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木盒子不大,跟普通眼镜盒差不多大小。
可拿在手里却有些沉甸甸的。
而且从表面上看显得非常古老、陈旧。
盒子六个面纹理光滑,没有任何花纹和用来装饰的东西,胡力仔细端详了一会,他猜测手里的木盒。
可能是用一种叫作铁力木的木材制成的。
这种树木的材质偏重,坚韧无比,具有很强的抗腐蚀性,还能抵抗白蚁等害虫,不易变形。
用这种树木制成这样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头装的一定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可吴颜为什么要把它交给自己呢?
胡力有种想要打开的冲动,但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他觉得这样做实在很冒失,哪知道这时候,吴颜主动开口,让他打开盒子看看。
怀揣着考古人独有的好奇心,胡力缓缓打开了盒子的锁扣。
木盒子的里面好像藏有某种非常精密的机关,解开锁扣的时候胡力明显能够感觉到,盒子里面有众多细小的零部件在转动,发出极为轻微的“吱吱吱”的声响。
开启的那一瞬间,盒子整体又变得非常轻盈。
这必是出自某位能工巧匠之手。
木盒被开启后。
里面一张纸黄色的丝绸赫然出现在胡力的视线里。
纸黄色的丝绸保存的很好,它被叠了好几层,静静地躺在用铁力木制成的木盒里,无形中透露出了一股神秘的气息,让人心生敬畏。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大仙人所遗留下来的那卷帛书吧?!”由于曾经在考古队遗留下来的习惯,胡力不敢触碰它,激动的说道。
“对,准确的来说,它是下半卷帛书。”吴颜做了一个让胡力打开帛书的动作,“另外半卷,在郭贼的手里,从今天起,我要你好好保管这卷帛书。当然,还有保护好我的女儿,这可是你刚才答应过我的。”
“是,保护素雅不用您说,我也会去竭力保护她,可是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觉得还是放在您那里比较好,如果它落到恶人的手里怎么办?”
“放心,我会把木盒开启的步骤告诉你,这件盒子是用铁力木制成的,别看它小巧玲珑,但盒子里面藏着许多暗锁,不按照特殊的解锁步骤,没人能打开它,如果强行开锁,只会使得帛书自毁,刚才我是已经解了锁的,所以你才那么容易就能打开。”
“我就说里面好像有些零部件一样的东西。”胡力拿起木盒再次观摩,确实比想象中的要精密的多,“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要交给我来保管,这可是你们家族的东西,您就不怕我把它卖了?或者占为己有?”
“不怕。”面具背后的吴颜笑出了声,但笑声很轻,“我看人一向很准,如果你要是那种人,早在雪山上就被那些伏努给射成马蜂窝了,还有你的另外两位朋友。”
“伏努?在雪山甬道里,将那些机关全都解除的人,是你?!”胡力难以置信的说,“是你救了我们?可是......”
回想起雪山上的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幕险境,胡力到现在都感到后怕,但当时译马妃子的陵墓里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别人,吴颜是怎么做到在暗中帮助他们,又不现身的。
难不成也跟那‘玉石人’一样,遁在里墙里面?
“别瞎想了,救你们的人当然不会是我。”吴颜再次发出了一声轻笑,这和她所戴的诡异面具看起来极为不相称,“是我让‘玉石人’解出了那些机关,当年我离开那里的时候就交代过它,所以它才会在暗中帮你们。”
“这些年来,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我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帮我完成我们族人的使命,而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将帛书交给你了吧。”
“你是说,让我来帮你找到那副玉匣?”
“没错,找到玉匣,一切就会结束,我们这代人的使命就此完结,素雅以后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了,无需再担心诅咒的事,而且你也能找到你的父亲。”
“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你掌握的线索比我多的多。”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被困在了这里,哪也去不了,走出这片沙漠,我就得死,就像沙漠里的白尾地鸦一样,所以我才给自己取名为白鸦。”吴颜摇了摇头,语气显得有些沮丧。
“我怎么才能帮你?”胡力并没有问及吴颜被困的事,他想她应该是有苦衷才是。
“用心。”
“心?”
“对,用你那颗坚定的心,你终究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好保管这卷帛书,当你见到那副玉匣之后,它会派上用场,也许会救你一命,只要找到那副玉匣,一切终将会结束。”
“您能再说的明白些么。”
“用你那颗坚定的心。”,这句话已经不是胡力第一次听了,之前在东海的时候,马回曾经就对他说过,可是他至今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现在我再强调一遍。”吴颜的语气有了一些变化,嗓音也变回了女巫医白鸦的声音,“这世上的事,只需要了解一点就够了,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像我们这样的人,知道的太多,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就像刚才那名无故闯进来的黑衣人,现在明白了么?”
“难道,那个黑衣人特意跑到这来杀你的?”
