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感知动物,他们时常会把自认为对的事,当成理所当然。
刚才那场雪崩结束后,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场小型雪崩,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顶多就是积雪更厚,颜色更白,除此无它。
然而,当胡力一行人来到阿诚他们所在的位置时,呈现在他们眼里的景象,所有人包括曾经来过这的老林在内,都瞠目结舌,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奇事发生。
一瞬间,胡力感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并非身处雪山。
雪崩停止后,最初他们看到的那一大片相对平坦的雪地,已经寻不到任何踪迹,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雪桥,桥上的两条铁链长度大概百米有余,两根铁链外边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从桥头直达桥尾,透过晶莹的结冰面往里看,被包裹的铁链已经锈迹斑斑。
所以,很难想象整座桥的重量都靠这两道“冰绳”支撑着。
雪桥的表面也早就被冰雪凝固了,下边应该是铺的一层木板,因为在桥面的缝隙当中,能够看到土灰色的木材,仔细观察的话,在冰雪覆盖较薄的桥面上,能见到一两块搭桥的木板,上面隐约刻了一些图案。
桥头的这一端,也就是胡力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雪地上还留有阿诚他们使用过的冰镐和铁锹,还有漏出一角的隔音棉。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座他们一直要苦苦寻觅的雪桥,下面居然是万丈深渊,根本看不到底,这让胡力不禁联想起了,第一眼见到马回带来的那张皱巴巴的照片,上边的褶皱的纹路,裂将开来,像极了脚下的无底深渊。
唯一能够看到的东西,是在深渊底下伫立着的无数根利刃一般锋利的冰锥,它们长短、形状各不相同。有的像一把矛,有的像一把剑,还有的像一座山,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它们锋利的尖牙,都笔直的对准雪桥。
只有当太阳照到这里的时候,才会看到少数反着亮光的冰锥。
别说人了,一张纸飘落下去,都会被刺成马蜂窝。
惊诧之余,胡力一直在琢磨:这座隐秘的雪桥,到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人工打造而成的,如果说是大自然创造的,为何这些冰锥都排列的如此有规律,最可疑一点是,那些离雪桥较远的冰锥,并非全是九十度垂直。
胡力观察过,它们都是呈不同角度的对准雪桥的下方。
有的大约是四十度,有的六十度,还有的差不多是七十度,总之这样摆放的目的,就是让从雪桥上坠下来的人,死于葬身之地,除非会飞,否则只要从这桥上经过,就有被万箭穿心的风险。
综合判断,胡力认为这座雪桥很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一道大裂缝,经过地壳运动或者冰川位移,才逐渐变成了这么一处无底深渊。再后来,可能就被人发现并利用上了,在这里建了这么一座雪桥。
雪桥的这头是攀登M山的必经之路,而雪桥的那头,何芸要找的那个神乎其神的‘玉石人’,很可能就躲藏在那里。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何小姐,何老板,快看,这就是当年我看到的那座桥。”驼背老林整张脸都笑开了花,比过年都还要喜庆。
何尚冲老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对他的肯定。
但是何尚的表情却不似之前那么淡定自若了,此时一脸的严峻,一直在注视着这座雪桥,何芸也同样,两个人似乎是遇到了难题。
胡力一直在紧盯着这座桥面,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旋即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靠近桥面,用一只手拂去桥面上的那层雪。
雪很软,像是刚撒上去的。
“看来,这座桥是被刚才那场雪崩给震出来的。”胡力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胡高人,您慧眼。”驼背老林龇着他那一嘴的烟牙称赞道。
“按理说,这几天山上都没有出现新的降雪,怎么会突然就发生了雪崩了呢?”面对刚才的惊魂一刻,王素雅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临死的那一刻,她脑子里想了很多,第一个是父亲王凯,第二个就是从小离开她的母亲,尽管她已经忘了她的相貌,可就是想到了她,最后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胡力了,那一刻她心里很慌,害怕胡力会死。
“除非是有人故意制造的。”胡力捡起雪地里的那把冰镐,看向阿诚他们几个,“这样做无非是拿我们的命在赌,幸亏这把赌赢了。”
阿诚目不斜视,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深渊底下的冰锥,好像在思考着对策;多魁这个大高个一直只盯着桥面看,想必是有恐高症,枯蛇和阿诚一样,他大概也在想着如何度过这座暗藏杀机的雪桥。
他们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胡力说的话,当然他们肯定听见了,只是不愿意亲口承认罢了。
毕竟,这场雪崩确实是他们一手制造的,他们的确在赌,拿所有人的性命在赌,如果承认那么他们三个人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尽管何芸和何尚不介意,但是胡力他们一定会揪着此事不放。
在他们的眼里,解释只会浪费时间。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一搏。
事实证明,他们做到了。
这也是何家一直器重他们三个人的原因。
“既然雪桥已经找到了,大家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过去吧。”何芸回头看了一眼驻扎帐篷的方向,她不想耽误时间,“多魁,你和枯蛇一起去把能找到的装备全部带上,宋先生,劳烦您也去搭把手,可以吗?”
