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温度总是说降就降,让人猝不及防。
就像此时躺在白鸦屋内的那名男子一样。
让躲在屋外打探白鸦底细的小光倍感意外。
屋内的那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戴着一副黑色的面罩,正躺在地上抽搐着,白鸦却若无其事的忙着手上的事情,好像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十分钟后,那名男子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面目狰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马钱子碱?!”躲藏在屋外的小光,心里一怔。
小光看得出屋内男子刚才是中了马钱子碱的毒,才疯狂抽搐致死的,这和老武当时在实验室对他们下的毒药一样,这个女巫医藏匿在这果然另有所图。
屋内的男子死后,白鸦一脸从容的转身,走到死者的身边。
小光赶忙将头从窗口挪开,避免被对方发现,待他确定白鸦已经完成了手上的动作后,小光才将视线移回窗口,继续观察屋内的情况。
只见,白鸦手里的动作刚刚做完,她刚从死者的怀里取出一件老式信封,信封左上角的邮政编码区和右上角的邮票区域,都是金红色的,其他地方全都是纸原色,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牛皮信封,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在用了。
依此可以判定,写信人的岁数应该在五十朝上了,但奇怪的是,信封表面什么都没有,看样子应该是封匿名信。
屋内的白鸦并没有将信封拆开,转身将它放置在了桌上,像是故意摆放在那里一样,然后继续忙着手里事,并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沙漠的气温变幻无常,与其躲在外面偷看,不如进来看个仔细。”
“原来早就被她发现了。”躲在窗口处的小光暗自一惊,随后不再掩饰,直接破窗而入。
“他是谁?”进屋后的小光,没有多作废话,直截了当的问。
“有意思,你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我是谁么?”白鸦依旧背对着他,手里在调制一种不知名的草药,味道与薄荷差不多,闻起来有些清凉。
“来历不明的人,问了也是白问。”小光警惕地注视着白鸦的一举一动,言语非常犀利。
“我特别欣赏你这类人,没有多余的废话,简单、直接。”听了小光的回答,白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脸上戴着的那副面具依旧诡异如常,“等一会吧。”
“等什么?”小光觉得对方是在打机锋,自己完全听不懂。
“等你的几位朋友。”白鸦端着刚才捣碎的那罐草药,将它压在那件信封上,“你过来摸底,已经有一阵功夫了,他们一定会来找你,发现这具尸体以后,他们的问题肯定比你多一百倍,所以,等一会,也让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他们。”
“你究竟是谁?!”小光还是问了一个明知没有答案的问题,但他又不得不问,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神秘了。
“你刚才不是说过,来历不明的人,问了也是白问么。”面具背后的白鸦,发出了一声冷笑,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像我,就从来没有问过你是谁。”
“那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别在这装神弄鬼,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小光将那把刻有三角形花纹的匕首握在了手里,眼神充满杀气。
“嗯?玄级杀手?”白鸦的两只眼睛看向小光手中匕首的花纹,语气中略带疑惑,“看你的身手,起码在地级以上,怎么会使用这类匕首?这把匕首不是你的吧?”
“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此人必定是高人,现在出手恐怕会吃亏,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没想到在黑沙大漠中还能遇见这种高手,真是罕见,她窝藏在这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尽管小光知道对方不是善类,可也没想到她对自己的背景如此熟悉,当下缓缓的收起敌意,冷冷的观察着她,不再说话。
“看来我猜的没错。”白鸦端坐在木椅上,自语了一句,便也不再说话,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小光立在原地,盯了白鸦许久,仍找不出对方身上任何一种可以揣测的身份信息,觉得无趣,便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刚一回头。
小光就听见村长布蒙低三下气的声音,再往远处一看,原来他正领着何芸和胡力朝着这里走来,这女人果然料事如神,小光心想着,接着赶忙把匕首收起来,以避免被布蒙误会,万一被白鸦这个女巫医诬赖,自己就算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小光收起匕首的那一刻,白鸦嘴角微微翘起,但并非嘲讽,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赞许,能在混乱的局面下,保持如此冷静的头脑,已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我劝你还是先回避一下。”白鸦睁开双眼,目不斜视的看着屋外。
“哼,正有此意。”小光冷冷的回了她一句,然后身形一闪,从另外一扇窗户翻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没有一丁点声音。
见小光已离开屋内,白鸦将桌上的那罐草药摔在地上,浓烈的薄荷味,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将蜷缩在地的那名黑衣男子身上刺鼻的气味,全部给掩盖住了。
此时,布蒙带着胡力他们已经来到了门口。
“进来吧。”布蒙的叩门的手还没有落下,白鸦就在里面喊道。
“几位老板,里面请,白巫医肯见你们了。”率先进屋的布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嗅了嗅鼻子说,“什么味道?”