吴颜用她那深邃的眼睛表示默认,但并不愿意提及当时黑衣人闯进来的细节,胡力也就没去追问,在他看来,吴颜能够躲藏于此十几年,一定有套自己的法子,否则早被这些杀手给抹了脖子。
提到杀手,他不禁想起疯人院和刘雯雯两起案件,他不知道这两起血案,会不会跟刺杀吴颜的杀手同为一个组织,或者说由同一个人指派。
而,幕后指使杀手的人究竟会不会是郭墨?
胡力眉头紧锁,觉得整个事越来越复杂了,渐渐地他竟破天荒的头一回感觉到害怕,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吴颜刚才说的那番话的含义,“像我们这样的人,知道一点就好。”
随后他联想到了,当年917考察队幸存的王春、王学军和李超,他们恐怕就是知道的太多,才会被迫躲进疯人院吧,可好像躲来躲去,最后还是躲不过暗中的那只大手。
这只手,真的是一直备受人们尊敬的郭墨么?
还是另有其人?
尽管,吴颜已经向他列举了许多可疑的地方,自己也有了诸多新的发现,但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自己从十岁那年就在考古队长大,深受郭墨的照顾和关爱。
两个人的感情自然很深厚,犹如亲人一般。
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连桌上的油灯似乎都快要窒息了。
吴颜起身添置了一些灯油,将灯芯往上提一提,又沏了一壶新茶,这已经是她沏的第六壶茶。
“时间不早了,喝完这杯茶,你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去找那些坠简。”吴颜看了看桌上的登山表,上面显示的时间为凌晨一点三十分,这只表是十几年前她登山的时候留下的,是唯一能够证明她以往身份的物件。
胡力正是一早看到了那只表,才完全放下了戒备。
“好,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问完我就走。”胡力瞄了一眼那只登山表,不待吴颜回答,就开了口,“第一,郭叔手里的那卷帛书是从哪来的?第二,我爹现在还活着吗?”
“第二个问题,我可以认真负责的告诉你,你爹很好,所以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样才能见到他。”吴颜恢复了她那沧桑的声音说,“至于,郭贼手里的那卷帛书,说来就话长了,不过,他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或许你已经觉察到了一些。”
“所里跟何家勾结的那个人,真的是郭叔?”胡力这句话的声音说的很小,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可还是被坐在对面的吴颜给听到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已经年过六旬,难道,他参与何家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只是为了钱?可在我的印象中,他并不缺钱呀。”
“你说的没错,郭贼缺的不是钱,但他缺的是命。”吴颜用一种鄙夷的口吻说道,这让胡力听着似乎都觉得对方是个卑鄙异常的小人。
“你是说......”
“当然,你去过东海,又登过M雪山,应该对那副玉匣的作用知道一二,郭贼正是从上卷帛书中破解出了其中的奥秘,才会精心策划出这么一场迷天大局,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好找到那副玉匣,然后他就可以借用帛书里的方法,让自己得道永生。”
“他想长生不老?”胡力自己都被自己的这种说法吓一跳,赶忙喝了一口茶定了一下心神。
“你把他看的太简单了,这郭贼是想成仙。”吴颜淡淡的说,似乎在她心里早就习惯了这种说法,或者说她相信这种说法的存在。
“荒唐,可笑至极。”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胡力听到这些,一定会说这句话,可是经历了几个月的种种离奇事件后,尤其是随着对蛟龙玉匣了解的加深,胡力并不排斥吴颜这种说法,但也并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
“如果说,假设一切成立,那么......”
“没有假设,这是事实,你要明白这一点。”
“好,即便这是事实,可我还是无法想象,大仙人所遗留的帛书,会落到郭叔的手里。”胡力说话的时候盯着吴颜的那张诡异面具脸,渴望从中找到答案,“按道理说,它们不是应该一直流传在你们家族手里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长到我也不清楚它们是如何辗转到世人手里的,你已经快三十岁了,应该明白世事无常这个道理,我当初和素雅的父亲离婚,也就是你们考古队的王凯,王教授,说到底还是为了那卷帛书才做出离婚的选择。”
每次提及自己家庭的时候,吴颜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忧郁起来,这是她那张面具遮挡不住的一种情绪,即使从面具脸上看不出,胡力也能从她说话的语气,还有手上的不停转动茶杯的动作观察到。
“嘶~您离婚是为了得到那卷帛书?”面对这种说法,胡力倒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乍听起来的确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他听过离婚为了房、车、钱等种种。
可为了一本书,真是庄稼佬进皇城——头一遭。
