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章南海说出的第一条路，众人皆是心中惶然。
参加这个会议的人都是部门的中坚力量，他们对核反应堆意味着什么都最为清楚。
失去核反应堆，就会失去兰芳号。想要继续活下去，他们就只能登上陆地。
除了澳洲大陆和新西兰岛之外，其他旧世界的大陆依然处于严重的核辐射污染状态。
那里是不适合人类定居的，而他们也不可能登上澳洲大陆。
无论他们在大陆哪里登陆，只要是在陆地上，早晚都会被吸血鬼发现。
以人类联合海军的军力，他们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别说是应对吸血鬼国家的正规军队，人类联合海军甚至都没有把握对付接踵而至的捕奴队。
大陆去不得，那就只有选择远离大陆的海岛。
可就算他们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找到合适的地方登岛，这其实也只是延缓了死亡的时间。
就算他们足够好运，能在茫茫海洋上找到适合几千人定居的海港，人类联合海军还是撑不了多久的。
大家之所以如此悲观，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给自足。
兰芳号能撑到现在，有一半功劳要归结于勇敢的生产部外勤小组。
尽管管他们中间出现了章志宏和雷霆小组这些叛徒，但大多数的人却都是英雄。
没有他们不断给兰芳号带回补给，这个人类最后的聚落早就垮了。
将兰芳号彻底熄火，从此搬到海岛上居住，这肯定是行不通的。于是众人也就安静下来，等待舰长说第二个方案。
“比起第一条路，我接下来要说的会很冒险。
但我们五个人一致认为，这对于我们也好，对于人类也罢，都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我们掌已经能够让阳光重新变成杀死吸血鬼的武器。”
舰长才说起这个，众人皆是齐齐点头。
这里的很多人昨天都在飞行甲板上见到那团熊熊的火焰，这个消息刚才更是得到了五人委员会的亲口承认。
不过就目前来说，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与五人委员会的第二条路有什么联系。
“我们的先辈之所以成立人类联合海军，不仅仅只是因为要讨生活。
比起苟活下去更重要的是，我们是火种，是人类文明仅存的希望。
现在我们被逼上了绝路，但这同样也是我们向死而生，发起绝命一击的好机会。
刚才我们已经讨论了是否可以找到新的定居点，但结论是令人失望的。
我现在要说的是，其实我们也并不是没有地方可以落脚。
在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
那里平原狭小，但森林资源丰富。那里总面积约270000平方千米，海岸线长约15000千米。
更为关键的是，那里有我们近百万数量的同胞。
而且那里还远离着澳洲大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舰长没有在这时候卖关子，随着他一个手势，作战参谋挂起了一张世界地图。
“没错，我说的就是这里-新西兰岛。
我们可以去那里，我们应该去那里。
趁着兰芳号还能移动，我们要去那里，把那里打下来。
我们要从吸血鬼手里夺回那块土地，让那里成为我们人类联合海军的新基地。”
舰长的话才说完，屋里就一片哗然。
”舰长，新西兰岛上的巴托尼亚可是相当强大啊。
它在众多吸血鬼国度之中，实力仅次于英格拉姆。
其他的不说，光是那数以10万计的吸血鬼，我们怎么能将他们驱逐？”
“以前我们的确做不到，但现在有机会了。
我们的设想是，把兰芳号开到新西兰岛附近。
那里的纬度比较低，所以我们就有很大可能把导弹打到空中的平流层。
我们会改进导弹结构，拆掉它的战斗部，将其全部换做石墨烯粉末。
只要这样的导弹抵达平流层，其中石墨烯粉就能发挥作用，净化新西兰岛上空大气层中的辐射残渣。
昨天我们计算过了，一枚导弹所携带的石墨烯就能够挖出一个直径20公里的大孔洞。
诸位，请大家设想一下。
当阳光穿过这20公里的大孔洞射到地面上的时候，这会给巴托尼亚的吸血鬼带来怎样的惊喜？
只要那些吸血鬼变成火炬，我们就趁此机会在新西兰岛登陆。
我们会利用阳光作为战略武器持续推进，这样就能把新西兰岛夺回来。
到时候我们会把那里的名字改回来，它应该叫惠灵顿，而不是什么巴托尼亚！”
至此章南海已经将五人委员会连夜加班拟定的方案和盘托出，这是一个只有职业军人才能想出的战斗方案。
这条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隐隐带着悲壮的气息，但它却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也是因为如此，章南海说服其他的委员，现在他们则是要说服船上的骨干分子。
在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开始提问。
而这也是让罗绩感到很是震惊的，因为像这么大的事情，人类联合海军居然允许非决策层的人员进行讨论。
与会者提出了很多质疑，提出的问题也五花八门，有的还相当刁钻。
这让负责解释的五人委员回答的很辛苦，而有一些问题实在是太难，让他们只能回答不知道。
虽说如此，罗绩却是看得出来。
不管是提问的人，还是没有说话的人，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人怀疑这个方案的本身。
大家之所以表现得想要把委员们问倒，只是想要知道这个计划的细节。
