再求曾神医辛苦一趟？”
“别，别来了。”
凌栋这会子都后悔的不行了。
原本凌书瑶呕吐的时候，就已经阻拦了凌栋去求医了。
说什么过会子就好了，指不定是吃坏东西了，或者是凉了胃。
偏生凌栋就是那么不信邪，非要去请大夫来。
这若是请个蹩脚大夫也就罢了。
偏生还请了个很不错，十分不错的神医过来。
你说你凌书瑶，心头知道自己大约是怀孕了，这神医把脉的时候，就应该稍微避着点儿，也省的出丑。
可在刚才，拼死拼活的不让神医来的，是凌书瑶。
神医来了之后，直接很爽快的把手腕儿伸出来的，还是凌书瑶，凌栋就真的是没看懂了。
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从未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甚至是，在神医说出凌书瑶怀有身孕的时候，凌书瑶的神色竟然是欢喜的……
就是那种，特别开心，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争取的东西，终于争取到了的感觉。
若非是周氏疯了一样的要将凌书瑶赶出去，说了许多难听的，不堪入耳的，又十分打击的人的话，只怕金铃子和淡墨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不是那样狼狈的凌书瑶了，而是一个十分冷静的凌书瑶。
凌栋想着，就摇了摇头。
心头懊恼得很。
早知道是如此这般模样，就应该听凌书瑶的，不要请大夫来。
看着凌栋这边盯着手掌心，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脸色还十分难看的样子，凌书瑶就担心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您别吓唬女儿，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让女儿怎么办？”
凌栋翻了翻白眼，只觉得凌书瑶说这话，简直是亏心得很。
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凌书瑶道：“其实，为父在看啊，为父这手掌，怎么就不听话呢。为父的心里是很想给你两巴掌的，可是这手掌不听话。不肯给你巴掌，说舍不得。为父想着，要不，这手，剁了吧！”
凌书瑶抿唇儿轻笑道：“要不，父亲大人这手，还是留着吧。咱们现如今的日子，还算是能过得去，不需要父亲出去卖惨。若是有一日，咱们的日子不能过了。慢说父亲是剁一只手了，就是父亲将自己剁成了人彘，女儿也是愿意成全的。”
凌栋被凌书瑶给气笑了：“嗯，日子不能过了，把自己砍成人彘，然后去乞讨，展览，卖惨，过日子，养孩子？”
凌书瑶居然还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头，笑道：“父亲这个想法，虽说是付出大了一些，可若是当真去做的话。收益估计也是很可观的。毕竟我听说乞讨，也是有方式方法的，等咱们掌握了诀窍之后，肯定是可以过日子的。这比浆洗衣裳，强多了。只是……”
凌书瑶算计这一切的时候，眼睛里是真的有光的。
凌栋只觉得自己从未和凌书瑶聊过天，这第一次聊天，竟然就给自己聊成了人彘，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了。
在看着凌书瑶这短暂的沉默，凌栋都觉得，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还是会心疼自己的。
可没想到，下一瞬，凌书瑶竟然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息道：“只可惜了，我这张脸，实在是太惹眼了。若是果真要去乞讨的话，只怕这脸上，每天都要裹上一层泥浆子才可以出门见人了。”
噗！
凌栋这是真的忍不住了啊，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手指颤抖的指着凌书瑶，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凌书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白水，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小声道：“不过是在这里稍微展望一下，还处于正在商量的阶段，父亲大人为何如此沉不住气。难不成父亲大人觉得女儿当真会狠心的砍了父亲大人？”
凌栋心里好受一些了。
然后听着凌书瑶淡淡的道：“便是父亲大人实在是要自己砍了自己，女儿都还会认真的表达一番女儿的心疼的。父亲大人放心吧。”
凌栋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以前对凌书瑶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以至于这孩子说话，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凌书瑶看了看凌栋，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正襟危坐的看着凌栋：“父亲大人方才专门来找女儿，想必是有事情要和女儿商量的吧？”
凌栋面无表情的看着凌书瑶，想了想，嘴张了张，叹息道：“你觉得呢？”
“父亲大人请说吧。女儿如今，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了。”
凌书瑶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
