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拿了药碗,一口饮尽:「不用审也知道是谁派的,有些人现在还到动的时候,且让他们在蹦跶几日。有些人虽然针对我但是对皇上还算忠心,不必动,就先这样吧。」
萧洵略一叹气:「本王还想着总算有你能做好的差事……罢了,你平日里做些什么现在就去做吧,不必陪着我了。」
我想起珍藏的那些话本,正好让萧洵看了解闷,回偏房取了一摞捧到萧洵跟前:「这些话本都是我挑出来的最有趣的,王爷你看看,保准好看!有些剧情都让我激动得睡不着觉!」
萧洵挑眉,随手翻了几本。
突然,他面色一变,猛地将话本合上,手指顶着封皮上《王爷再爱我一次》几个大字似要把这本书戳个窟窿。
他问我:「这本书你看了?」
我点头:「看了。」
「哪来的?」
「罗振给的。」
「你出去,叫罗振滚进来!」
我出去前听到萧洵小声斥了一句:「晚上看着鬼东西当然激动得睡不着觉!」
罗振出来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能把那话本给王爷看!」
我无辜:「王爷不能看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功秘籍,连心法都没有,王爷看了也无妨吧…」
「武功秘籍?你个笨蛋!哎呀不说这个。给你那些话本是让你看里面的女主是怎么做的,你好学了去讨王爷开心!」
我瞬间醍醐灌顶:「只要我照着做,王爷就会开心?」
「当然!王爷多年不近女色,只对你另眼相待过,你可别辜负了王爷。」
6
我又将话本仔细研读了一遍,总结出来讨萧洵欢心的三个招数。
第一招:为他做饭。
第二招:替他暖床。
第三招:给他生娃。
我想想厨娘的大嗓门和那盘我尝了一口闹了一天肚子的油爆双脆,第一招还是罢了。
生娃这个事,具体怎么操作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只有王妃才能给他生孩子。
想想随身侍女到王妃之间的距离,这一招也罢了。
暖床就好办了,我趁着萧洵洗澡的工夫铺好床褥钻进被窝。
萧洵见我在他的床上裹得跟个蚕蛹似的蠕动,一脸震惊:「小玉,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替王爷暖床啊,你进被窝来试试,奴婢觉得温度正好。」
我挣扎起身给萧洵让位置,可是被子被我绕成一个卷裹身上,缠着有点紧我挣不开。
「那个…王爷…奴婢出不去了…」
萧洵无奈,按着被子的一侧推了我一把,我顺势滚了几圈,终于破茧而出。
暖好了的被窝这么一摊开,彻底凉了。
我欲哭无泪。
萧洵本是憋着笑,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我的瞬间却又把头偏开。
动作之急促仿佛有人给了他一耳光。
他轻咳一声,道:「你……整理好衣服,擦擦汗。」
刚刚裹着被子乱滚一通,确实闷出一身的汗。
我用手抹了抹额头和脖子,才发现原来我还把衣襟给滚开了,于是拢好了衣襟下床。
「王爷,要不要奴婢重新暖一下床?」
萧洵不解:「为何要替本王暖床?」
「自然是想让王爷开心,书上说做饭、暖床、生孩子都能让你开心。」
萧洵面色微红,声音也有些哑,他又咳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可愿为本王生孩子?」
「这……孩子得由王妃来生呀!这不是奴婢厨艺不佳,就想着暖暖被窝也好……」
萧洵的目光暗了下去,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萧洵似乎不太开心。
7
接下来几日,萧洵格外忙碌。
我连见他的机会都很少。
萧洵往往一下朝就扎进书房,而我是不能进书房的。
因我识字,府中有规矩,识字的下人连书房的院子都不允许进去。
每日我只能把汤药送到院子门口,再由罗振接过去送给萧洵。
待萧洵回了卧房,总是神色疲惫,我也不好耽误他休息,只替他灭了灯就去偏房守夜。
当我知道他这连日忙碌的原因是杨和县遭了水患的时候,他已经要出发南下赈灾了。
我随手抓了几件衣服,系了个包袱往身上一背就往大门跑。
车队已经出发了。
