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小时。
除了那张带有模糊字样的疯人院白色床单,一行人什么都没有找到,目前只有那件床单可以证明这件事与疯人院有联系,但这并不足以让胡力相信他内心的猜测。
这个结果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胡力的心又彻底跌入谷底。
因为,小光在一个锁着的柜子抽屉夹层里,发现了一本记录本和几张采购器材的清单,记录本上的内容是关于制造某种试剂实验的详细流程,清单上则记录着采购回来的各类医疗器材和医药半成品等等。
胡力发现记录本上的记录方式采用的是考古队经常用到的“空雨伞”笔记法,左边的页面记录着一些实验的步骤和进程,右边的内容则是针对实验做的一些预测结果,最上面的区域写的是下一次实验步骤需要注意的事项和解决方法,相当于总结。
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七个人就是当年917考察队失踪的七名考古学家,这点已经毋庸置疑,但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事,接下来胡力在清单上发现的内容,才是最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的。
他本以为那些清单上仅仅是用来备注一些采购回来的医疗器材等相关用品,而且都是手写的,谁知道那些密密麻麻写满医药半成品名称的清单下面,无一例外全都盖着疯人院的标志——GM。
右下角还有院长袁为名的签字,尽管名字写的不是郭墨,但胡力粗略看了一下药品的数量,少说也有好几百种之多,他很清楚像这么大数量的药品进购,如果没有郭墨点头,就算有袁为名的签字也没用,所以这件事到头来还是跟郭墨有关。
而且这些药品和器材都是经疯人院之手,以疯人院的名义采购的,这更加说明疯人院与这件事从头到尾有着必然的联系,提供病床、器材、药品,甚至有可能还提供了经济上的帮助。
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利益关系?
“你们快来看,这里边儿还有张照片呢。”沉思的胡力,被正在捣鼓抽屉的宋财给打断了,他手里正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老胡,你看这上面的人有你认识的么?”
“不认识。”胡力摇了摇头,其实他并没有细看,心思全在那张药品清单上,接着他将照片翻过来,看了看背面日期,只见上面写着1987年7月,胡力眉头微皱,顿了顿接着说,“不过,照片后面的背景是某发掘现场,这些人应该是考古队的人。”
那张照片实则是一张大合影,满满当当的大概有三十人。
其中一半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装扮,胡力猜测那张照片,应该是一处由当地居民提供线索,某考古队前去发掘的现场工作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般考古发掘现场都是禁止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进入的,所以唯一的可能要么就是这些农名装扮的人,被受邀前来做帮手,要么就是提供线索后,主动要求前来参观的。
像这种情况,胡力以前在考古队的时候经常遇到,那些地道的农民非常热情,在他们的帮助下,通常考古工作的进度无形中也会得到提升。
“会不会是H省考古研究所的人?”何芸问。
“不知道。”胡力再次摇头,显得很无奈,“87年那会儿,我才六岁,这些人我压根就不认识。”
“原来你也是87年的,真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90后呢。”李于峰笑着说了一句。
胡力笑了笑没有说话,其他人也跟着会心一笑,紧张的气氛无形中似乎跟着缓和了些。
“不过,我倒是觉得当年917考察队失踪的那七名考古学家,应该就在这张合影里出现过,否则他们不会好端端的在实验室里放一张这样的照片。”胡力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张合影上,“这张照片一定对他们很重要,你们看照片的几道边角都弯曲变形了,一定是经常被人拿出来翻看。”
“可对他们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没有被带走呢?”宋财问。
对于宋财提出的问题,胡力也考虑过,但是他觉得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他们七个人走的太匆忙,又或者是他们不再需要这张照片了,诸如此类等等。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真正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疯人院院长兼原H省考古研究所所长郭墨,是否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假设他跟整个917考察队神秘失踪的一系列事件有关联。
那么,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所里的那个与何家勾结的内鬼,会不会是他一直敬重的郭叔?