凌栋心疼的看着凌书瑶脸上被周氏扇出来的巴掌印，叹息低声道：“你母亲也是心疼你，你不要怪她。”
凌书瑶低低的笑出声：“父亲大人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还是父亲大人觉得，到底是自己选中的女人，哪怕是哭着喊着也要宠着？”
凌栋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凌书瑶却是看了看里面，对凌栋道：“有些人，注定了不能共患难，需要大难临头各自飞。父亲大人又何必强求呢？”
凌栋瞬间目瞪口呆：“瑶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书瑶轻笑道：“女儿向来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的人，是父亲。或者说，向来喜欢装傻的人，是父亲。”
凌栋低声道：“你母亲年少的时候嫁给我，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为父心里自觉很是对不住她。这些年，但凡她要什么，为父能给，那就给。不能给，那就听她骂。倒是也习惯了。你突然和我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倒是让为父……”
凌栋红了眼眶。
他是京城凌家三个儿子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丰神俊朗的男人了。
只可惜了，就是对周氏一见钟情，也不管周氏的出身，直接就倔强的娶了。
也就是娶了周氏过门之后，凌老爷子对凌栋才逐渐的失望了。
加上周氏的娘家，着实像是吸血鬼一样的趴在凌栋身上。
凌栋毕竟是长子，也是长得最像凌老爷子的儿子。
曾经也是被凌老爷子疯狂喜欢的那种。
所以凌栋名下的商铺产业，也算是还不少。
就算是后来，凌老爷子对凌栋娶了周氏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大儿媳妇，十分的不满意，也没有将凌栋名下的财产收回去。
可谁能想到呢，凌栋这个可以冲冠一怒为美人的家伙，竟然将自己手里拥有的所有的东西，都拿着去讨好周氏了。
周氏呢，转手就给了娘家。
以至于如今的凌栋，名下是没有任何产业了。
而周家，在得了凌栋的产业之后，那小日子，过得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周氏原本就不是那种从一而终的人。
当初上赶着要嫁给凌栋，除了看上凌栋的身份之外，那就是看上凌栋长得好看了。
如今人到中年，不管是男人女人，心头的想法都比较务实一些了。
会更加的关注两个人之间能不能好好的相处，能不能一起把日子过好。
凌栋对周氏的喜欢，也逐渐的没有那么浓烈了。
剩下的不过是这些年长久陪伴下来累积的感情。
而周氏，在将凌栋的产业骗到手之后，就对凌栋没有什么兴趣了。
不过是因为凌栋虽说是纨绔没出息，可到底是凌家的大公子，周氏乃至于周家，借着这一层关系，在商场上，如鱼得水。
周氏才扒拉着。
便是凌栋被凌家赶出来的时候，周氏都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想法。
毕竟，凌栋出事那会儿。
她带着凌书瑶从城外回来，在半路上，遇到了土匪截杀。
金铃子像是仙女儿一样，从天而降，救了他们母女，还将他们母女带回了镇南王府。
这镇南王府和京城凌家的事情，宋氏心里也是明白的。
可是不管是宋氏还是当时的凌书瑶，都没想过，这里就是一家人以后要居住的地方。
等到凌栋来了，说自己一家人已经被逐出凌家，以后无家可归，只能暂时住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周氏都是不怒反喜的。
镇南王府这些年在京城式微，却也不是京城凌家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到底是王府，也还是拥有军权的王府。
也就是人口少一些。
周氏曾经听见过凌老爷子和凌森讨论过继的事情，也就知道，凌老爷子图谋镇南王府的一切。
如今她们夫妻俩阴差阳错的住了进来，周氏深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这就是老天爷赏赐给她飞黄腾达的手段
她觉得，当初的凌栋都可以被她糊弄的团团转。
现如今镇南王府只剩下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了，糊弄他们，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所以，周氏当时是觉得，他们周家腾飞的机会来了。
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的抓住这个好机会，让周家更加的飞黄腾达一些。
可谁能知道，凌心瑜竟然将凌栋一家子安排在了小跨院儿。
这里说的好听点，是镇南王府的小跨院儿。
说的难听点儿，就是镇南王府隔壁家。
这边原本是给镇南王府的门客和来往公干的将军们暂住的。
虽说是属于镇南王府，却又和镇南王府泾渭分明。
被送过来这边的时候，周氏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子了。
尽管在后来，看见这边跨院的摆设都比之前凌家的要好，周氏也着实是兴奋了一阵子。
心里更加坚定了，要靠着镇南王府发家致富的想法。
直到后来，这边被管控了……
这边被侍卫们看起来了，要什么东西，你可以随便说，但是要出门，那绝对是不可以的。
