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十分,沐光心理咨询室内。
“好的,胡先生,不见不散。”刘雯雯匆匆挂断电话,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手也不由得在发抖,放了两三次,才把电话归回到座机的原位。
让她产生恐惧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正拿着一把手枪躲在门后,黑黢黢的枪口看起来非常吓人,尤其是当它对着自己的时候,那里面就像是藏着一个魔鬼,随时都会夺走人的性命,但她明白那个持枪的人一定比魔鬼还要可怕。
因为,只有比魔鬼更可怕的人,才能驾驭魔鬼。
刘雯雯是在中年男子的示意下,才挂断了电话,看样子这个人是不想让她跟胡力继续通话。
咨询室的钥匙,只有她和这家咨询室的老板有,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不过眼下去分析一个拿枪的人如何闯入室内,实在有些幼稚,以他们的身份完全可以有一千种方法打开这扇门,并悄无声息的在里面呆上一宿,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那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一个黑色面罩,躲在黑暗里也不说话,一直站在那,不过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是让刘雯雯放下手中的所有工作,等待他接下来的指示。
当然,刘雯雯也照做了,她必须得这么做。
她一直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对方似乎在观察她,以及窗口外的动静,看得出这个人非常的专业,至少不会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虽然刘雯雯目前只是一名心理咨询室的接待员,但她已经在报考心理三级咨询师的考试了,而且她的专业知识已到达了相关职业水平,只要通过考试她就能拿到证书,然后就可以留在这里当一名正式的心理咨询师,薪资是现在的十倍,运气好的情况下,甚至都还不止。
所以她在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时,才不会像普通人表现的那么慌张,至少在行为和言语上很淡定,假设她面对的是其他歹徒,如此淡定确实可以为她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现在面对的却偏偏是另外一类特殊的人。
刘雯雯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躲在门后的男子,她将窗口上写着“沐光心理咨询”字样的指示牌翻过来,把“暂停服务”的一面露在外面,并把它放在了最斜眼的位置,有几名住在附近准备前来预约的老客户,在看到了那块牌子时,都冲刘雯雯点头示意,刘雯雯均以微笑回应,然后那些客户便关门离开。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前台陆续有几则电话打了进来,都是些预约心理咨询的客户,不过都被刘雯雯以预约已满的理由给搪塞了过去。自从王春被送到这里进行心理康复治疗,短短几个月时间便恢复了正常,并且还受邀去指导一批考古实习生,此等消息传开后。
沐光心理咨询室名声鹊起,前来咨询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后来,这里的老板为了让咨询师们都显得更专业,看起来更具大师范儿,就定了一个规矩,不管是谁,无论时价再高,哪怕一万块一小时,咨询室的几名咨询师都必须在下午二点后过来上班,其他时间随便干嘛,工资照开,提成照拿。
还真别说,这招用了之后,效果极好,来的人不减反增。
所以现在咨询室只有刘雯雯一个人,想必那名中年男子是摸透了这一点,否则不会来的这么巧。
这个人是杀手?可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会不会跟前几天自己收到的那封信有关?
