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宋小兵的耳朵几乎已经贴到门上了，仍然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莫非他们已经发现门外有人？所以故意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才听到王剑秋的声音：“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另一个声音当即响起：“老王，当年那件事，我始终认为根本不是设计出了问题。当年你做的那套设计方案，放在那个年代，不论是从设计理念，还是从设计的实际效果来看，想法虽然很大胆、很超前，但从大方向来讲，没有任何问题。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没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那其实就是一场意外，小概率事件。你缺少的，只是一点运气而已。你当年不应该因为那场意外，而全盘否定整个方案啊。世上可没有万全之策，想得再周到，都有可能百密一疏。”
王剑秋问：“老李，你可是著名的导弹专家，你说说，当年那个方案，可行吗？”
被称作专家的老李轻轻地笑了起来，说：“可行？我是觉得可惜！就算放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是很好的方案……”然后，老李的声音明显故意压得很低，宋小兵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只能听到个模糊的大概，“……很适合你做的那个工程……”
他就听到这几个字。
小声说了一会儿，老李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这下，宋小兵都能听清楚了。
“可惜啊，那个事件对你打击很大，你好长时间都一蹶不振，也彻底放弃了那个方案，实在是可惜。不过，我也能够理解你当年的心情，那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刺在你的心里，提醒着你那是一块禁区。只要一看到它，哪怕只是一想到它，都会隐隐作痛。最好的办法，就是连根拔起！”
老李用了好几个“可惜”，看得出来，老李已经不是惋惜了，而是痛惜，这恰到好处地激起了宋小兵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工程？什么方案？能令一个著名的导弹专家扼腕痛惜？
王剑秋朴实的面孔之下，到底还深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小兵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王剑秋。
之前对他是看不懂，现在，更是看不透。
随着王剑秋一声长长的“唉……”，仿佛给自己的过往和现在画上了一个长长的句号。
房间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随着房间里的脚步声响起，宋小兵知道他们要出来了。
这会儿进也不是，容易让他们怀疑是否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好先退了。
宋小兵赶忙踮起脚尖，轻声快步地顺着楼梯，往三楼跑去。
就在他刚闪身转过楼道的当口，王剑秋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个人走了出来。
两人的脸上都有一丝凝重的表情，宋小兵顺着楼道的缝隙，终于看清了老李的面容。
这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儿，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虽看着有些慵懒，但有一股掩藏不住的睿智和精气。
他须发花白，精神矍铄，伸出手和王剑秋握了握。
老头儿手指修长，整个手看起来有些干枯。
然后，他转身下楼，走路脚下带风，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步履蹒跚。
他打开办公楼前一直等着他的别克商务车的车门，回头看了王剑秋一眼，那目光中有着复杂的含义，是心疼，是不舍，是惋惜。
王剑秋冲他挥了挥手，他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钻进车里，小车轻声发动，毫无声息地开出了37号的大门。
王剑秋又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目送小车走远，这才又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几口，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
宋小兵在三楼的楼道里待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想着王剑秋和老李的对话。
他在记忆里拼命搜寻着有关老李的资料，这人看着很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反正肯定不是反导工程专家组的成员。
所有专家组的成员，宋小兵基本都见过，而且都有印象。
“著名的导弹专家？”宋小兵回想起王剑秋的话，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李光斗，航天研究院著名的地空导弹专家。
60年代仿制和改进从E国进口的SMG-2型防空导弹任务，就是李光斗任副总设计组织开展的。
80年代，他又作为总设计师，担纲研制国产新型防空导弹的任务。
他组织设计研发的“利剑9A”型国产防空导弹，采用当时最先进的冷弹射垂直发射方式，将最大射程扩大到125公里，最大射高18000米，铸就了新一代的防空之盾。
宋小兵在大学的时候，还学习过他编纂的《防空导弹概论》这本教材，教材的扉页有他的照片，难怪看起来有些面熟。
原来是他！难怪经常会到这里来！
这里是全国唯一的导弹试验基地，所有防空导弹的试射，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虽然作为防空导弹领域的专家，李光斗并没有成为中段反导工程的专家组成员，所以王剑秋没有向他透露太多关于中段反导工程的事情。
其实，中段反导系统从大概念上来讲，也算是防空武器的一种形式。
不过，一般意义上的防空导弹，主要指的是中低空近程地空导弹，它的主要作战目标是中低空进袭的飞机和导弹，当然，也可以完成有限的反导任务，主要是中低空末段反导。
一般由空军的地空导弹兵部队装备这样的防空导弹，负责中低空空域的防空反导任务。
而中段反导，主要是大气层外对进袭弹道导弹的对抗，这样的反导武器一般都装备战略导弹军部队。
所以，李光斗虽然也身为导弹专家，但涉及的领域看似相同，却差别极大，没有进入中段反导工程的专家组，最主要的也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原理都是相通的。
王剑秋的设计，能令李光斗都连说三个“可惜”，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项出类拔萃的设计。
那么，这到底是个什么设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