周氏的心情就烦躁了起来，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一家子来这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最开始时候，周氏也是安慰自己，非常时期，王府也是担心这边的安全。
可是接下来，不能出门，也不给见凌心瑜，这就让周氏忍不住了。
周氏心里就觉得，凌栋肯定是被放弃了。
不光是被京城凌家放弃了，而且是被镇南王府给放弃了。
这样的认知，让周氏陷入绝望之中。
加上今天，凌书瑶这边又露出这样的丑闻来。
周氏是真的觉得，人生无望了。
凌栋到底是个男人，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点后知后觉的。
凌书瑶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几乎不必如何费力的，就猜到了周氏的想法，并且猜了个十之八九。
原本也是不打算说的。
可是看着凌栋这傻不拉几的样子，又觉得如果不和凌栋说清楚，凌栋其实也是很吃亏的。
索性就直接和凌栋说明白了。
凌栋只觉得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息道：“其实你母亲，真的不是你想象中这样的。你真的不必想这么多。”
凌书瑶很认真的点头：“父亲大人放心吧，女儿也只是提醒一下父亲大人。让父亲大人多注意罢了。可若是父亲大人都相信母亲，那女儿也无话可说。只是……”
凌书瑶的脸色，难得的变得凝重了起来：“只是父亲，从前，女儿还会稍微为父亲着想一点。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在母亲面前，替父亲担待了。从今以后，女儿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筹谋了。父亲这边，只怕就很顾得上了。”
凌栋不可思议的看着凌书瑶：“瑶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书瑶叹了口气：“字面意思，现如今，女儿和父亲大人沟通，竟然变得这么困难了吗？”
凌栋倒吸了一口气：“不是……只是为父一时间没明白瑶儿你的意思。”
凌书瑶笑道：“也没什么。父亲和母亲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过去的日子如何，现在的日子如何，将来的日子，父亲大人想要如何。想必父亲大人心中有数。既然如此，那女儿就不多话了，也不赘述了。一切但凭父亲大人做主便是了。”
看着凌书瑶遮遮掩掩的样子，凌栋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傻孩子，你都看出来了的事情，为父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对于你母亲，她当年嫁错了人。为父虽说也娶错了人。可为父到底是男人，应该承担的更加多一些。所以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让着你母亲。至于如今……姑且看你母亲的意思吧。若是她想要独自飞，那我也不敢出手阻拦。这些年，你母亲想要的任何，但凡她明明白白的说了，我都是给了的。这一次，哪怕你母亲想要的，真是自由，我也是可以给。”
凌书瑶叹息道：“父亲大人对母亲大人的这份心，真真是无人能及。”
凌栋话锋一转，略有几分沉重的叹息道：“可不是这说的嘛。你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在心里就期待着，希望瑶儿的男人，也是这样一个有担当的人。只可惜了，瑶儿并不肯让她的男人来见父亲。”
看见话题一转眼就到了自己的身上，凌书瑶也是十分的无奈，苦涩道：“父亲大人，并不是瑶儿不肯。而是瑶儿是有苦衷的。父亲大人放心吧，对于这些事情，瑶儿心里只有一把算盘。如今咱们大房，已经成了这样了，其实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了。现如今，能够让小郡主收留我们。我就很知足了。至于以后……”
凌书瑶轻轻的抚摸着肚子，笑得十分的温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天无绝人之路。父亲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凌栋气的跺脚，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儿，然后才目光灼灼的看着凌书瑶：“瑶儿，父亲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你倒是给父亲支支招儿，现如今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咱们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是不是？”
凌书瑶歪着头看着凌栋，轻笑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这不是父亲您的风格啊？父亲您应该格局打开一点。您应该好好想想，这些日子，小郡主都白白养活咱们的。你要做点什么，才能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吃白食的。”
凌栋眼睛一瞪：“有你这样说自己父亲的吗？”
凌书瑶浅笑：“若是父亲从前没见识过呢，那么如今，不正是给父亲一个涨见识的机会了吗？”
凌栋气急败坏：“你呢，你自己呢？你自己如今不也是在这镇南王府吃白食？”
