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索布衣村。
村口的旋风将炙热的黄沙高高吹起,一股接着一股,像是被太阳烤着的烟雾,缓缓地随风向沙漠上空飞奔。
四辆越野车,依旧停放在原地。
不过,其中一辆越野车的门把手和喷绘‘H市沙漠科考队’字样的车身位置,遍布着大量的血迹,由于在烈日炎炎下,早就由最初的深红变成了暗红色。
流出这些血迹的是何芸的两名手下。
六个小时前。
胡力一行人被困在沙丘下的入口处,水壶里没有一滴水,小光和枯蛇仍在墓室内与那几名活死人缠斗,迟迟未知动向。
后来,随着地表温度的逐渐上升,他们五个人便无法再进行挖掘工作,因为一旦在沙丘底下中暑,后果不堪设想,一行人索性停止人工挖掘的计划。
但停止挖掘,等待他们的将是死路一条。
正当所有人逼近绝望之际,那个被堵住的入口,突然漏出了一道缝隙,接着轰的一声,裂开了一个成人大小的洞口。
随后一根绳索从洞口处放了下来,在外面放绳索的人正是何芸的两名手下,早在出发前何芸就交代过两个人,如果自己在天亮之前,还没有回村子的话,就按照事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地图,来西南方支援自己。
当然,何芸是在私底下将地图交给她的两名手下,老驼并不知情,那一刻胡力才明白过来,何芸为什么会表现的那么平静,原来她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时间,等待两名手下的营救。
就这样,胡力一行五个人全部顺着那根绳索成功逃出,可是小光和枯蛇迟迟不见踪影,何芸的两名手下自告奋勇的请求下去接应,何芸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个人便带着步枪下到了沙丘底下。
没过多久,约莫二十分钟左右。
胡力他们终于见到了小光和枯蛇的身影,只是两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索性并无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想必是打斗中被那群活死人抓伤的。
至于何芸的那两名前去接应的手下,全都身负重伤,其中一个人丢了两只胳膊,另外一名手下的腹部被撕裂,肠子都看见了,鲜血像是泉水一般从身上汩汩而下。
小光和枯蛇背着另外两个重伤的人上来之后,几个人顾不上多余的解释,赶忙把伤者送上了车。
小光从越野车上取出了二根火雷管,让胡力他们带着重伤的两个人先走,接着他将二根火雷管引燃,直接丢尽了沙丘底下的洞口内,随后自己也上了一辆车。
几秒过后,火雷管在沙丘洞口引爆,接连发出两声闷响。
那个沙丘洞口再次被堵死,而且堆积的黄沙是之前的好几倍,任凭那些活死人的力气再大,也无法从中逃脱。
反之,外面的人想要用人力挖开厚实的黄沙,进入到里面,几乎不可能做到,所以基本上这座地下陵墓被封死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找到它,也许将会在几百年后才能重见天日。
回到村子后,何芸第一时间寻找医生为她的两名手下治疗,可漫无边际的黑河大漠,绵延几百公里,要是驱车从外面请医生,根本就来不及,等医生到了半路上,她的两名手下可能就咽气了。
见何芸等人万般焦急,像是在沙漠里遇到了不寻常的事。
索布衣村的村长布蒙于心不忍,便为何芸介绍了一位村子里的巫医,她是整个村里唯一懂医术的人,这么多年来村里的男女老少生病落灾,都是由这名巫医进行治疗和化解,效果出奇的好。
就连占卜她也会,而且也非常准,但布蒙告诉胡力,一般情况下,她从来不占卜,除非涉及到村里面人的安危,她才占上一卦。
但她这个人性情非常古怪,不要物,也不要钱。
什么都不要,看病完全看她的心情,若是她不高兴,即使是在襁褓中的婴孩患病,她也绝不会出手医治,按照她的说法,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有着自己的规律,生死早已注定,强求不得。
她只救那些生死规律之外的人,即大限未到的人。
否则,就算救了那些将死之人,也是徒劳,医治好后没几天,他们仍然会再次发病或发生意外,直到死去。
村长布蒙对胡力说,这种例子多年来发生过很多,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每位村民都十分信任她。
因此,她在村子里的声望非常高,说话比布蒙还管用。
“那么就赶紧请她过来吧。”何芸心想巫医也是医,眼下只能碰碰运气了,听完布蒙的介绍,她觉得兴许这名巫医有法子保住两个人的性命。
“额......这个嘛。”布蒙瞄了一眼何芸,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明白。”何芸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并用头巾包裹着,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有劳村长您跑一趟,这些从城里带来的小玩意儿,请务必手下。”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呢,举手之劳罢了。”布蒙环视了一眼胡力等人,脸上挂着老干部般的假笑,手上的动作却麻溜的很,捏了捏盖在纱巾下那些钱的厚度,笑的更加大声,“应该的,应该的,几位稍等,我这就去请巫医过来。”