这就像舰长的开场白所说，第二条路就是在赌博，一场要把所有东西全押上去的豪赌。
若是输了，那就一无所有。若是赢了，就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所有委员们无法回答的问题都被记录了下来，委员们承诺会随后给出解释。
当没有人再说话时，罗绩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
但令他再次震惊的是，这样的大事并不是领导层倡议，中间层同意就能付诸实施的。
接下来常思伟宣布，下午进行全民公决。
“这是一场需要所有人都全情投入的行动，所以就必须要让大家都知道。
我们不能隐瞒，也不该隐瞒，因此我们要进行全民公决。”
当常思伟这么说的时候，除了罗绩和蕾妮之外的人都深以为然，他们对此一点都不惊奇。
罗绩见过专制制度，每一个吸血鬼国家都是执行的专制制度。
要说有区别，那就是有的国家还披着温情脉脉的面纱，而有的则是连面纱都不要。
专制政权不用也不需要给国家基本成员发言的权力，因为这没有必要。
与这样的专制制度相比，这世上还有一些很民主的地方，比如说萨格姆的铁路组织。
那些理想主义者就很讲民主，他们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坐下来开会，然后进行投票。
究竟是专制体制好，还是民主政策更棒，罗绩不知道，不过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兰芳号的风格。
兰芳号所用的制度兼顾了民主与专制，这与制度本身的优劣无关，而是掌权者愿意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最合适的制度。
比起施行某种制度本身而言，这些掌权者的这种觉悟让罗绩感觉很好。
他也因此明白为什么昨晚有那么多普通人敢于冲向吸血鬼，如果不是因为真的爱这里，那些人又岂会舍生忘死？
想要让团队中的成员认可团队，其实很简单。
只要能做到休戚与共，共享责任和义务就可以。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点，却也只有兰芳号能做到，而这也是这里与其他地方都不同的本质差别。
罗绩和蕾妮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投票，所以那天下午他们算是大开眼界。
这天的下午，除非是必须要值勤的人员，船上的每个人都来到了飞行甲板上。
因为事先做了充分准备，负责讲述情况的委员会成员很快就讲清楚了目前面临的处境。
这时候就显出之前那次准备会议的重要性，因为已经和船上的骨干成员通过气了，所以工作就变得简单许多。
现在就不是五个委员向三千多人解释，大伙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先问他们身边的主管。
就算如此，这个过程也差不多花了两个多小时。
讲清楚一切情况之后，政委常思伟宣布进行全员投票。
此时场下一片寂静，没有人赞同，也没有人反对大家只是面面相觑。
之所以冷场，是因为大家知道这件事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
这时候就得有人首先站出来，承担巨大的压力。
五人委员会的成员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最后常思伟咬了咬牙，准备做第一个投票者。
也就在这时，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排开众人，来到大家面前。
当他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台上的人更是把那位老人家请上去，让他用那里的扩音器。
“这是池医生，我们舰长资历最深的儿科医生。
他今年70多岁了，他是这条船上的第一任船医。
只要是在这条船上出生的，就都是由他亲手接生的。”
听着李鑫这样的介绍，罗绩明白了大家为何对这位老人家这么尊重。
不管这位老医生要说什么，这一定会给投票带来重大的影响，所以所有人拭目以待。
接过政委亲自递来的扩音器，老头先是喘了一会儿，随后终于开口说话。
“孩子们，我们都知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听着这位老人家提起前晚，所有人皆是黯然，因为那确实是兰芳号最黑暗的时刻。
“那晚很多小伙子死了，他们都是经由我的手，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看到他们的尸体时，我很心痛。
他们就这样死了，他们还都不知道他们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他们从未踏足过真正的陆地，死后也不能按照我们民族的传统入土为安，这让我更加惋惜。
每当六一儿童节时，学校总会请我这样的老头子，给孩子们讲以前是怎样的。
每次我总会很努力地讲，就是想要让大家不要忘记过去。
因为若是遗忘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种花有句成语，狐狸在死之前，会把脖子转向青丘的方向，这是因为青丘是它们的故乡。
所以孩子们，在你们投票之前，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提醒你们一句。
别忘了，我们来自哪里。
别忘了，人类联合海军成立时的誓言。”