我边跑边喊:「王爷等等我。」
车队停了。
萧洵下了马车,偏头吩咐了一句就朝我走过来。
我也奔向他。
「王爷南下怎么不说一声,奴婢好悬没赶上。」
萧洵摸了摸我的头:「此去凶险,你在府里等我回来。」
这怎么行?我忙道:「就是因为凶险我才更要跟着的!」
可萧洵铁了心不带我:「小玉,你就在府里等我,待我……待我回来,便告诉你该如何讨我欢心。」
「王……」我的话被打断了。
萧洵极轻地在我额头亲了一下,轻得我以为是幻觉。
我看向萧洵,他面色微红,语气温柔却不容违抗:「小玉听话。」
直到车队不见踪影,我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8
杨和县的水患除了因为今年雨势过大,最主要的原因是堤坝被冲毁。
这自然牵扯出了一宗贪污弊案。
我听说萧洵斩了面上开仓放粮背地里贪了十万两银子的县丞。
听说萧洵彻查三年前修筑堤坝的大小官员。
听说杨和县暴发了瘟疫,萧洵也染上了瘟疫。
水灾之后必有瘟疫,萧洵此去赈灾必定劳累,他身体本就不好……
我坐不住,收拾包袱,连夜快马加鞭赶去杨和县。
杨和县城门已闭,禁止出入。
我亮了摄政王府的腰牌,守门士兵为难道:「王爷有令禁止出入,有王府腰牌者许入不许出……」
「无妨,我只会跟王爷一起出城。」
我见到萧洵的时候,他面上已无血色。
「小玉!你怎么来了。」语气竟是又喜又怒。
「王爷病了,奴婢自然要来随侍。」
我按下他手里的公文,拉着到一旁的榻上:「熬了几个夜了?眼圈黑得像抹了炭一样。听说你染了瘟疫,睡一个时辰再处理公务。」
萧洵顺从地被我按到床上:「我没有染瘟疫,倒是去了信给府里,叫你给我带一批药来。算算时辰这会儿传信的应该刚刚入京。」
我又是懊悔又是自责:「我要是再等等,还真是什么事情也做不好……」
萧洵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笑道:「无妨。小玉,你能来……我很开心。」
萧洵睡着了。
我叫罗振去准备他该喝的药。
罗振支吾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小玉,王爷已经两天没吃药了。治疫病的方子里有一味药恰是王爷多服汤药多药引子,王爷全部拿出去熬药给灾民喝了……」
9
我悔不当初。
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赶来,此刻我应该是带着药引出发的。
眼下药引最快也要后天晚上到,我实在坐不住,让罗振画出药材的样子,打算去山上碰碰运气。
可我实在运气不佳,一路爬到山顶仍旧无所获。
正当我沮丧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呼救声。
我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呼救声是从山崖下传来。
「救命……有没有人啊……救救我……」
我俯身往下看,原来是一位老者,趴在峭壁上横生出来的一棵树上。
我朝他喊:「老伯,你慢慢坐起来,不要抱住棵树抱得这么紧,我救你上来。」
老伯听见有人答话惊喜不已,却发现我是个女子,不由失望:「小姑娘,你叫个力气大些的人带着绳子来吧,谢谢你了。」
我懒得与他废话,直接跳了下, 稳稳落在树上。
「你你你……就这么跳下来这树受不受得住两个人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拽着他的领口把人薅起来,在树枝上轻轻借了力,施展轻功回到悬崖边。
「老伯,还要我叫个力气大的人来吗?」
老伯呼呼喘着粗气:「不、不用了。小姑娘你功夫蛮好的,但是你来这山里做什么?」
我从怀中掏出画着药引的纸,展开给老伯看:「我来采药,就是这个,老伯你见过吗?」
老伯看了画,道:「这药叫绿芒草,不算稀罕但也常见,这山里本是有的,不过被人挖光了。」
我急问:「被什么人采去了?」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我此次进山也是为了绿芒草,却不想脚一滑差点丢了性命。」
我送老伯回到家,刚要道别,老伯问我:「丫头,你不是本地人吧,住在哪里?」
我直言:「住在县衙。」