“当,当然,我这就去。”宋财一屁股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帮多魁他们搬运装备。
“我也去吧。”小四觉得什么都不做确实不合适,也跟着去了。
“那我也去搭把手。”王素雅跟着也准备要走。
“等等,小姑娘。”何芸叫停了王素雅。
“你觉得我不行是吗?”王素雅在何芸面前,确实有些自卑,连说话都显得没有底气。
“那倒不是。”何芸摇头笑了笑,“雪崩前,你不是在帐篷里问我一个问题了么。”
“那你说。”
何芸凝视着深渊下的“利刃”,示意王素雅看过去,王素雅只偷偷瞄了一眼就吓的连连往后退。
何芸缓缓的说:“我在那个女人瞳孔里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现在我们所站的位置,从这我见到了登山队的人从桥上坠了下去,还有尖叫、哭喊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那他们是怎么发现这座桥的,难道,也是故意制造雪崩才发现的?”王素雅沉默了一会问。
“不,他们好像触碰了什么机关,再具象的东西我就看不到了,我只见到那个女人绝望的呼喊着,最后震耳欲聋的声音出现,可能是引发了一场超大型的雪崩,才将这座桥又给掩埋在雪地里。”何芸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那个女人临死前看到的画面,眼神中饱含凄凉,仿佛坠入深渊的是她自己。
“就算是再强的雪崩,也不会淹没这么深的裂缝吧。”胡力提出质疑,“除非不止一次。”
何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纳闷,她倒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嘿嘿,二位有所不知,这当年的中日联合登山队其实是分成了两拨人,胡高人您猜的没错,雪崩确实发生了不止一次。”驼背老林见缝插针,知道现在正是溜须拍马的好机会,讪笑着说,“在他们登到近三千米的海拔时,吴领队和赵教授两个人起了分歧,一个非得在五千米以下的位置扎营,另一个非得到了五千米的海拔再扎营,后来两个人投票决定,结果八比九,吴领队一票之差输给了赵教授,本来少数服从多数,大家都得奔着五千米的地儿去。”
说到这,老林的背弯的更厉害了,侧耳面向深渊,好像他能够看见那里一样,倏然间抽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手欠,要不然他们兴许就成功登顶了,我也就不会惹上这些破事。”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来找你?”何尚一改常态,语气变得阴沉了起来。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何老板。”驼背老林连忙摆手,额头上的汗珠有黄豆那么大,“我是说,如果不是我疏忽大意,也许就替你和何小姐找到了那件东西。”
老林的态度似乎在何尚面前很受用,每次这么低三下四的时候,何尚的嘴角都会微微上扬,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胡力看的出来,这个人的野心不小,表面上风度翩翩,恐怕背地里手段比何芸还要毒辣。
“你丫该不会也用这冰镐或者什么家伙事儿,给弄了一场雪崩了吧?”宋财去的快,来的也快,此时已经在后边听了老半天,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你不是搬东西去了么?”胡力被吓了一跳,回头一脸鄙夷的看着两手空空的宋财,“东西呢?”
“喏,在这呢。”宋财提着两个加起来不到二斤重的水壶,贱笑着,“你们继续。”
“真有你的,你倒不挑剔。”胡力一直在回想着老林刚才说的话,“我猜你当年应该也参与了投票,导致登山队以九比九的票数,从而分成了两组人登山,一队人在6500米处遇难,而另外一组人遇难的地方,就是这,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我说的没错吧。”
“太对了,胡爷,您神了,要不说人将这块墨玉送给胡爷您,自古好马配好鞍,才子配佳人呐,活脱脱俩字:般配。”驼背老林一改胡高人这个称呼,尊称胡力为胡爷,看了看胡力又瞅了瞅何芸,似乎话里有话。
“瞎贫什么,赶紧的,想法子过去。”宋财发现王素雅脸上生了醋意,而且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老林这种溜须拍马的人,关键是拍的比自己都要响,让他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望着身后走来的多魁等人,“何小姐,家伙事儿都清理差不多了,咱是不是过了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