面对胡力提出的话题,吴颜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也许是多年来无人倾诉自己的心声,眼下她有种把胡力当作自己女婿来看待,言语上也亲切了不少。
吴颜告诉胡力,一千多年前,松赞干布无意中偶得上下两卷帛书,那是大仙人所遗留世间的罕见之物,松赞干布后出于算计,将其转赠给了译马妃子,本想坐收渔翁之利,不曾想到头来仅仅是一只螳螂。
黄雀和蝉都被聪颖的译马妃子一个人扮演了。
估计松赞干布要是知道了,不得从棺椁里气的跳出来。
译马耗费了多年心血,终于破解出两本帛书的秘密,但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后人能够看懂里面的内容,或是出于别的目的。
她又将帛书的奥秘,简化成竹简。
为了安全起见,效仿大仙人也分成了上、下两卷竹简,一份置于自己的陵墓中,另外一份让后人藏匿在这黑沙大漠里,即自己的丈夫李弥嘉的陵墓中。
至于两卷帛书原本,译马则命当时她最宠爱的一名下属保管,并叮嘱要世代秘密相传,而保管帛书的那名属下,正是当年把帛书秘密透露给一名术士的那名女子。
冥冥中,似乎译马妃子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临终前撰写了两卷竹简,也得亏她留了一手,否则真会被那名心大的属下给坑了。
后来,也不知道传到了哪一代,那两卷帛书终于被传丢了,
光阴荏苒,时间如梭,转眼一千多年过去了。
到了民国时期,军阀混战的年代。
吴颜神神秘秘的告诉胡力,那两卷帛书就是从那个时候再次现世的,传闻是被当时民国时期有名的盗墓狂人,孙殿英给找到的。但发现帛书的并不是孙殿英本人,而是他的两名手下。
“一人名曰郭老三,另外一个人江湖人称胡子留,这个人你最熟悉不过了。”说到这,吴颜停了下来,再次发出了一种令胡力难以理解的笑。
“胡子留?我爷爷?”
“正是,你爷爷,胡少华。”
“那,那个叫郭老三又是哪路‘神仙’?”
“他就是郭贼的父亲,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或许就叫郭老三,他和你爷爷当年同为孙殿英效命,那两卷竹简据说就是他和你爷爷在一座墓穴中发现的,后来交给了孙殿英,孙殿英又转手将他卖给了一名Y国人。”
“原来是这样。”胡力不住的点头,同时也在思索着,“那既然卖给Y国人,怎么后来又落到了郭叔的手里?”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郭贼的老爹郭老三,在孙殿英前脚刚卖给Y国人之后,后脚就摸进了Y国人的住处,将那卷帛书给偷去了。”
“那他胆子还真不小,本事应该很大。”
“没错,他胆子和本事一样大,要不然也不会跟在大军阀孙殿英身边做事,后来孙殿英被捕后,死于狱中,你爷爷和郭老三就恢复了自由身。”说到这时,吴颜顿了顿,像是要说的事中间断了,半饷过后才继续开口道,“紧接着,郭老三就销声匿迹了。”
“应该是担心被Y国人追杀。”
“对,很有这个可能。”
“那孙殿英卖给Y国人的两卷帛书,都被那叫郭老三的人偷走了么?”
“不,他只盗走了其中一卷,即上卷帛书,至于下卷,后来那名Y国人,自认为放在身边不安全,那个时候军阀混战的年代,藏龙卧虎之辈多的数不胜数,于是那Y国人就以高价卖给了另外一名R本人。”
听到这,胡力貌似已经明白了,吴颜之所以离婚的原因,但他还是静静地听着吴颜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碰巧那名R本人是个痴迷玄学的人,可惜穷极一生都未窥探到帛书蕴藏秘密里的一分一角,临终之际便传给了他的儿子,川本一郎。”吴颜停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那名叫川本一郎的R本人,就是我离异后再嫁的丈夫,也是R本登山协会的副会长,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会在素雅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吧。”
“明白。”胡力点头,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别的话,自己毕竟是个晚辈,对于长辈的这些事,他自然无法评头论足,“照您这么说,那叫郭老三的人,后来把上卷帛书交给了郭叔,他便是从那里面破解出当年蛟龙玉匣,以及译马妃子陵墓的位置。”
“对,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吴颜之前略显忧郁的情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连老天爷都看不惯郭贼的恶行,玉匣是被你父亲他们发现的,却也随之神秘失踪了,哼,至于雪山里的竹简,当年登山队的人更是连桥都没过去,可悲的是被这老贼害死了那么多条无辜性命。”
看着吴颜愤然的眼神,胡力下意识的看向面前的木盒,恍若里面装的不是帛书,而是藏着无数条为此争夺而死去的“魂魄”,它们随着桌上茶杯里的热气。
不断地向八方扭动着,似乎是在向胡力申诉自己的冤屈,渴望胡力能够为它们做主。
那一瞬间,胡力竟有些恍惚。
吴颜见状,轻轻叩了几下桌面,将他从昏沉的幻境里拉了回来,并示意他带好木盒还有那封信,离开自己的房间。
当胡力下意识的憋向那只登山表,此时已接近凌晨三点,他起身凝视了一眼仍端坐着的吴颜。
道了句谢,带着那只木盒子跟牛皮信封,还有理出线头的麻绳,踏出了这间被村民们称之为巫医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