老伯大喜:「哦?那你能见到摄政王?走走走,带我去见他!」
「老伯,你找摄政王做什么?」
「自然是给他治病!老朽听说他来赈灾,去找过他一次,可被衙役拦了回来,那帮小兔崽子没安好心,白白耽误摄政王的病情……」
我恨不得扛着老伯去县衙。
10
萧洵见到老伯,一脸惊喜:「刘院判!」
老伯一捋胡子:「叫刘大夫就行,早不是什么院判了。摄政王虽然身体抱恙,却风采依旧,且伸出手来,老朽为你把把脉。」
萧洵伸了手,问道:「刘大夫怎会在杨和县?」
「我告老还乡之后就住这了,前些日子闹瘟疫,又听说你身体不大好,我拟了治瘟疫方子想给你送来再给你诊脉,可是衙役把我拦了回去。」
「是何人拦你?如果是我的人,定会先通传与我。」
「自然是想你死的人!我今日去山上采药,发现所有五芒草连带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都被人挖走。显然,有人不想你活着离开杨和县!」
「如此,我心里便有数了。」
谈话间,刘大夫诊完了脉提笔开方。
萧洵犹豫半晌,问道:「刘大夫,我这身体还能恢复到以前吗?」
刘大夫信心满满:「当然,一服药下去见效,五服药喝完保证你身强体健。」
刘大夫话锋一转:「不过你中的毒解的慢了些,化功的毒毒性太猛,留在身体内的时间长了些,这内力怕就不要再想了。」
萧洵不由有些失望。
我站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萧洵则把手覆在了我的手上。
刘大夫见我俩动作,恍然大悟:「我还想这丫头为何上山采药,原来是为了你啊!」
我和萧洵同时红了脸。
11
府里送来的药材已经到了杨和县,疫情也逐渐好转。
萧洵的气色好了很多,处理公务的时间也越长。
我接了厨房熬好的汤药送去,站在案边等着萧洵喝。
自从我到杨和县,萧洵已不需要我在他处理公文时回避了。
萧洵接过汤药一饮而尽,状似无意提起:「小玉,还记得上次的刺客吗?」
「自然记得,你说他的幕后主使不能动。」
「是当时不能动。」萧洵指了指桌上的纸张:「现在贪污舞弊证据确凿,该是动他们的时候了。」
萧洵说,杨和县的水灾是因为建造堤坝时官员贪了银子,堤坝偷工减料被大水一冲便塌了。
此前斩了的都是小官,为的是立威和稳定民心。
而真正的主谋是京城的高官。
「小玉,你可曾听过关于我传言?」
「是说你暴虐无度、心狠手辣的那些吗?」
萧洵点头,问:「既已听说,你为何怕我?」
我温柔一笑:「为何要怕?那些表面上大义凛然,自己啃树皮施粥给灾民的人却贪墨了赈灾银子。王爷总被人说草菅人命,可是无人处却会对路边的乞儿生恻隐之心。」
萧洵左边的眉毛一挑:「哦?你怎么知道我有恻隐之心?」
我从胸口扯出一只戴在脖颈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因为那乞儿就是我呀!」
萧洵仔细看了玉佩,点头:「不错,确实是我的。」
那一年我刚刚出道,乔装打扮成乞丐,表面上乞讨,实际上是在熟悉地形。
大概是我除了杀手的工作真的做不好任何事,就连当乞丐也一文钱都没有讨到。
萧洵骑着马经过我的时候停了下来,探了袖口没摸出银子,最后解了腰间的玉佩轻轻放进我的破碗里。
12
萧洵回京的时候,车夫又闹了肚子。
我跃跃欲试想要驾车,却被萧洵拒绝,说还是找个认路的人来。
马车宽敞,可行路却颠簸得很。
我和萧洵开始分坐在马车两边,颠着颠着就越凑越近。
气氛暧昧,我盯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揽住他的脖子就要亲。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
「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王爷!」
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我刚欲去起身查看外面情况,马车门「咚」地被人踹开。
是车夫。
车夫举刀要砍,被一箭射飞。
我看向萧洵,他已经撕下外袍的左袖,露出绑在胳膊上的袖箭。
袖箭一共四枚,此时只剩三枚。
我坐了车夫的位子,拽紧缰绳用力一甩,马儿吃痛飞跑起来。