“你没事吧?”何芸见胡力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事,接着找找看,是否还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这些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在这里建造如此隐蔽的实验室。”胡力回视着何芸的那双眼睛说,“我觉得他们研究的东西,很可能与这座陵墓有关,或者说和那卷竹简有着某种联系。”
听了胡力的话,何芸的眉头一下子锁的更紧,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的小光对着胡力跟何芸两个人说:“小姐,胡先生,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见小光正半蹲着身子,脚下的那片铺设的木板已被他掀开,他的手上拿着一根残破的竹条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戒尺,窄窄的扁扁的,大约有两根普通的学具尺那么长,上面密密麻麻刻了许多奇怪的文字。
“流沙坠简?!”胡力走近一看,心里猛的一怔。
“是,有什么不对劲么?”小光的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见胡力一副少有的严肃表情,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不知道自己推测的对不对,总之我们得加倍小心。”胡力用匕首在黄沙中来回翻找,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第二个像自己手中那根竹片。
“我都已经找过了,就这么发现这么一根。”小光说。
“难道说,你手上的那根竹条,就是我们这次要找的竹简?”李于峰也凑了过来,一脸诧异的看向胡力。
“对,这上面刻的就是象雄文,何小姐,能借你的上卷竹简用一下吗?”胡力转而面向何芸。
“枯蛇。”
“是,小姐。”听了何芸的吩咐,保管竹简的枯蛇将它从背包里取了出来,“给。”
胡力向枯蛇点头致谢,随后他把那卷竹简放在木桌上摊开来,又将那根竹条放在竹简上,示意众人仔细观察。
“你们看,这根竹条的长度、宽度以及厚度和竹简上的一模一样,而且竹片背后零星散散的褐色斑点和竹简上的也一样,可以看出它们用的是同一种竹子。”胡力专注的解释着竹条和竹简之间的共同点,“值得一提的是,它们都是由湘妃竹制成的,这和译马妃子的身份更好吻合。”
何芸听了频频点头,她很赞同胡力的说法。
“不是,这帮孙子既然找到了竹简,为什么不带走,把它们给拆分成一根一根的,是不是制药制傻了都。”宋财看着那根竹片上的古文说。
“拆分它们的可能不是他们七个人,或许是另有其人。”
“谁?放置这份竹简的人吗?那不就是译马妃子的后人,除了她们还能有谁能接触到这卷竹简,要我说就是译马那些个不争气的后辈。”
“对,很有可能。”
“嘿嘿,老胡,我这判断力够准吧。”
“不是,我指的并不是当时放置这份竹简的人。”
“那是谁?”宋财被胡力绕的有些懵。
“你们还记得当时在M雪山,有人将译马妃子脸上的那副黄金面具摘下来的那件事吗?”胡力将上卷竹简小心翼翼的收拾好,交还给了何芸,何芸随后把它又递给了枯蛇。
“当然,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么大一个纯金打造的面具,可惜了。”想到这,宋财顿时有些失落,如果不是当时发生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他铁定把那个黄金面具给顺走。
何芸也点了点头。
在场的一行人当中只有胡力、宋财跟何芸去过M雪山,经历过开冰棺的那一幕,所以其他人认真倾听着,试图尽量去理解胡力接下来的讲述。
“所以,我怀疑在M雪山开启冰棺,摘掉译马妃子那副黄金面具的人,和现如今我们发现制造这些‘流沙坠简’的是同一个人。”胡力的眼神在空中巡游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何芸的身上。
透过何芸脸上的表情,胡力相信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的那两名至今下落不明的登山队员,他们就是制造‘流沙坠简’和开启冰棺的人?”何芸的语气含有一丝激动,她不敢相信胡力的思路竟如此新颖,但又不是凭空捏造,每种猜测都有理有据,或许这跟墨玉带来的神奇力量有关。
“对,何小姐,果然冰雪聪明......”胡力应了一声,正准备接着往下说,却被宋财给打断了。