想到那封信,刘雯雯就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测,眼前这名杀手模样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王春托人寄来的那封信而来的。
刘雯雯心想:那封信本身就疑点重重,一定是这样的。
三天前,下午六点钟。
刘雯雯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她每天都在这个点准时下班,在这里已经工作有五年了,从来没有早退或迟到,但同样也没有早到过,她这个人完全照章办事,不过有时候为了钱,偶尔也会破例,就像之前胡力让他留意王春消息的那一次。
她考取三级心理咨询师也是为了能挣多点钱,买个大房子,而且完全是靠五年的业余时间自学的,毅力还是相当惊人的,一直闷头学习的她自然也没有什么交际,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圈子很小,背景也很单纯,自然更没有什么仇家。
所以,不会有人在意这么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身上,王春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托人将自己写的那封信送到她的手里,从而让她转交给胡力,不过他相信胡力会主动去咨询室找他,所以寄信的时候,王春根本就没有说收件人是谁,从而将风险降到最低。
虽然在沐光心理咨询室呆了短短的一个多月,但他对那里的每个人都非常熟悉,一个本来就没有疯的人,要去弄清一名前台接待员的背景和身份还是很简单的,况且他后来还被考古队邀请去指导学员,恢复了考古学家的身份,调查起这些来自然方便的多。
早在胡力第一次随同郭墨前往疯人院的时候,他就开始注意到了这名年轻人,无论从长相还是那双坚定的眼神,都和当年考察队的胡国强一模一样,当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胡力的身份,知道他是胡国强的儿子,后来疯人院发生血案以后,他就已经开始考虑要将当年考察队的事告诉胡力。
只是,当时血案发生后,他就被警方带走了,一直没有机会与胡力见面,再后来当他从这里接受治疗完毕后,却又不得不被迫前往另外一个地方,但他知道胡力一定会来这里找自己。这回带他走的人不是警方,而是另外一伙人,他们正是十八年前,带走自己弟弟王学军和李超的那帮人。
尽管如此,王春觉得还是要将当年的一些来龙去脉告诉胡力,他认为胡力应该知道真相,尤其是当他得知胡力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有关胡国强的下落时,他的心瞬间就被触动了,决定无论如何要帮胡力一把,至少给他一些关于这场阴谋的线索。
所以,早在他被那伙人带走之前,就已经将当年考察队的一些内幕,包括他们三个人装疯卖傻的原因,以及关于疯人院的一些事,全都写在了那封信上。
可是那帮佯装请他做考古顾问的那群人,盯得非常紧,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把这封信交给名不见经传的刘雯雯手上。
王春在被那帮人带走的半个月后,终于在一天夜里,趁其他人不备,将那那封信和一笔钱交给了一名当地人,恳求他无论如何要把这封信送到指定的地点,那名当地人收了王春的钱,又见他非常诚恳便答应了他。
由于,王春所在的那个地方地处偏僻,交通非常不便,他托人寄出去的那封信,大概过了半个多月才被送到沐光心理咨询室,最后交到了刘雯雯的手里。
信送来的时候,刚好下午六点。
正赶上刘雯雯下班的时候,她本不想管这种琐事,下了班之后还得回去看一些心理学方面的资料,以备战下个月的考试,而且这年头还有谁托人寄信,寄信的人不是变态就是个无聊至极的家伙,里面可能什么都没有,兴许写着一些暧昧或者骚扰的话语。
想到这,刘雯雯不禁自嘲般的笑了笑,万一是情书呢,爱情这种事谁说的准,怀着一丝窃喜和对爱情的向往,刘雯雯最后还是收下了那封信。
回到家后,她打开包裹,上面什么都没写,连寄件人的姓名都没有,更别说地址了,加上送信的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这让她更加怀疑寄件人必定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那一刻她甚至有将信封给丢掉的念头。
如果她当时真那样做,也不会有后来那场悲剧发生了。
可惜,她把那封信放在了书桌旁,但一直没有去管它。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当她早上准备换衣服出门上班的时候,她无意中在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这是胡力当初来咨询室找王春的时候留给她的,手里拿着那张纸条,刘雯雯无意中看向书桌上压着的那封信,才猛然想起来什么,并不由得摇了摇头,像是自己犯了一个很低级错误一样。
原来,前两天送信的那个小孩儿除了把信交给刘雯雯外,还对她说,信是一个叫汪春的人送来的,也没说交给谁,只说了让她保管,然后就走了。
当时刘雯雯还在纳闷,这汪春是谁?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可当她翻出那张纸条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小孩儿口中说的汪春,很有可能就是王春。
