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村长紧急召开了会。
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全村人说,说到这里,他吧唧了一下嘴巴:“啥概念?哎呀呀!”
他又美美地晃了晃头,食指指着东边,“这可是天兵天将下凡了!
你们是不了解,我多少懂一点点!”
说到这里,赵光德麻利地卷了根细细的旱烟,点上,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月光下,浓烟弥漫,把他熏得像个庙堂上的佛像。
“注定了!”他摇摇头,
听我的,有白面的拿白面,实在不行就凑黑面吧,土豆也行,总之今晚要让同志吃饱!”
台下一阵唏嘘,人们默不作声,谁都清楚,时逢这样的年代,人人都穷,人人自危,十年九旱,哪来那么多口粮?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是天兵天将下凡,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都听说过没?隔壁那石堡村,前些年打仗的时候,喝过他们的水,人家都留下条子记着呢!
你想想,日子比前些年好多了,咱要是帮了他们,他们能不记着咱的好?
我说了,这顿饭绝对不会白吃白喝,他们会记着的!
乡亲们,总会清帐的!到那时,咱新河人多光荣?”
赵光德越说越兴奋,一根细细的旱烟几口抽完了:“这是硬任务,都赶紧去准备!”
人们小声议论,声音比刚才明显缓和了许多,也许是他们顿悟了,也许是赵光德的最后一句话起了大作用。
因为人多,又是晚上,为了赶时间,兵分两队,一部分在对山的小水塘(泉边有一个小水塘)洗衣服,一部分在新河洗衣洗澡。
那晚的月亮皎洁如玉,原本平静地倒映在水泉边、新河里,人一参与,月亮摇摇欲坠,碎了一河。
流动的河水又把残月的碎片带到远山的深沟里,远方万籁俱寂,万物似乎感知到了新河这一夜的躁动不安,抑或是热闹,抑或是什么阴谋。
上游有人,下游也有人,上游的脏水流进了大坝里,领头的说,把坝豁一个口子,让水尽快流动起来。
之前,水满自溢,对山的水泉虽说是大坝的源头,但水流并没有那么急,这个坝是长期累积的结果,就算下一场暴雨,坝也是不会崩塌的——坝口的那一堵矮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水草,加固效果很显著。
那一晚,他们在大坝上豁了一个口子,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等洗完后,却忘记了堵住豁口,排好队径直回到了村里。
那时候,家家户户正忙着做饭,领头的知道后感激不尽,说,这顿饭会记下账的,到时候一定还给你们!
他把身上仅有的几个钱全给了赵光德。赵光德哪敢收钱?连忙摆摆手,磕磕巴巴地说:
“那,那同志,这,这可万万使不得,俺们怎能要你的钱呢?”
领头的一脸严肃,坚决要让赵光德拿上,说,你这是逼着我们犯错呢!最后没辙,赵光德只好拿上。
当然,那一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少得可怜,不值一提!但在当时,也可能是他们仅有的全部家当了吧。
月光皎洁,烟囱里的炊烟,带着柴禾的星火升上了夜空,这是多少年来,新河村从未有过的热闹景象啊!
那一晚,大部队都吃好了,白面黑面,疙瘩汤,煮洋芋……
总之,山里人把他们最好的都拿出来了,应该吃好了,他们领头的告诉赵光德说,大家吃好了,万分感谢!
不知道真吃饱了还是吃了个半饱?赵光德有些恍恍惚惚,但村里人都说,应该真吃饱了!
全村的人都供着他们呢,能饿着吗?赵光德鼻子里一哼:算过账没,咱村才几十户人,人家又来了多少人?
有人闹情绪,说,你咋不说我们家做了两锅呢!这时,赵光德才徐徐点了点头,他大概承认应该是吃饱了。
吃罢饭,大部队在院子里打好地铺睡下了,他们没有进老百姓的屋子。
天气炎热,只要不下雨,就算天作被地作床那也无妨。
天刚麻麻亮,就早早起身了。
告别时候,领头的把昨晚吃饭的情况大概统计了一下,写了一张借条递给了赵光德,说:“请收好,新河村是有功劳的。”
赵光德接过,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扫了一眼,字迹很刚,龙飞凤舞。
对于一个没识过多少字的人来说,在这时候,他可能是为了面子,也可能是为了体现作为一个村长的大方,总之他没有多看,只觉得这个借条分量很重,必须收好。
显而易见的,是结尾一个大拇指印下的落款,没有红色印泥,只能用钢笔涂一下代替。
他们没有吃早餐,只是喝了些水。赵光德再三挽留,说吃了早餐再走,领头的摇摇头说:“不了,够打扰的了,咱部队不能没有纪律!”
接着,一声令下,声音洪亮,军人迅速排好队,简单整理仪容,随着一声“齐步走”,他们向村口缓缓走去。
分别的路口,领头的又喊一声“向后转”,队伍齐刷刷转过身,给新河村送行的人们敬了军礼,之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