何芸点头不语,眼神却异常犀利,布蒙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对他的告诫,意思让他尽快把人给找来,否则有他好果子吃。他知道何芸一行人的身份不简单,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去请那名所谓的巫医。
“哼,装神弄鬼,像这种人在G园一锤子下去,能砸出十几个,也就只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儿,糊弄糊弄他们这些与世隔绝的村民,我才不信那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说话的人是宋财,他一脸鄙夷的望着布蒙笑弯了腰的背影。
“这可说不好,据说古代的巫医能通‘鬼神’,而且擅于医药之术,懂占卜,甚至有的能驱除邪祟,比普通的巫师还要厉害。”位于宋财身边的李于峰简短的介绍道。
“反正我是不信,老胡,你信么?”宋财转而问向胡力。
“不信。”胡力直截了当的说,没有丝毫犹豫。
“就是,只有那些做着见不得光的人才信这些东西。”宋财说这句话的时候,憋了一眼李于峰和孙有义,“喂,我说孙胖子,你信不信?”
“啊?不信,我也不信。”孙有义只能连连摆手,实际上他前些年生病的时候,还特意找过一名巫医算过一卦,不能说很准,也不能说不准,差不多一半一半吧。
但宋财都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他不得不这样回答。
“安静点,人来了。”何芸正在为失去双臂的那个人止血,听见门外传来布蒙和一个女人的对话,便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率先走进屋内的是一名女子,没有人能看清她的面貌,更看不出她的年龄,因为对方戴着一个面具,面具上有张面目狰狞的脸,两颗眼珠子瞪的有鸡蛋大,头上插满了某种飞禽的羽毛,女子的两只耳朵分别有两个耳孔。
耳孔上拴着两根坠绳,绳子上系着一道看不懂的符文。
女子的着装并不像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医或者巫师那么浮夸,除了脸上戴的那个看着令人发憷的诡异面具,其他服饰跟当地的村名穿的一模一样,但头上并没有缠绕头巾。
想必是经常呆在屋内,不怎么出门。
这点从她身上的皮肤就可以看出来,无论是胳膊还是脖子都非常白皙稚嫩,犹如少女一般。
只是不知道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张脸,会不会也和她的皮肤一样年轻。
当她慢慢走近两名伤者的时候,胡力竟有种想要上去掀开那张面具的冲动。
“何小姐,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位巫医,她叫白鸦,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布蒙立在屋外,也不进来,随后也不等何芸回答,便用令一种略带敬畏的口吻对那名叫白鸦的女巫医说,“白巫医,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你让他们来通知我就行。”
布蒙好像料到白鸦不会回答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怎么受的伤?”那名叫白鸦的女巫医,径直走到何芸面前,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干净,没有一点杂质,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何芸也不清楚两个人到底在沙丘底下的甬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将目光投向小光。
“活死人,他们两个人都是被活死人所伤,他的两只胳膊被那些畜生给活生生扯断的,而他的腹部被撕裂,已经失血过多,还有救么?”小光直接略去了打斗的经过,简单地指出两个人的伤势。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白鸦的眼睛,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本事,他完全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判断出来。
可让小光感到惊讶的是,他在从白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强大的气场,她的眼神里不单单充满自信,还夹杂着一丝嘲讽。
好像在说,就凭你也妄想看透我的心思。