也不知道是那孩子故意的,还是自己听错了。
总之,联想到这一点后,她便飞奔到了公司,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早到,来的时候八点还没到,等她忙完了手里的一些琐事后,八点半的时候便给胡力打了第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将收信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通,最后还是胡力提出会给予一笔好处费,她这才约了明天上午十点与胡力面谈。
她当时还盘算着,只要他给的价钱合适,就把信交给胡力。
可不曾想,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太早,当她正准备开价的时候,那个拿枪的黑衣人便从门后走了出来,逼迫她挂断电话。
“信,在哪?”那个拿枪的中年男子,非常有耐心,他躲在门后快站了一个小时了,在确信咨询室没有人后,他才缓缓地从昏暗的门后走出来。
他手里的枪口几乎没怎么变动,仍然对着刘雯雯的眉心。
中年男子的观察力和警惕心非常惊人,他可没有把刘雯雯当一名普通的接待员看待,像这样在枪口底下依然能够保持淡定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深藏不透的高人,另一种是瞎子。
很显然,刘雯雯两种都不是,她属于第三种,在面临困境的时候有法子应对的那类人,这便是中年男子不敢大意的原因,不过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思,还是一个女人。
这个男子应该不只是个杀手那么简单。
“在,在我的包里。”刘雯雯故意以一种惊慌的口吻说,其实她确实很害怕,但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干扰对方的注意力,否则就没有机会实行自己的计划,“可是,可是它,它被我锁在了柜子里,钥匙,钥匙在外面桌子上,您,您能帮我开下门吗?之后,您想要什么,我都,都可以给你。”
男子的手很稳,枪口依旧精准的对着刘雯雯,将头扭向一旁柜子上的锁孔,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外面的桌子上,那里确实有一把钥匙,但似乎并不是柜子的钥匙。
因为,早在昨晚溜进来的时候,他留意过咨询室大门的锁,那根本就是大门的钥匙,根本就不是柜子的。
“好,信,你看过没有?”男子的一只手伸向门把手,故意给刘雯雯一种错觉,让她以为自己会帮她开门拿钥匙,当然他把枪也放了下来。
“没,没有,我只觉得那封信有些重,打开看居然有一沓钱,至于那封信,我,我没看,我真的没看。”刘雯雯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手放在了身后,“我跟你一起去拿吧,那串钥匙多,我怕你不知道是那一把。”
见对方没有拒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像是默认了她的建议,于是刘雯雯起身朝着男子走去,她将手贴在裤边,低着头装作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同时慢慢地向那名男子靠近,她眼角的余光憋向了对方手里的枪。
她注意到,男子持枪的手臂很松弛,是一种自然垂落的状态,刘雯雯通过对方的这个肢体动作,推断出男子此刻内心正处于放松警惕的时候。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她今天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并且,对方接下来的举动让她更加下定决心要就地反击,因为男子把枪别在了腰间,转而露出了一个即无奈又不耐烦的表情。
然后拉开门把手,准备往外走。
刘雯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几乎就在男子转身的一瞬间,她便将贴在裤边的一把睫毛刀,刺向了男子的后背,她在心里已经预算过了,当睫毛刀插进男子后背的时候,他必定会双手往后企图拔出睫毛刀,她便可以趁着这个时候逃命,咨询室和玻璃门仅仅只有四米的距离,她认为自己绝对能在对方开枪之前逃出去。
可惜,她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男子只是用一只手推门,另外一只手靠在他的腰部。
就在刘雯雯奋力刺向男子后背的前0.1秒。
一道寒光射进了刘雯雯的眼眸最深处,随后她觉得脖子很凉,接着全身开始抽搐,最后什么意识都没有了,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非常冷,冷到窒息。
那一刻,她才明白男子的笑既不是无奈也不是不耐烦。
而是一种为自己愚蠢行为感到可笑。
可是,现在意识到已为时已晚,冰冷的地板让失去血液的身体凉的飞快。
没多会儿,
刘雯雯的尸体就已通体冰凉,她的手里攥着一把睫毛刀。
那把刀将她的手心硌出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印记。
咨询室的柜门敞开着,钥匙却仍然摆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