“这个人打翻了我的药罐,弄的满屋子都是,还要麻烦村长派几个人把他抬走。”白鸦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没有死,仅仅是睡着了而已。
“呀!这家伙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布蒙还以为是哪个醉鬼误闯进了白鸦的房间,可当他凑近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不仅是因为他扯掉那人面罩后是张陌生人的脸,而且躺在地上的那个男子,浑身肌肉萎缩。
像块压缩饼干那样,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瞳孔放大,没有呼吸,心跳也停止了,分明是个死人。
“不知道,我刚才正在制作草药,前两天马婆婆不是腿骨摔伤了嘛,我就用透骨草、鸡血藤、乳香......来调成药,可这个人突然闯进来,好像受了伤,见我这有药,他便自己拿去胡乱服下,结果就死掉了,幸亏你们来的及时,否则我真是有理说不清。”
白鸦先入为主,用一种无辜的语气向布蒙解释着。
但看着她脸上那张诡异的面具,和现场的痕迹来看,胡力实在不认为她说的是实话,布蒙听了以后也一直在沉思,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全村上下的老少妇孺,都得倚靠白鸦来治病驱灾,如果真追究下去,不管结果如何,到头来还是索布衣村里的村民们倒霉,思来想去布蒙还是决定隐瞒这件事。
“看来,这个外来人在沙漠里迷路,中了蛇毒,想要寻求白巫医的帮忙,不想误食了毒药,白巫医仁心仁术想要救治,却也回天乏术,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我这就让人把他抬走。”
布蒙权衡了一下利弊后,一套说辞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听蒙了,他这个村长干的可真是游刃有余,三两下就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给敲定了,干村长真是委屈他了。
“谢谢。”白鸦轻轻的说。
“白巫医客气了。”布蒙连连挥手。
此时屋外进来了两名少年,他们是布蒙的儿子,布蒙指挥他的两个儿子把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抬上他自制的担架。
见他的两个儿子安置好那名男子后,布蒙指着身后的何芸等人说:“这几位老板的朋友走丢了,说是来这问问你,所以......”
“留下吧。”见烂摊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白鸦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哎,那我先走了。”布蒙像往常一样,不待白鸦回话就吩咐他的两个儿子把尸体抬走,当然她也不会回话,尽管他眼下帮了白鸦这么一个大忙,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临行前,布蒙低声对何芸说:“何小姐,看样子白巫医同意你们留在这了,我就先回了,有事你们几位随时去找我,我随时都在。”
“辛苦了。”一向出手大方的何芸,又拿出了一叠现金,放进了盖在死者的纱布下。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俩愣着干嘛,还不快走,耽误几位老板谈事,滚!”布蒙踢了离他最近的大儿子一脚,然后笑呵呵的离开了。
“又是马钱子碱?!”黑衣男子的尸体经过胡力身边的时候,眼尖的胡力一眼就认出了男子是中了马钱子碱的毒。他看向了身边的何芸,同时何芸也露出了和他一样诧异的表情。
布蒙走后,白鸦跟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的清理着地上破碎瓷片,望着残留的那些薄荷味草药,胡力好像明白了什么。
马钱子碱是六级毒药,药性极烈,有股刺鼻的气味,中毒后发作的时间为十到二十分钟,而他们还没进屋的时候,男子已经死了,碰巧白鸦的药罐也碎了,分明就是男子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毒发生亡了。
那瓶药罐则是白鸦为了掩盖马钱子碱的气味,故意打烂的,这样屋子里就没有任何刺鼻的气味,反而是有种淡淡的薄荷香,造成一个完美的假象,让人不免相信她刚才说的那些鬼话。
“我就说我们会再见面的。”白鸦将那些破碎的瓷片清理干净后,捡起那地上那封信,把它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找我什么事?”
由于刚才的那件事太过蹊跷,胡力并没有发现桌上摆放的那个信封,目光死死的锁在白鸦的那张面具上,并且此刻他不得不担心小光的安危。
“我们的一位朋友不见了,想来问问白巫医有没有看见。”胡力知道现在提刚才那具尸体的事,肯定会吃一大碗闭门羹,索性直接表明来意。
“见过。”白鸦的回答似乎出人意料,“在你们来之前,他已经走了,身手很好,想必是你身边这位朋友他们家族中的地级杀手。”
“地级杀手?”胡力向身边的何芸投以困惑的目光,这是他第三次听见这个名称了,心里不禁联想到了刘雯雯的死,是不是跟何家有关。
“去了哪?”何芸开口询问,她似乎有意岔开白鸦刚才说的那个话题。
“这我可就不知道,腿长在他身上,我怎么会知道呢。”白鸦的语气中略带嘲讽,这让同为女人的何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对方过于神秘,何芸得摸清这个女人的底细,才能动手。
“走吧,在这只会浪费时间,我们去外面找找看。”何芸低声对胡力说。
“嗯。”胡力应了一声。
临走前,他憋了一眼白鸦,她依旧很平静的摆弄着手里的药材,这让胡力更加困惑,这张面具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她藏匿黑沙大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胡力的半个身子已踏出屋内的台阶,却听见身后传来白鸦柔和的声音。
“不过,关于917考察队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点。”
短短的一句话,就连何芸这样的人,乍一听都觉得浑身发麻,那种声音感觉不像是从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而是来自深渊。
夹杂着晚上沙漠里的低温,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胡力整个人又折了回来,身子重新踏进了屋内。
“想知道,为什么还要走,进来说两句吧。”同样的一句话,在白鸦这里有着不同的回答。
面对小光的提问,白鸦始终缄口不提。
但此刻,这句话从胡力口中说出,白鸦像是等待已久似的,胡力刚说完,她就立马答道,并且端来了茶壶,沏了一杯茶端放在桌子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桌子上除了一个主人杯,仅只有一只客人杯。
意思很明显,她只是邀请胡力一个人进屋谈话。
“你们慢慢聊。”何芸扫了一眼屋内的白鸦,接着对胡力漏出了少见的冷漠神情,“明天一早出发去寻找坠简,别聊的太晚。”
说完,何芸气冲冲的走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胡力。
屋内,面具下的白鸦,再次漏出一种别有深意的笑,非常老成,瞅了瞅仍立在门口的胡力轻声说:“进来吧,茶都凉了。”
闻声后,胡力才转过身,再次踏进白鸦的房间。
刚走进屋子,身后的那扇木门,无风自闭的关上了,胡力愣了一下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再看向白鸦,她整个看起来兀自淡定的很,好像没什么事能够影响她的情绪。
这让胡力对她更加好奇,与此同时也卸下了几分防备,朝着那张放着信封的桌子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