凌书瑶抿唇：“父亲大人，女儿和父亲大人还是有点区别的。首先，女儿是个女子，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其次呢，女儿如今有了身孕，双身子的人了，自然是要好好养着。父亲大人就不同了，父亲大人作为一家之主，如今自立门户，又要升级当外公了。双喜临门，难道不应该好好表现表现？争取给你的小外孙女儿多准备点嫁妆？”
凌栋彻底无语：“这还是个不知道啥的血陀子呢，就惦记着外祖父的家底儿了？”
凌书瑶歪着头看了凌栋一眼，亲自给凌栋递过去一杯茶：“父亲大人这话说的。让女儿都差点以为，父亲大人是真的有家底儿了。父亲大人难道忘记了，自己如今可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了？”
凌栋倒吸了一口凉气，霍然起身，拍了拍衣裳，对着凌书瑶恶狠狠的：“行行行，一穷二白。我的姑奶奶，我这会子就去挣去。如何？”
凌书瑶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坦然的笑意，伸手拦了凌栋，罕见的有点不太好意思：“父亲大人且慢。”
凌栋心头有几分犯怵：“怎么？还有什么事？”
凌栋如今大约是怕了凌书瑶了，尽管凌书瑶很难得的笑吟吟的和凌栋说话，凌栋也是一只脚往后撤，做出一副随时都准备要逃跑的样子。
凌书瑶也是一阵无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带了几分尴尬的小声道：“父亲大人何以如此惧怕女儿？莫非女儿还真能将父亲大人做成人彘不成？”
凌栋只觉得浑身恶寒，这个笑眯眯的凌书瑶，还是真的扛不住，还是那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凌书瑶看起来正常一些。
可凌书瑶这都一本正经的说了，凌栋也不太好意思，只低声道：“行了行了，什么事情，直接说。”
凌书瑶顿了顿，才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看着凌栋，歪着头，低声道：“父亲大人是真的不会过问孩子的父亲了，是不是？”
凌栋瞬间就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没想过。
他作为一个大男人，糙汉子，一时间倒是真的不知应该说什么。
若没有瞧见方才周氏那恨铁不成钢，差点把人打死的样子，凌栋很想说一声，让她去问问周氏。看下周氏这个做娘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是现在，凌栋只能长叹了口气：“你告诉父亲，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凌书瑶低声道：“就当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吧。”
凌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凌书瑶这话听着是没什么，可仔细想来，却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缩了缩脖子，神色中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尴尬的道：“现在这个事情，你既然这样拿不定注意。要不然，你去问问小郡主。让小郡主帮你出出主意？”
凌书瑶很认真的看着凌栋：“虽说是女儿的私事，却也是应该和小郡主说清楚的。在问小郡主之前，我需要问问父亲大人的意见。毕竟，父亲大人才是我最亲的人。”
凌书瑶向来是个不会将情绪过分外露的人。
此刻能说出这一番话，已经是让凌栋十分的意外了。
在这一瞬间，凌栋的眼圈儿都红了，伸手拍了拍凌书瑶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好丫头，父亲知道你的心。你放心吧，父亲这辈子，就你一个女儿。你高兴，父亲心里就高兴。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管旁人如何言说。你自己高兴就好。”
凌书瑶点头：“父亲大人去忙吧。女儿觉得困乏得很。”
凌栋忙道：“困乏得很？为父扶你去休息一下？”
凌书瑶后退了一步，勉强道：“瑶儿知道父亲是心疼幺儿。可是女大防父，还是女儿自己去吧。”
凌栋气的瞪眼睛：“说什么呢？你可是父亲的亲闺女。”
凌书瑶笑了笑，转身回去自己房间了。
凌栋是很想将凌书瑶弄回来好好的教训教训的，不过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儿上，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转身想法子出去了。
虽说凌心瑜那边，确实是吩咐让人好好看着凌栋这边。
可凌栋想要过去见凌心瑜，那也是很容易的。
在凌栋离开之后，凌心瑜才轻轻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的道：“宝宝，母亲也是逼不得已，只能用这样的非常手段了。希望你的父亲不会怪罪母亲吧。”
凌心瑜唇角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不过，便是你父亲要怪我。那也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才行啊。只是不知道，你家那做了小郡主的小姨娘，是不是能够容得下你的存在了。只希望你小姨娘是个肚大能容的。如此，咱们的日子就都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