侍卫和一波刺客缠斗在一起,另有十几名刺客追着马车。
萧洵从车后小窗看了眼,对我道:「快要甩掉了。」
我应了声好,猛抽马臀,马车驶得飞快。
车门被车夫踹得摇摇欲坠,马车一颠簸,晃悠几下,最终脱落。
我突然发现前方有人。
约莫十几个,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看样子是杀手。
本该是追杀我们的杀手,却出现在了我们前面。
此时杀手也发现我们出现在后方。
萧洵不见惊慌,只是无奈:「小玉,我说过你不要再驾车了。」
萧洵举起左臂瞄准,只待目标进入射程就要出箭。
我捡起车夫掉落的长刀,缓缓起身:「王爷,你的袖箭只剩三枚了,省着点用。」
萧洵惊讶地看向我。
「王爷可知,在进王府之前,我有过四份差事。」
「我卖过胭脂、做过绣娘、端过盘子,不过都被我搞砸了。」
我立在马车前室,缓缓道:「唯一没搞砸并且还很擅长的差事是……」
萧洵替我说出那两个字:「杀手。」
风吹得衣摆咧咧作响,萧洵眼底一片灰败,他问:「你要杀我?」
我嫣然一笑:『不,我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萧洵不解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我替王爷料理了这些杀手,你娶我做王妃可好?」
我单脚一蹬轼木,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13
马车停在路中间,萧洵在车上等我,
我随手扔了沾满血的剑,快步跑向萧洵邀功。
「都杀完了,你什么时候升我做王妃。」
我在车下仰着头,萧洵在车上低着头,四目相接,他眼里满是温柔,用衣袖认真地擦掉溅到我脸上的血迹。
「折子早就呈上去了,赐婚的圣旨约莫已经拟好了,咱们一进京就能宣旨。」
「王爷早就准备娶我做王妃了?那你还忽悠我替你卖命?」
『冤枉啊王妃,我可没忽悠你。况且,你不就是为了给我卖命才进府的嘛。」
萧洵说得没错。
我出道四年,成为了金牌杀手。
行至行业顶峰,我却觉得杀手的生活索然无味,于是金盆洗手,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那一日我在醉仙楼端盘子,听到食客谈论摄政王遇刺受伤还中了毒。
我当即打碎了当月的第六个盘子,然后赔钱请辞,又借着王府招工的机会混了进去。
我本就是为了保护他而来。
萧洵拥住我:「小玉对我情根深种,我自然要投桃报李。」
他说得没错,也许从那枚玉佩落入我碗中开始,我的心也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的心?」
「不知道。」
「不知道?」
「起初觉得你有问题,得盯着你;后来觉得你有趣得紧,便更想盯着你;盯着盯着,眼睛就移不开了。」
14
萧洵入宫,进了御书房与皇上商议堤坝贪污舞弊一案。
我在御书房外等他。
正无聊地数蚂蚁,一位公公出来,带我进了御书房。
皇上一见我,立刻拉住我的手:「皇婶!皇叔终于给朕找到皇婶了!皇婶你要对皇叔好啊他这么多年真的太不容易了都是为了朕你们要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我惊异不已,看向萧洵用眼神问:这货是皇上?
萧洵无奈一笑:毕竟是小孩子,理解下。
我拍拍皇上的肩:「陛下放心,婶一定对你叔好。」
皇上激动得一把搂住我。
萧洵扯着皇上的领子把他拎开:「这么喜欢抱人我再给你选几个妃子?兵部侍郎的闺女如何?」
兵部侍郎的女儿年方二九,貌美如花,武功高强,一言不合便提刀砍人。
皇上泪眼蒙眬:「皇叔说笑了,朕只是替皇叔高兴而已。」
「陛下,按我们之前的约定,待臣大婚便卸任摄政王一职。」
「不要啊皇叔……」
皇上哭晕在龙案上。
15
我与萧洵大婚之日,十里红妆,排场大得很。
揭盖头掀开的时候,我看着萧洵温柔的笑脸,也乐得跟傻子似的。
但是后半夜我就笑不出来了。
大婚第二日,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酸疼的腰打了罗振一顿。
因为我终于知道,那本《王爷再爱我一次》,根本不是武功秘籍。