“这个人可以救。”白鸦指着腹部被撕裂,正在痛苦呻吟的那个人说。
“那他呢?”小光问。
“此人命该如此,救不了。”白鸦将那张诡异的面具脸转向失去双臂的伤者,语气非常的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去通知布蒙,让他把我事先调好的草药拿来。”
在场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管她对谁说呢,眼下救人要紧,宋财和孙有义听了之后同时冲了出去,通知布蒙。
“救我......小姐......我......不想死。”失去双臂的何芸手下咬着牙,艰难的说,每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的扎在何芸的心窝上。
毕竟两个人是为了营救他们才变成这样的,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何芸虽说手段毒辣,做事沉稳,但对手下她这么多年来一向很照顾。
此刻,如果换作何尚,肯定早就了断了他们。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坚持住。”何芸安慰说。
面对手下的求救,何芸内心非常纠结。
按照布蒙的话,眼前这个女人性情古怪异常,如果现在请求她改变主意恐非易事,所以何芸打算等她治好那名腹部受伤的手下,再恳请她出手。
可令何芸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宋财他们把药拿回来,胡力倒先开了口,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起码能试探对方到底是否有意见死不救。
“他只是失去了两只手,为什么你要见死不救?”望着痛苦不堪的那名失去双臂的何芸手下,胡力不明就里的问,但语气却非常平和,没有任何冒犯对方的意思。
白鸦寻声看向胡力,她的目光从胡力的脸移到他的胸口,又从胸口移到他的眼睛,随后才缓缓开口:“你们看到的只是表象,他虽然失去双臂,的确不至于丢掉性命,但最为致命的是他后背的两处小孔,那里才是要他命的伤。”
“什么?!”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刚从大漠的西南方向回来吧,能活着回来,已经算你们很有本事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因为,只有那里才有伤及你们这位朋友的东西。”
“什么东西?”胡力明知故问的说。
“黑粗尾蝎。”白鸦语速极缓,四个字在她嘴里说出来像是四十个字一样,“你们应该见过吧,这种小家伙的毒性,几乎无解,不过......”
“不过什么?”胡力怀疑她是有意这样断断续续地说话,弄的他们几个人心里更加焦急。
“还是,先治好你的这位朋友再说吧。”白鸦像是预料到了宋财他们已经把药取回来似的,直接朝着腹部受伤的那人走去,并将手中的手杖靠在一边。
胡力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女人从进屋就一直拿着一根手杖,另外他发现白鸦手中的那把手杖是个罕见的好物件,看着像是西汉的鸠仗,他隐约有种预感,这名叫作白鸦的女巫医,很可能也这次他们要找的坠简有关。
白鸦的话音未落。
宋财和孙有义两个人,气喘吁吁的从屋外冲了进来,两个人手里托着两个大盘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各类草药和大小、形状、深浅不一的瓶瓶罐罐。
见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药材全部到位后,白鸦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慢慢悠悠的了,她的动作非常快,手法也相当娴熟,她第一步也是将各种工具进行消毒,然后才实施她们巫医那一套独有的医人法子。
反正,胡力在旁边是看花了眼。
但看到这,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起码证明这名叫白鸦的女巫医不是那种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因为那些江湖术士上来就是开口要钱,之后一套符咒弄得你头昏眼花,。
在他们那儿,不管什么病,奉行的就是一个字:快!
然而白鸦却有着真本事,这也证明了布蒙没有说谎。
这个女人确实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因为她对黑沙大漠中能入药的几种生植物都很熟悉,像是沙棘和沙枣两种果实便可作药引,就被她用作止血化瘀。
这是李于峰所观察到的细节,他常年在各地进行大漠探险,所以对这两类能治病的植物很熟悉。
正因如此,李于峰和胡力的想法相似,他也隐隐觉察到这个女人不只是一般的巫医那么简单。
她隐居在黑沙大漠一定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