“我们希望未来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
我们希望未来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
我们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志，无人处常自省。
我们希望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
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
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老医生只是开了一个头，就有人跟着诵出了人类联合海军的誓言。
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
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时，这声音就隆隆作响，宛如惊雷。
“打回去！打回老家去！”
也不知是谁首先喊出这样一句口号，这声吼叫轻易就传染了其他人，人类的吼声重叠在一起，比刚才的声音更为惊人。
决定兰芳号命运的全民公投就这样开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结果公布于众。
舰上总计3127人中有2703人属于成年人，拥有投票资格。
赞同执行雷霆扫穴行动的票数是2400多，还有100多人选择弃权，其余人选择反对。
投票结束之后，罗绩发现自己更喜欢兰芳号了。
这里的人并不追求什么一致通过，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
那些投反对票的人就是这么做的，他们的选择与主流意识相反，但他们并不害怕表达出来，而且也没有受到责难。
“我宣布：雷霆扫穴行动正式开始。
目标，新西兰岛。兰芳号，前进！”
随章张南海这声宣告，人类联合海军的成员齐齐应诺。
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大家全都举起了胳膊，身处其中的罗绩和蕾妮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集体制度之下，但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受到集体的力量。
这是一些被逼上绝路的人，但却也是能够改变这世界人。
在袭击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人类联合海军用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来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这看似浪费了时间，却统一了所有人员的思想，让接下来的工作变得井然有序。
当天晚间的时候，已经在此停泊超过月余的兰芳号终于拔锚启航，目标正北方的新西兰岛。
作为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巴托尼亚的夜景还是颇有可观之处。
不过这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得在合适的位置。
如果是在平民居住区，那么八点半之后到处都是漆黑一片，你只能看到那些鸦雀无声的水泥盒子。
前几年的时候，巴托尼亚还有余力给公共设施提供电力。
所以那时候的晚上还热闹一些，有的地方甚至还有夜市。
不过现在城市的供电情况越发紧张，所以市府一直在号召大家节省电力。
为了缓解用电荒，对平民生活区的供电时间一再缩减，目前是晚上八点半。
只要一到这个时间，别说是居民家里的，就连街上的路灯也会熄灭。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街区都是如此，有钱人扎堆居住的地方就还是灯火璀璨，而且还是彻夜不息。
对于这种强烈的反差，巴托尼亚当局也是因势利导，给出了很正能量的解释。
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你足够努力，赚到足够的钱，自然就可以买足够大的房子，享受足够美好的夜生活。
如果你享受不到，那一定是你不够努力。
所以你就不应该怨天尤人，而是应该早点洗洗睡了，然后明天早半个小时起来，去工地上搬砖头。
这种一到八点半就漆黑一片的情况主要出现在巴托尼亚的西面和南面，所以那里又被称为是暗区。
至于另一半，那自然就是亮区了。
暗区的面积大约是城市的50%左右，但生活在此的人数却出乎意料的多。
有人曾经做过一个同济，他们发现生活在暗区的居民总量居然占到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
这也就是说，巴托尼亚的绝大多数人只占据了这座城市一半都不到的区域。
至于剩下来的那一半，那自然是属于伟大的长生种，还有那些处于普通人顶层位置的人类官员。
做为新世界的主宰阶层，长生种的生活区不允许普通人随意进出。
能够在那里活动的人类，不是勤劳的家政服务人员，就是任劳任怨的保安大哥。
生活在那里的大人们可以夜夜笙歌，完全不用考虑什么碳排放和节约能源。
亮区也不全都是仅供长生种居住的豪华区，虽然还是人类，但却掌握权力或金钱的普通人也能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