“没错,你们分析的很对,其实我也一早就怀疑那两名失踪的登山队员有问题,只是我一直在反复揣摩,老胡,这次我得表扬你一下,有进步。”宋财走到胡力跟前,来回踱着步子一副学者风范,拍了拍胡力说,“咳,那什么,老胡,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干脆给孙胖子和李老板他们说说这‘流沙坠简’的由来,也好让他们长长见识,正好应个景儿,也算是不虚此行,你说呢孙胖子。”
“是是,宋爷您说的有理儿。”孙有义连忙附和着。
胡力当然知道是宋财这家伙自己想要打听,但当着何芸这位大雇主的面儿,又不好意思明说。
按照宋财的一贯说法,就是不能再客户面前表面的不专业,否则就会露馅,这一露馅就会掉价,买卖就不好做了,价钱自然就没有往上涨的份儿了。
眼下要是换作在G园,胡力一定会好好整整宋财,但现在当着何芸的面,特别是还有同行孙有义在,胡力知道拆了宋财的台,等于是毁了财力斋的脸面,只好容了他这一次。
“得,既然我兄弟发话了,那我就给大伙叨叨两句。”胡力手持那根残缺的竹简,清了清嗓子,憋了宋财一眼,宋财悄悄的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意思好像在说,“够哥们,讲究。”
其实一旁的何芸早就看出来两个人这一唱一和的这么一出,只是她并没有拆穿,倒是觉得胡力越来越有趣,脸上不禁漏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笑意。
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胡力,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周围,幸好自己脸上细微的变化没有被人发现,否则她这干练的何家大小姐形象就要从此荡然无存。
“所谓‘流沙坠简’,是流沙和坠简的总称,流沙当然指的是有沙子流动的地方,多指沙漠地带;坠简即坠落的竹简,说的就是我手上的这根竹片。”胡力将手中的那根竹条高高举起,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手上,“在古代还没有发明纸张之前,帝王颁布诏令,文人著书,民间记账等等,都是写在布帛、木片或者竹片上面,写在布帛上的叫作帛书,当年译马妃子所获赠的那本帛书,想必就是用布帛记载的;写在木片上的叫作木牍,记在竹片上的则叫竹简。”
“嗯,老胡,我还是得表扬你一下,解释的还挺到位的,不过我们可以简单的把‘流沙坠简’理解成,被埋藏在沙漠里的竹片,你说是吧老胡?”宋财向胡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配合一下自己。
“是,说的非常精辟,不愧是咱们财力斋的大掌柜。”
“嘿嘿,虚名,虚名而已。”
“宋爷,我还是不太明白,好好的一卷竹简,这些人为什么把它们弄散?形成这些坠简,而且我们现在只找到这一根,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还得找到另外那些散落的竹片?”猫在一旁的孙有义,盯着胡力手中的那根竹片,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最为关键的两个问题。
“额......那什么,这种简单的问题,老胡,你来告诉胖子,我再去找找看,那些竹片会不会落在别的地方了。”
“可能是为了更好的藏匿竹简,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李弥嘉陵墓位于黑沙大漠西南方的消息,可能已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制造‘流沙坠简’的人,一定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这样的话,即使找到了其中的一片两片,也无济于事。”胡力说。
“那为什么,不把它带走呢?这样岂不是更安全?”
“也有可能是为了牵制某些人,让他们规规矩矩的替自己办事,就像老武和老驼两个人那样。”何芸看了一眼胡力,她这句话是专门对胡力说的,明显有着一语双关的意味在里面。
“难道!”胡力的目光与何芸相交接,惊叹了一句,旋即何芸也是如此,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剩下的竹简,可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搜!”小光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身后的枯蛇说。
于是两个人朝着蒙着白布的老武尸体走去。
但是,小光的手刚触及白床单的一角,就觉察到了异常,眼前的一幕,就连他自己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